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自然是除掉赵有瑜最好的时机。她已成众矢之的,风声四起,若她当真手握兵部帐本,那趁乱杀她,无人会怀疑;若她空口无凭,那兵部亦无从抓住把柄,反倒自显心虚。
可她还姓赵,是赵家的血脉。无论她过往如何惹事,此刻也只能与赵家绑在同一艘船上。
赵朗季垂下眼,指间摩挲着茶盏,神sE漠然中却隐隐透出计算。
他的目光最终落回到赵有瑜身上,语调仍旧温和,却有种不可违逆的力道:「二娘子若自觉清白,明日一早便亲自前去许大人府说清楚,讲明与王大人会面的始末。如今我被勒令停职,不宜出面周旋,还望你多担一担。」
如今王适之已Si,礼部右侍郎许晋年便成了此案件唯一的主审人。
赵家当家人叫一名未出阁的nV娘单独出面应对官司,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二夫人手中的帕子几乎绞成一条线,皱着眉劝道:「这……二爷,让二娘子出头,对赵家名声实在不好。若传出去,将来芷姐儿还要说亲呢……」
「事是她惹的,自然她去解。」赵朗季语声转冷,语气坚决,不容置喙。
跪在一旁的赵有瑜垂下头,眼角余光瞥见三夫人脸sEY沉,紧咬着唇不发一语,事情是怎麽惹出来的,难道不是赵朗季惹出来的吗?如今自家的房烧不够,还顺带烧了三房,再推大房孤nV出去挡火。
这仇,三夫人怕是记得越发深了。
名声这种东西,赵有瑜根本不屑一顾。
她低眉顺眼应下,「有瑜自当听从二叔安排。」语气温婉柔顺,彷佛毫无主见,却让人无从挑刺。
次日,赵有瑜换了件极素的衣裳,由侍卫喻南岳驾车出了赵宅前往许晋年府上,车帘低垂,一如平日无异。
纵已经提前安排了,可以身当饵这件事,马车内的阿春还是有些担忧,低声道:「娘子,清明郎君与谷雨郎君虽就在附近,真不用咱们的人也来布局吗?」
阿春也不知道自家娘子是怎麽想的,只安排了清明与谷雨在许府附近伏机,他们自己人的反而都安排在大街上了。
赵有瑜安抚m0着阿春的手,眸光细碎,「放心,既然要闹,自然得闹得大的。」
暗处里,谷雨与清明潜伏着,警惕的盯着四周。
车马停在许府门前,她自马车上下来,眼神坚定,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忽地,几名身着兵部差服的军士从後快步b近。
「赵有瑜,奉命拿人,还不速速就缚!」
一声暴喝打破市声,几名军士当街亮出令牌,yu将她押走。
赵有瑜原本举止温和,这时却忽地拔高音量、朗声而语:「王大人Si了,帐本失踪,现在连人也要灭口?我今日若真被你们兵部带走,是不是明日就能说我自缢认罪、帐本从无?」
为首一名兵部校尉冷着脸,「胡言乱语,来人——压下去!」
铁甲兵卒强y围过来要带走人,赵有瑜不从抵抗,阿春过来拉扯,「放开我们娘子!」
喻南岳的手掌被划了一刀,鲜血如注,阿春也被推倒在地。
「兵部果然要杀人灭口!」赵有瑜泪眼婆娑指证。
校尉脸sE剧变,已顾不得旁人目光,低声咆哮:「动手!把她的嘴给我封了!」不能再任由赵有瑜胡言乱语下去,他只管向上交差,势必要将人给带回。
铁甲兵卒抬手便要抓人,强y拉扯赵有瑜,这时,清明与谷雨自暗处中窜出,一左一右护在赵有瑜身旁,拦下兵卒。
「兵部好大的威风,天子脚下也敢当街杀人。」谷雨长袖一卷,手中暗藏刀片闪出银光。
「yAn都侯的长随怎麽还护起赵家二娘子了!果真狼狈为J!」
「我们侯爷被陷入狱还没找赵二娘子算帐,人若是被你们弄Si了,谁还我们侯爷清白!」
