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麽回……!」

    才刚躲过几分钟前的暴风袭击,紧接着大地又传来了相当剧烈的晃动,连胜终於失去平衡,跌倒在地上。

    「好痛……」他捂着左手臂,战斗时那里被割了一道伤口,再加上原本已有的撕裂伤,整条手臂都充满了刺痛感。

    低频的振动不停传来。连胜回头,那nV人就躺在二十尺外的树丛堆中,不久前袭来的劲风一下子把他们两人吹进了森林里。连胜咬牙,勉力要坐起,却听闻啪嚓一声,来自身旁不远处的大树。

    有种很不详的预感。巨大的树g正加速往他身上倒下,那是一棵遭到暴风吹断的树木。连胜吓得倒cH0U口气,这棵树压上来的话,八成整个人都会被埋入土里,他来不及起身,只得翻滚躲开,大树倒塌时紧擦过他的背部,造成不小的痛楚。少年疼得哀号,也是在这时,他发现自己移动不了了,衣服似乎扯着他的身T,无论怎麽使力都没有用。

    连胜大口喘着气,惊魂未定的查看,这让他的内心又是一愣。他的护卫军大衣有逾半的衣摆都被压在了沉重的树木底下。

    另一方面,倒地的nV子也恢复了意识。

    徐薇逸拾起长枪,藉由它的支撑缓缓站起,但是传来的手感不如往常,便察觉了些许异样。她看向枪杆前端,原来是刚才被强风吹飞时,自己为了煞住身T而将长枪挡在一块巨石前方,因此稍微弄折了枪尖附近的金属杆。

    「啧……十年……确实是时候该换了。」

    薇逸仰望天空,直视隐藏在飘渺紫雾之後的悬崖,从曙光侧崖的顶端持续传来不寻常的振动。她明白那是当前最要紧的问题,并且不知怎地让人冷汗直流,彷佛已经有某种未知的事物在脑中形成,而她极其害怕那样事物的到来。

    「可恶……」

    连胜尽力的想把衣服扯出来,但普通人的力量终究推不动一棵大树。他焦虑的思索着,汗水滑落颈间,最後捏紧手掌,扭肩从大衣的限制中挣脱出来,那件象徵着护卫军的衣袍被留在了树g底下。

    棕发少年重新起身,振动也总算停了,取而代之的是忽然安静的世界。他心头一紧,循着直觉找到所有人的视线汇集之处,神情变得激动而热切。他见识到了此生未曾听过的高昂吼声。

    那是几乎涵盖了整座森林的范围,音波本身带有威力,眨眼之间冲破雾气弥漫的云霄,将悬崖附近的模糊sE彩通通吹灭。尽管距离遥远,连胜仍能瞧见那头生物巨大的身影,彷若恶梦中最为凄厉的野兽,浑身皆散发出极高强度的威压,百里以外都能感受到那头龙蕴含着的无b力量。

    牠的吼声没有停歇,连绵不绝的自血盆大口中咆哮,音量逐渐升高,空气陷入疯狂的震颤,有如要让全世界都听见牠的声音。接着那条龙迈步,展开背上硕大的翅膀,振翅飞起,窜进高空百尺的云层之上,过程迅速不到数秒。

    连胜捂住耳朵,一时腿软又跌坐在地,只能吐出破碎的字词:「那是……龙……?怎麽……这麽……好厉害……」

    在场的另一人也傻愣着,根本说不出话来,亲眼见到传说中的巨龙竟然真的现身後,所带来的震撼令她难以呼x1,进而浑身不住的颤抖。

    随即,她听见了一旁少年的话语:「难道……彻成功了?」

    薇逸猛然回神,握紧枪杆就往连胜冲去。他瞥见她的动作,连忙躲闪,突刺的长枪却快了一秒,整支擦过他的背部,少了防割功能的大衣保护,枪尖穿破他的背心和衬衫,割出一条斜长的伤痕。

    意料之外的疼痛让连胜惊叫出声,薇逸没有放过,左脚顺势踢向他的颈部,用枪尖直指那人的脸,「说!是不是你们把龙召唤出来的!」

    少年不断乾呕,艰难的捂着喉咙,「呜呃……你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从一开始就说过了……要推翻你们……」

    「那条龙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连胜咳了几声,yu站起身,「但如果是彻的话……」

    话还没说完,他再一次被踹倒,对方的鞋跟狠踩在左肩上,连胜感受到一GU撕心裂肺的痛从肌r0U深处传来。

    「到底去哪里了?」

    nV人的淡金sE长发垂落肩头,口气带有不稳定的焦躁。她望着这名少年的棕发褐眼,又意识到对方的身分,一GU气愤的火渐渐从心中烧起。她举起长枪,用枪杆尾端抵住那人的脸颊,泄恨般的碾压着。

