赵府夏日设宴,邀请诸多世家庶出子nV齐聚,一时热闹非凡。
前庭高挂绢灯,水榭临风张起冰纱,荷香与薄荷香气交织於空气中,勉强驱散了几分暑气,仆役穿行有序,送上细致果盘与冰汤,处处显示东道主的规矩与周到。
这场宴,说是纳凉联谊,实则暗藏铺陈。诸家庶子庶nV齐聚,不过是各怀心思的棋子,有人为试探风向,有人为替嫡子嫡nV探路,更有人悄悄为将来的姻亲做铺垫。
二夫人亲坐主位,神sE雍容,与旁侧几位nV眷寒暄应对,字句间不露声sE地点出来宾出身与来历,彷佛无意,其实句句如针。
「听闻李家六郎近来常往国子监,颇得山长青眼,今日得见,果然不俗。」
「韩府那位五娘子生得清秀,却也是妾所出,倒也不枉夫人教养用心。」
「怎麽一直不见赵二娘子?」不知是哪家的庶子随口问了一句,语气不咸不淡,却叫人立时竖起耳来。
众人闻言皆笑不语,心中却各有盘算。对赵有瑜的认识,不外乎两点:一是罪臣赵朗之nV,二是曾得先帝亲赐,与yAn都侯定过婚。彼时她在外极少露面,如今Si而复生,还回了赵宅大房,便更添几分神秘气息,倒叫不少人心生好奇。
谁都知道,今夏这场宴,其实是为她而设,赵家的二娘子,虽是罪臣之後,可好歹是嫡nV。若有哪家庶子得了这门亲,说不准一跃青云,平生风光自此起步。
「阿娘,我昨日瞧着二姐姐脸sE不大好,想来她今日……」赵有芷声音温和,眉目不动,轻巧地朝二夫人低语,似是为姐姐辩解,实则早有铺排。
话音未落,远处荷塘边便有人匆匆趋前禀报:「二夫人,周家表少爷来了!」
二夫人闻言神情一振,原本维持得T的笑意竟转瞬灿然,立刻放下与众人的寒暄,点头应道:「快,快请进。」说罢,便亲自迎去。
她脚步刚迈出几步,便转头吩咐身後的老嬷嬷:「去告诉二娘子,贵客远道而来,莫要磨磨蹭蹭,怠慢了人。」
听雨小苑内,清风拂帘,翠影浮动。阿春正替赵有瑜挽发,嘴里嘀嘀咕咕:「不过一场鸿门宴,娘子何苦这般费心打扮?奴婢瞧着都替您憋闷。」
铜镜之中,nV子坐姿婉然,发髻高束,青丝如瀑,金钗玉簪挽起流光,映着镜中那抹嫣红唇sE,显得明YAn非常。她素日淡妆,本就温婉脱俗,今朝略施脂粉,耳坠悬珠,眉眼之间却多了几分从容与清冷,宛如牡丹初绽,雍容华贵中带着浅笑。
「今日的戏,我既要看得清,也得演得稳,衣冠庄重些,才坐得住席。」她语带笑意,语气却淡。
这时,门外传来宝青的声音:「二娘子,二夫人差人来请您,说周家表少爷也来了,让您莫怠慢了贵客。」
宝青声音闷闷的,似还带着一点儿心虚。自从被谢应淮嫌她长得丑,她郁郁了好些日子,日日在脸上涂抹胭脂水粉,结果脸上烂了一大片,好容易这几日才见好转,这才敢出来见人。
阿春听了,只是冷哼一声,小声道:「又是什麽表少爷……这府里的亲戚真多。」
赵有瑜却只是抬眼望了铜镜一眼,笑意淡淡:「亲戚多了,戏才好看啊。」
前院正闹哄哄地设席待客,赵有瑜从听雨小苑往前走,裙裾曳地,步履不疾不徐,风过荷塘,香气四散。
当她进前堂时,堂中已有数人等候。夏日暑气未退,屋中却井井有序,珠帘轻垂,碧簟铺地,冰盆内梅花浮着,带来一丝凉意。
堂上几名夫人正坐谈闲话,见她步入,纷纷住了声,转头看来。
赵有瑜一袭银青sE襦裙,衣上绣着细致水纹,随步而动,如清波流转。
赵有芷立在一旁替二夫人轻摇团扇,眼角余光时时往门口瞥去,正盘算着找个空隙向母亲提起赵有瑜生病不见客的事。可当真见那人款款而来,神sE顿时一变,眉头蹙得Si紧,嘴唇抿成一道线,活像恨铁不成钢。