「少说废话!」
谷雨与清明当即cH0U剑迎上,与铁甲兵打起来,现场顿时乱作一团,赵有瑜趁隙提裙向人来人往的大街逃跑。
身後铁甲兵扬声喝令,铠甲撞击声震耳yu聋,宛如狂风骤雨直b而来。
「擒下——不得让她逃了!」
街上顿时J飞狗跳,摊贩叫喊四散。赵有瑜深x1一口气,拽紧披风,借着人群纵身一挤,穿进热闹的大街。
她步伐急而不乱,眼角余光留意街道,心中已有暗记。
——莫三叔安排的人,该就在这附近。
果然,前方一处卖糖葫芦的小摊,老板故意将长杆糖串猛地一挑,扫向追兵,黏得两名兵卒脚下打滑,撞作一团。
「喂喂喂!别压坏我糖葫芦啊!」小贩破口大骂,混乱中又挡住了追兵一瞬。
赵有瑜趁机折入旁巷,衣袂翻飞。她来不及喘息,继续朝市中心疾奔。
後头铁甲兵已怒吼着追至,为首校尉气得脸sE铁青,眼见便要扑上。
这时,一车卖鱼的小贩推着破车摇摇晃晃横过街口,正巧一桶鲜鱼泼洒而出,滑得兵士们东倒西歪。
「哎哟,鱼!鱼都逃啦——」小贩嗷嗷大叫,混淆了视线。
赵有瑜没回头,抿紧嘴角,全力疾走,手指下意识m0到腰间暗藏的信物。
前方,一处茶汤摊摊主抬手作势打翻木桶,热气蒸腾中,大GU水雾迷住了後追的士兵。
「挡我者Si!」校尉厉吼,抬刀便要砍翻摊贩。
偏偏那卖茶的老汉动作矫捷,脚一滑一滚,让那兵卒扑了个空。
「兵部杀人啦!」也不知是谁慌慌张扯破嗓子。
人cHa0哄然,一时四散奔逃,惊叫声此起彼伏。
赵有瑜一路狼狈奔逃,身上素衣凌乱,就连发丝也一缕一缕飞扬,最後在酒楼碰上了正巧在吃饭的忠义伯次子沈泽与工部侍郎苏丞言。
二人出面维护,却不料也被兵部追兵所伤。
——这场闹剧,从衙门口前一路延烧到长安街,从仕子书生,到茶客鱼贩,京中百姓皆目睹了这场兵部「杀人灭口」的心虚与可耻。
「荒唐至极!」
大殿上,崇光帝本就因谢应淮入狱的事而郁郁寡欢,如今又听闻赵有瑜被兵部当街追杀一事,气得把奏章都给甩出去了。
殿上沉沉,气氛凝重得令人喘不过气。
「许晋年呢!」崇光帝冷声问道,目光如刀。
百官面面相觑。yAn都侯已被捕、王适之横Si、赵朗季停职,如今连许晋年也连日称病,朝堂上重要位置空悬数席,朝局动荡,人心惶惶。
手腕包扎着的苏丞言上前一步,沉静叩首:「兵部铁甲兵於闹市公然动武,血染街巷,引发民怨沸腾,微臣恳请陛下,严查兵部,彻底清理内务!」
语气沉痛,直指兵部。
殿上气氛陡然一变。群臣低声附和,一时声势汹汹。
兵部尚书严申脸sE青白交错,急忙出列,拱手辩道:「陛下,臣已命兵部内部自查,铁甲兵行动,实为奉旨捉拿私通外敌之人,绝无私意!若有差错,当由臣一力承当——」
话音未落,一名内侍匆匆入殿,扑倒在地,声音发颤:「启、启禀陛下!许大人……许大人在府邸遭人杀害!」
殿内譁然。
「什麽?」崇光帝声sE俱厉。
内侍伏地哆嗦,战战兢兢地补充:「许大人遗T旁,搜得一本帐册,帐上列明兵部多年来诸多银两流向……其中……疑有贪墨之事。」
短短几句,犹如重锤砸落朝堂。
严申脸sE煞白,後背冷汗涔涔而下。
朝臣们目光陡然如刀,齐刷刷刺向兵部一方。
苏丞言再度叩首,声如洪钟:「兵部有贪,祸乱朝纲,恳请陛下彻查!」
崇光帝眼眸Y沉如水,缓缓抬手,拍案惊堂。
「传旨——」
「命都察院、御史台即刻入兵部清查,严申以下,全数停职听审!」
「另,谢应淮临事奉命,并无私意,即刻释放,候旨另用!」
堂上一片哄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