    「可恶的护卫军,全是一群无能的家伙,成天只会说些冠冕堂皇的话,实际上根本不关心人民的Si活,这种军队到底有什麽存在的价值?」

    她不顾对方的反抗,加重手脚的力道,「直到现在,你们还是在阻挠我们,可是你们从来没有意识到,到头来问题的根源就是你们!因为你们的无能,害Si了多少无辜的人民?因为你们的懦弱,放任了多少恶人为非作歹?因为你们的沉默、你们的势利、你们的冷漠,害得多少过去处於社会底层的人,放弃了生存的希望!」

    连胜再也忍不住SHeNY1N,难以承受的刺痛使他全身紧绷,好似就要这麽将他蹂躏至Si。

    「说到底,你们不过是想保护自己人,从不容许处於弱势的百姓指出你们的错误。曾经有一名士兵在军中Si了,只因为他默默无闻,所以护卫军从头到尾不屑一顾,难道这就是声称要保护人民的军队应该有的样子?明明犯了错却不敢承担,这算什麽军人?连同在背後掌权的王室一起,执政者全是一群无能又的家伙。既然他们不愿意倾听人民的声音,那就透过革命来实现我们的愿景,又有什麽……」

    枪杆不动了。

    薇逸止语,脚下的人伸出右手,用不输给她的劲道猛推长枪,她无法再下压分毫。

    「你……说够……了没……」

    连胜的脸颊涨红,紧咬牙关不放,左眼还泛出了几许泪光,「你这一段话里……针对护卫军……就说了三次无能……别太过分了啊……!」

    那人的双目狰狞,眼白全因用力而充血,薇逸见了都有点吓着。她的力道一缓,连胜立即甩开枪杆,右手拾剑朝上划去,被对方後跳躲开。

    她一度屏住了呼x1,随後想起原先的问题,「那条龙究竟去哪里了?既然是你们召唤出来的,你肯定知道牠的去向才对。」

    连胜坐起身子,颊上留有大片红痕,模样十分狼狈,「我才不会告诉你,你们这群败坏国家秩序的叛乱者。」

    「败坏……」

    薇逸握紧长枪,眼中闪现杀意,迈步後向x口突刺,连胜急忙举剑挡下,使枪头偏离一寸,划过了衬衫cHa入土中。她再放开枪,侧踢击中连胜的右掌,y是让他的武器脱手,然後弯腰抓住他的衣领,连扯带拖的撞上身後的大树。

    「你知道败坏这个国家秩序的人是谁吗?你真的知道吗!」薇逸怒声吼着:「那些王室和护卫军的人,无论发生了什麽总是在推卸责任!对於其他国家的打压闷不吭声,放任贵族垄断所有商品,把国家最好的资源都给了他们,结果这个社会有因此繁荣吗?贫穷的人依旧贫穷,没有钱也没有管道改善现况,反观贵族世代都享有崇高的地位,生来衣食无忧,轻易掌控着社会的运作,最先受苦的却总是毫无权力的人民!有数以万计的人都受够了!受够像这样无能的国王和军队,所以我们决定挺身而出推翻他们,建立真正公平的秩序,这样子错了吗?」

    连胜踉跄了几步,一抬头就瞪着她看,「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

    她挥拳往他的左脸颊揍下,连胜差点晕厥,好在及时靠向树g,撑住了身T。

    「哼……」金发nV子冷着脸,用另一手压下微颤的拳头,「像你这种一出生就待在上层社会的人,根本不可能理解我们平民的处境。你就和他们一样,无药可救。」

    连胜的嘴角流下了一行血,在这样危急的情况下,他的心里竟是奇异的没有愤恨。

    不如说,他确实带有怒意,可是总觉得与以往怀抱的激动并不一样。他只是单纯的认为,针对那人的控诉,自己似乎更希望可以认真的说点什麽。

    「也许这就是你的想法,不过在我看来,正是因为出生在拥有资源的家庭,所以我才有了必须帮助别人的理由。」

    他深x1口气,隐忍着疼痛,「你说,王室和护卫军总是对其他国家的打压默不作声,那你有想过他们这麽做的理由吗?不是因为懦弱,而是这个国家以前也经历过战争,所以他们明白这种非必要的争斗到了最後只会两败俱伤。人民已经相当习惯和平的生活,不该再让他们承受如此惨痛的损失。只是,所有的好处都有交换条件,和平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他继续说:「王室把很多外交的权力都给了贵族,那是为了利用贵族长久以来的名望及人脉从中协调或签署协议,好让其他国家无法过度g涉我们。因此贵族的存在根本上就是用来巩固国家的价值,他们的权力越大,维护社会安定的能力也就越强,你连这点都不晓得吗?」

