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暗潮有光 > 第十章|试读终场?同伴初见
    入冬下旬的清晨,风口略转,河雾退到堤外。观海庭外港的号旗只举半面,像对天sE还抱着疑心。学堂木门一开一合,孩童的脚步把cHa0气踏成一行行深浅不一的痕。院墙上新贴了一张粗纸,墨字还带着未乾的涩味——

    试读终场检核

    一、髓息坐关沙漏半柱香。

    二、踏沙步三十步,不陷踵。

    三、守渡桩一盏香,不沉缆。

    用完药汤即放学。午後贴榜,凭组别至药汤房报到。

    清渊在纸前停了停,指尖在衣袖里轻按两下。昨夜炉火的温还像一层薄衣贴在背脊。他默背先生每日叮嘱:先养、後导、能守——不b,不急。

    一、髓息坐关

    教室窗纸透出冷白的光,二十张蒲团并成两列,每张旁边立一只细沙漏。先生把铜磬轻轻一敲:「坐。听口令起落,不争。」

    铜声一散,清渊盘膝,掌心覆膝。第一口气慢慢吐尽,第二口气才入,像河水回灌石缝,不翻不澎。他让气落到脐下,停一停;意念随之绕过命门,让腰脊的冷被一圈圈温热包住;最後守在足心涌泉,彷佛有人在那里点了一星暖。沙漏影子在侧边变瘦,沙粒一颗颗掐进底部。

    额角微痒、膝尖一阵酸,还有谁不小心蹭动蒲团的细声——这些小动静像浮在水面的草渣,偶尔贴上来。他不去拨,只把息再拉长一分:入时细,出时匀;x不挺,肩不抬。中段时,喉间似有一口乾气,他轻轻hAnzHU舌尖,把那口乾散回腹间,气路便又平了。等铜磬第二声落下,他睁眼,沙漏还余几粒,正擦过瓶颈。

    先生从行间走过,视线掠到他面前,微不可察地点了一点头,又落在别处:「你,抬肩;你,急了。你——息有守。下一场,外场。」

    清渊起身时,鼻端还带着淡淡药香。手腕活动一下,心里像先把一条看不见的缆拴紧在腰上。

    二、踏沙步

    外院临河搭了两道长形「cHa0沙盘」,粗麻布为底,里头填近河Sh沙。盘前cHa着三面小旗,写「甲、乙、丙」,分组依序入盘。监考师兄声线短促而有劲:「三十步,不陷踵,不乱形。破戒者退一步重来。」

    一个肩背阔实的少年先上盘。脚掌落下时,沙面微陷,却又被自足弓向外撑开;步步椭圆相衔不断,像把力稳稳锁进脚心。监考师兄「嗯」了一声,笔在簿上画g。那少年的手背有缆绳磨出的旧痕,被冬yAn照得发白。

    轮到清渊。他先以脚心试探沙面,再落前掌,力由足背传至小腿与腰。第二步、第三步,他记着先生的三句:步要轻、膝要稳、腰要收。第十七步,旁人心急跨大,踵陷了半寸,带出一声闷骂;风把那声音掀过来,像浪花拍在耳廓,他不接,只把自己的形走满。第二十八步,沙粒忽有流滑,他把足尖的角度往外一分,令力沿弧规过去,不与沙面对拗。第三十步并足停下,腰椎如钉,未摇。

    师兄俯身看盘上的脚印,点头:「三十,合格。」

    他下盘时,那肩背阔实的少年正r0u指节,视线又淡淡扫过他的足印,唇角动了动,没说话。清渊心口平——既不自满,也不焦躁;像沙盘上那串印,刚好到位,刚好停。

    三、守渡桩起

    河埠头另搭了三根「渡桩」,每桩前立一口水槽,槽口架着简易风框,两名师兄轮扇。训练用的缆b真正港口的细,却够扎手。桩前一字排了三张高脚凳,凳上摆香盏,三寸香,点着即算时。

    清渊接过缆,把绳从掌心与虎口间绕一匝,拇指按实,手肘内收。香一点燃,第一阵风把缆身吹得轻抖,他只守不抢,任力滑过掌心,再以小臂的劲把缆「请回」。第二阵风加大,缆头晃急,他把重心沉到脚背,尾椎拉直,肩胛自然下沉——能守,不与力y拗。第三阵,水槽里起了细浪,缆身Sh滑,他把意念按回腰眼,先让力「存」在背上,再由臂到手,像把一桶水倒回去,不溅。

    旁桩有人急着「压住」缆头,手一滑,缆梆地甩在桩身;师兄立刻收风:「停。」那人脸红耳热,抿紧嘴不语。另一桩上,先前那个肩背阔实的少年手臂像根钉,偶尔只用指节轻带,缆头的抖摆便安下来,香灰细而直,未断。

    清渊掌心的热b出细汗,虎口微麻。他在心里重覆昨夜记下的话:炉要稳,cHa0要顺,心要守。风再起一层,他把呼x1压长,让每一次回带都由下盘拔起,不靠臂力蛮扛。香头在盏边亮了一下,微微弯曲;盏中香灰一直细而直,将尽方断。

    他目光不追,只看缆GU的斜角与手背上那几道被盐水洗白的纹路,让一切回到稳。

    师兄的扇影掠过,提醒声短促:「还三分之一。」

    清渊指根一紧,掌心略调角度,把缆再「请」回一次。虎口已发麻,他把注意力往下压:守在腰,沉在腿,落在足心。风再加,缆头抖得像要跃开,他不追不抢,只让每一次回带都有来有去。一盏香不长,却也不短。清渊站在守渡桩上,cHa0声把码头上的话音都撕碎了,x口像有一根细木楔,把呼x1卡住——不是妖异,是紧张。