「可算来了。」二夫人笑意慈和,朝赵有瑜招手,语气中不见半分责怪,反倒亲热得很。她握住赵有瑜的手,掌心微凉,边牵她入座边一一介绍道:「这几位是我娘家的姑嫂,远从青洲赶来,舟车劳顿,这些日子便在府上歇着。」
赵有瑜微抬眼,见那几位妇人衣着虽整洁,却俱是数年前的款式,布料与剪裁在京中早就不流行了,想是为了赴这场夏日宴,特地翻出几件看来还说得过去的来穿。
二夫人的娘家在青洲说不上显赫,数代人中,也就三太爷当年靠着运气捧了个上林典署监候司历的九品小官,除此之外,族中子弟多是庸碌无闻,连科考的名次榜上都难觅其名。
也正因如此,二夫人鲜少让赵有芷与娘家人来往,生怕赵有芷沾染上一分一豪小门小户的作为。
「见过几位夫人。」赵有瑜朝在座的几位夫人含笑点头。
「几年未见了,二娘子愈发出落得让人认不得了。」说话的是二夫人娘家的哥嫂张氏,生得一团福气,说话间上下打量,随即满意的点头,拉着自己身後的青年到跟前。
「瑜姐儿,这是你青表哥,可还记得?」
「我都没见过几回青表哥,更别提二姐姐了,怎麽会记得。」赵有芷语气不高,却刚巧落进了每一人的耳中。
张氏原本和煦的笑意微微一滞,眉角不着痕迹地沉了半分,倒是二夫人连忙陪笑圆场:「芷姐儿就Ai胡说,当年你还总跟在青表哥PGU後头缠人要他陪你玩呢。」
「我什麽时候──嘶──」赵有芷话没说完,便被二夫人悄悄在腰间拧了一把,疼得她眼圈都红了,只能咬唇瞪眼,憋着没吭声。
「无妨,既表妹不记得了,如今重新认识也是极好的。」青年语声朗朗,带着几分宽厚大度的笑意,彷佛方才的尴尬不曾存在。他眉眼生得端正俊朗,一身蓝纱窄袖袍,温文儒雅中透着几分京中子弟难得的清爽气度。
他朝她伸手:「瑜姐儿,我叫周远青,喊我青表哥即可,往後还请多多指教。」
赵有瑜微微一怔,垂眸掩了神sE。对方掌心平稳,指节修长乾净,可衣袖下那一方玉佩却是陈样崭新,显见非旧物,倒像是今日才急忙置办上身,再看他站位,恰好压过张氏与二夫人半步,却仍给人恭敬有礼之感,分寸拿捏得毫厘不差。
若只是外族子弟,哪会将这些细节经营得这般周到?
而他那只伸出的手上虎口处茧痕细密,与常人微有不同……并非文人长年执笔所生,也不像武人C刀握剑的老茧,倒更像常与骰子酒盅为伍者,长年摩挲所致。
她也不急着揭开,只将自己手稍稍收了些,不与他十指相触,轻触即撤,语气不疾不徐:「青表哥风采过人,叫人一见便难忘,往後不敢当指教,还望表哥多担待才是。」
张氏满面笑意,语气颇为自得地说道:「我家青哥儿自小聪慧,温文尔雅,气度沉稳,倒与当年我祖上那位三太爷有几分相似。说起来,那年三太爷中了举人,全青洲都来贺喜,如今青哥儿能有他半分,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这一番话说得不疾不徐,语气里却难掩炫耀意味,几位青洲来的nV眷连连点头,口中附和着「好福气」「真有前途」之类的话。
偏在这时,外头忽然响起戏班子的锣鼓声,咚咚锵锵热闹非凡。
赵有芷像是抓住了什麽救命稻草,眼睛一亮,立刻扯了扯赵有瑜的袖子,小声道:「二姐姐,戏班子来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也不等她回话,已笑盈盈地对张氏与二夫人行了礼:「母亲、伯母,我与二姐姐去前头瞧瞧热闹,回头再来陪诸位说话。」
说罢拉起赵有瑜,轻巧地穿过人群,离开了那满堂的寒暄与自夸。
赵有瑜回头一眼,见张氏仍笑着同宾客说话,像是并未察觉二nV离席的急切,唇角微g,终於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