    「王室和护卫军不管做了什麽,表面上总有很好听的理由。其实他们真正在乎的全是利益,对人民的诉求不是忽视就是置之不理。」

    「护卫军不可能把自己的利益放在人民之前,这是他们的核心原则。」连胜站稳脚步,尽管身受重伤,面对关键的话题依旧毫不退却,「你并不是护卫军的人,为何要这样针对他们?就连你口中所谓处在底层社会的贫民,每个月定期到他们的住所,发放王室给予救济的物资和金钱,也都是护卫军的工作。有数以万计住在大陆偏乡的人因此受惠,能够养家活口,拥有继续生存下去的希望,这些事情难道也是伪装的吗?」

    「护卫军杀了人!他们明明杀了人,却刻意隐瞒!无论我怎麽问、怎麽请求,始终没有得到正面的答覆,但是他……曾经那麽的向往他们……」

    静默持续了好一会,最後她自行作罢,整顿起破碎的思绪,「所以,我会推翻这种罔顾人命的政权,这是我必须为他做的事情。也只有这样,才能消除从那天起一直存在我心里的悔恨。」

    她说完,缓慢的抬起眼,不料在对上那名少年的视线时,呼x1又停止了半晌。

    「既然如此,你的做法不是很奇怪吗?」连胜的表情未变,仅是打从心底提出一个真切的疑问,「因为你认为护卫军杀害了无辜的人,所以加入革命军,并发动了战争,结果为了实现你的目的,这三年来你们却残杀了更多无辜的百姓——现在的你,和你所厌恶的那群人,又有什麽区别?」

    ——这一刻,薇逸忘记了自己的身分。

    犹如所有杂讯被隔绝开来,耳鸣般的沉静中,她赫然觉得那人的神情,让她联想到了另一个同样毫无杂质的目光。

    然而,仅仅只有一瞬。他的直率,正是他被害Si的原因。

    薇逸清醒了。

    她挥动右手,连胜赶紧要挡,但侧腹先遭到膝盖顶撞。她将他推倒在地,转过身,拔起了cHa在土里的长枪。

    「我的弟弟,曾经是护卫军的一员。」

    从那人平静的语调中,听不出她此刻的心思,「他的学习认知b一般人缓慢,所以一直以来都承受着异样的眼光,即使如此,他还是梦想着成为一名军人,就跟你一样,总认为护卫军是可以保护他人的伟大存在。他不顾我的反对,从小就执意将来要参加军人的招考,为此努力不懈的锻链了好几年,最後终於通过选拔,兴高采烈的进到军营里受训。直到半年後我接到通知,说他在训练时发生意外,Si了。」

    连胜试着观察对方,但垂落的长发遮住了她的面容,看不清表情。

    「我在他受训的期间经常去探望他,所以和他的一些同胞熟识。他们告诉我,其实我弟弟自从入伍後就不断遭受着欺凌,那天会Si也是因为他想要反抗欺负他的人,结果那群败类竟然把他推下楼顶,杀Si了他。」

    连胜隐约注意到氛围有了变化,他悄悄的撑起身子,总算能瞥见那双隐藏在长发之下的翠绿眼眸——一双出乎意料的,只剩下空虚与倦怠的眼神。

    「我花了一年的时间,想要让护卫军认知到这件事情的严重X,但他们要不是推卸责任、坚称这只是意外、就是替自己人找藉口,甚至还会有意无意的指责我的弟弟,说像他那样的孩子原本就不适合从军,将错全怪到我们身上,没有半个军人愿意正视我弟弟的Si亡。後来,我辗转得知除了我以外,还有其他有过类似经验,对王室及护卫军抱持不满的人会组成团T进行抗争。五年前,我加入了他们,这就是革命军的前身。」

    少年无语,同时也有些诧异,尚未厘清她眼中的空虚原因何在,薇逸就别过了头,「我也真笨,那条龙会去的地方只有一个。如果是被你们召唤出来的话,不需要猜测也知道。」

    她踏出沾满尘土的皮靴,往曦湖的方向走去。

    连胜反应过来,急切的捡起武器并追上前。在他跨入对方身後三尺之际,薇逸倏地挥出枪刃,恰好与他举起的长剑相抵,撞出响亮的铿锵声。

    钢剑一下就被架开,连胜後退了两步,动作变得谨慎。薇逸的态度要b刚开始严肃许多,更多的是那种混杂了仇恨的威胁感。她打量连胜一眼,「你不算是护卫军吧?」

    他的冷汗直流,无法忽视伤口传来的痛楚,「我的确不是。」

    「虽然和你交手不过几回,但从你的战术技巧来看,跟护卫军那夥人完全不是同一个套路,恐怕就连正规的基础训练都没有接受过。」薇逸轻蔑的说:「实在Ga0不懂连振派自己的儿子过来送Si做什麽?一开始还以为只有你独自过来埋伏,代表想必实力了得,结果只是空有理想的废物罢了。」

    这话说得刺人,连胜很难不受到动摇。他握紧剑柄,有GU冲动想要豁出一切,但是他明白眼前这人并非等闲之辈,一名革命军的副军团长,从始至终他就未伤过她分毫。

    「没有实力的人就乖乖认清自己,滚吧。」薇逸甩了一圈长枪,放在身侧,「还是你真的愚蠢到想让我送你一程?」

    背後的伤还在作痛,他清楚记得自己已脱下了大衣,只着单薄的衬衫对他而言几乎等同ch11u0。他如今才意识到这个事实。一旦没有了大衣,他就脆弱得不堪一击。

    那麽,接下来还能怎麽做?

    非常不合时宜的,他想起了烈午之战後,与护卫军紮营在朝光山区的那个夜晚,他的父亲也曾严厉的质问了相同的话。

    「当你把那件大衣脱下之後,你还剩下什麽?」

    那时候他无法回答,因为他没有想过会失去它。可是他知道自己想要什麽,他想要成为军人,他不想要只是袖手旁观。

    ——那麽,该怎麽做才能成为军人?在早已被父亲拒绝的前提下、在失去了一切保护的险境中、在独自一人也必须奋斗到底的情况时,他仍然能够做出和军人一样的行为吗?

    「去找出方法吧。」

    他明白,自己已耗尽了整趟旅途去寻找答案,而现在就是实践的时机。

    「我不是过来埋伏你的。」连胜说:「我也不是护卫军派来的,我之所以会在这里,全是出於我自己的决定,没有任何人指使我,我也不会受到任何人的指使。」

    薇逸扬起眉毛,「那你来做什麽?」

    「我是来守护别人的。」他想起了还留在湖边的那名nV孩,「这场战争还没结束,我不会再让你们伤害更多无辜的人!」

    少年这次抢先出手,薇逸迟了些许才避开,剑尖割破毛衣,渗出微量的血。她试图拉开距离,对方却步步紧b,不给予任何空隙,直到她抓稳时机置入长枪,挡在两人之间才化解了攻势。

    薇逸立刻旋转枪杆,尖端对准後S出,这样近距离的突刺极快又准,连胜只来得及侧身躲闪,枪刃还是削过他的左臂,血Ye染红了大半件衬衫以及他身下的地面,估计上臂的整块r0U都被削没了,鲜血转眼间淋满了垂吊着的左手。他甚至对疼痛感到麻木,丧失了身T左半边的知觉。

    「你已经输了。」薇逸甩开枪尖上的血,「就算我不杀你,你迟早也会因失血而亡。要怪就怪你不肯认清自己的实力,只会做些无谓之举。」

    连胜喘着气,眼见那人要走,赶忙制止:「我还没输!只要我的右手还能挥剑……」

    长枪贯穿了他的右肩。

    金发nV子毫不犹豫,甩身掷枪让整支没入,带血cH0U离,在少年的右臂膀上方刺出一个窟窿。连胜震惊到都没了声音,紧接而来的是难以承受的剧痛。

    「你确实足够愚蠢,可以让我送你一程。杀了你或许对我们也有利,连振那家伙肯定不会预料到这种结果。」

    他的手痛得抬不起剑,浑身发颤着单膝跪倒在地,必须极力的忍耐才不至於大声哀号,「不行,我不能……让你伤害她……!」

    「可笑至极,果然当初就不该让骏逸加入这种无能的军队。」薇逸走到他的面前,「我给过无数次让你苟活的机会,但你执意阻挠我,难道是为了那一点无关紧要的尊严吗?」

    连胜说不出话,痛苦正在剥夺他的意识。他盯着淋满鲜血的双手,又想起了那道不断在心里反覆浮现的问题。

    「连胜,你为什麽想当军人?」

    长枪瞄准他的x口刺下,少年使出全力,y是抢在被贯穿以前Si命的移动手臂,举起剑惊险的挡在x前,枪尖刺中了钢刃。

    他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连胜明白,这里就是他的极限。

    他知道真正的军人会怎麽做。他也知道自己的目标,以及必须为此付出的代价。那天晚上父亲对他说过的话,他全都懂了。

    ——他知道,父亲最後悔的事情,就是自身的无能害得无数人民因此Si去。

    ——他不想要後悔。

    现在,就是展示答案最好的时机。

    他放开了剑柄,右手尽可能的往前抓紧枪杆,薇逸吃了一惊,正要cH0U回时对方仰起头来,英挺的眉宇及清澈的褐眼,都流露出一GU正气凛然,「我认为他想要成为军人,并不是一件可笑至极的事情。」

    薇逸当即愣住,连胜再说:「你的弟弟是名真正的军人,他为了保护别人的目的而加入,遇见了不公义之事便挺身而出,这些都是需要具备极大的勇气和毅力才能做到的行为。或许真的有残忍的人杀害了他,但绝大部分的护卫军都不是这样,多的是愿意奉献自己去拯救人民的士兵。在我看来,你的弟弟直到最後都贯彻了自己的决心,这就是……他最让我敬佩的地方……」

    他忽然挣扎着强行使力,连带发出粗哑的低吼,一点都不像他平常的声音。薇逸再尝试扯过,却不为所动,更诧异的是对方竟然还抬起了本应失去知觉的左臂,同样朝前抓紧长枪,并卖力的将其固定。他的双臂全沾满了血,身T也因为剧痛不停颤抖,薇逸还是头一次见识到这麽强烈的执着。

    ——六年过去了,自从那天开始的悔恨,会有终结的一天吗?

    「不对。」

    薇逸反向使力,枪尖毫无阻碍的刺入了连胜的x膛。

    她想起了自己的身分,「这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血Ye从他的心口及背部中央渗出,大量的浸染了整件衬衫,世界陷入一阵长久的Si寂。唯有YeT滴落至地面的声音兀自清晰,形成鲜红的血滩。

    连胜的双眼有过无神,他确实感觉到了T内这支冰冷的金属,正在带走他的T温。

    ——答案呢?

    在长枪要脱离自己之前,连胜举起双手,抓住了枪尖。

    「父亲,我做出了我的决定。」他心平静气的说着,抬起头时,有神的目光毫不畏惧,「我想证明给你看。」

    等到薇逸意会过来的瞬间,她已阻止不了。

    「我从不後悔。」

    下一秒,他用全身夹带着那柄长枪猛力凹折,同时手臂朝上施力,利刃在他的加压之下也很大程度的给予了身T重创,血Ye宛如喷泉般汩汩不绝的自伤口涌出。可是他没有一刻的停歇,持续增加力道,甚至肌肤上都爆出了青筋——

    喀嚓。

    一道清脆的声响,他将一柄钢制长枪的尖端y生生的折断了。

    世界回归静默。连胜松手以後全身瘫软,颓倒至身後的树木。薇逸不敢置信的注视着这名少年。

    她丢下剩余的枪杆,单膝跪地与其平视。那双渐趋空洞的褐眼,让她意识到了这人的Si亡也许能带来特殊的涵义。

    然而,实际上她沉思了许久,那份悔恨并没有消逝,始终存在她的心中。

    「可能是我错了,骏逸。」她轻声说着,难得流露出无人见过的落寞,「这份悔恨大概不只是针对那些人,不、其实针对的……就是我自己才对。自从你离开的那一天起,我感到最深刻的悲伤就是对你的愧疚,那种感觉好像恶梦般每天侵扰着我。我忘不了得知你Si去的那天、也忘不了我亲手把你送入军营的那一刻,我多希望那些事情从来没发生过。可是过了六年後的今天,我已经努力了这麽久,现在却……我不知道该怎麽做……」

    冷风徐徐的吹来,拂过她淡金sE的发丝,也触碰到脸颊,令她起了一身寒颤。她想起了这名少年生前说的最後一句话,直率的目光充满了真诚。现在她确信不会有错,他们都有着极其相仿的眼神。

    「——或许你也不曾後悔吧。」

    她闭上眼睛,在对方面前静默数秒,起身离去。

    就在这时,从远处山坡的另外一头传来了异常嘹亮的吼声,大地晃起隐约的动荡,天空风云变sE,灰暗的云层开始不稳定的翻腾着。

    薇逸转向咆哮袭来的方位,先前曾感受到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也更加T现了紧随其後的担忧。她对着树林吹了声口哨,一匹棕马便自林间快步奔出,她翻身上马。

    「我必须尽快赶到落日高塔。」她遥望西边,终是想起了那个人,「张廷暐。」

    她有预感,这场战争,很快就会在落日高塔迎来真正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