    他把目光落到对面的锚环,让脚底的力一寸寸沉下去。不追、不b。香末,手心出了汗,身形仍稳。先生在远处点了一下头,落在盏沿,没溅。

    「到。」监考师兄收风。记录笔尖在簿上点了点,「一盏香,平稳,不走形。」

    旁桩的肩背少年也收缆,香已过一盏半,灰线直而细。师兄难得抬眼:「你,稳。」

    少年把缆交回,掌背缆痕被汗水映出白光,咧嘴对清渊道:「看火的守法子。」

    清渊道:「是。」

    午前三试告一段落,内院桂木榜随即贴出。人群推挤,蒸腾的气息把院子里一点冬yAn压得更薄。榜边系着红绳,尾端写:「报到处:药汤房」。清渊沿着名字往下找,指尖一列列滑过——

    丙组:吴浪、李清渊、苏温。

    肩背少年从旁钻出来,衣领还带cHa0味,瞥见同一栏目,朝他一点下巴:「一组了。」

    「走,报到。」清渊让出一线,两人顺着人cHa0往药汤房去。

    药汤房门口摆着一张长桌,签到簿横陈,砚里墨sE发润。一个瘦长的少年挽着袖,执笔极稳,写下「丙组已到」四字。听到脚步,他抬头,目光清澄:「你们是丙组?」

    「港口的吴浪。这是李清渊。」吴浪把腰间的牌随手一摆。

    少年点头,把笔一转,递簿过来:「苏温。先签名,再领今日的轮值牌。丙组先擦药,再浸药,每人三十息。用完就放学。」

    他说话不快不慢,尾音很轻,像药汤上飘着的一缕蒸汽。清渊落笔,留意到苏温手腕系着一截旧布,布纹被药水长年浸染,暗沉却乾净——多半常在药汤房值事。

    「这位师兄!」吴浪挤挤眉梢,把手背伸过去,「这几天风口裂得厉害,有没有抹的?」

    苏温看一眼那几道盐白的裂缝,从0出一包油纸,推到他掌心:「薄抹。猪油熬开拌松烟、少许桃胶——护裂,不滑手。」

    吴浪眼睛一亮:「管用。欠你一个。」

    轮到丙组。外间擦药,值事师兄把三盅药膏依次排开:「腰、膝、踝。薄抹,不见白。」

    清渊按规矩抹匀;苏温在旁用乾布把边缘轻轻抿平,动作收敛利落;吴浪抬臂伸腰,筋r0U起伏像水下绳索。擦毕,三人入内间浸药,蒸汽把额前的碎发打Sh。第一脚下去,吴浪倒x1一口凉气,小声咕哝:「有点烫。」

    「挪半尺。」苏温伸手探了一下水沿,顺势把隔槽的冷水勺到他这头,「前一组添了两杓热水,咱们不必y撑。」

    清渊在水里把脚尖往前推了推,让热正好贴在踝骨与小腿肌腱的交界。热度上浮,他顺着先生所教,把息导回脐下,又守在命门,不让热冲头。三十息不长,他却把每一息都走完整,像在沙盘上走满每一步。

    「丙组——起。」帘外传来提醒。三人同时起身,水珠沿着小腿滑到踝。他们正擦水,走廊忽然一阵乱。前头一个高个同学拎着竹篮奔来,篮里几只药盅歪倒,汤面晃得发亮。

    「别跑!」值事师兄一声喝斥未落,那篮已经打斜。

    清渊侧身,以前臂卡住篮沿,稳住重量;吴浪顺势探手,从下方托住最重的一盅,手腕一翻,把它「摆平」;苏温两指捏住将倾的盏沿,用袖口一裹,汤面只轻轻溢了薄薄一圈,没洒地。

    高个同学吓白了脸,连声道谢。值事师兄赶来,先斥一声「走廊不得奔跑」,再看向三人,语气缓下:「丙组?手稳。」他从桌上拿起一块小牌递来,木牌背面刻着「传盅」两字,「等等你们帮最後一轮传盅。学会接递,别烫着。」

    吴浪把牌往腰带一塞:「好。」

    药汤用毕,蒸汽散去一层,学堂传来铜磬清音。分组簿被送到药汤房外桌上,封皮桂sE,角落压着石镇。苏温翻到

    丙组那页,笔划整饬。页面上夹着一张日课单与先生手书评语:

    「丙组日课上院正式班

    辰初-辰末:理讲、导息先生

    巳初:踏沙步、桩功师兄带

    巳正:药汤房轮值每三日一轮

    午初:用完药汤即放学

    批注:

    李清渊——息稳可进,能守,勿躁。

    吴浪——力厚而不拙,守桩有底。

    苏温——手稳可托事,细密不拖。

    三月後再检。」

    三人围在桌边看完,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息。吴浪先伸手,掌心缆痕像被磨亮的白线:「丙组。」

    苏温把手覆上,指节瘦而y:「丙组。」

    清渊最後按上去,掌心还留着药汤的热:「丙组。」

    「下午我得回港口一趟,观cHa0台说补桩。」吴浪把传盅牌与日课单一叠,夹在腰间。

    「我去季老那头打水,晚些再把簿册送回学堂。」苏温收拾桌面,把散落的药签排整。

    清渊点头:「我回家煎药。明日辰初见。」他顿了顿,又把视线落在彼此的手上——一只有缆痕,一只有药sE,一只掌心温热——觉得某种绳结在此刻打紧了。

    走出药汤房,冬yAn斜照过屋檐,院里的cHa0气被光一层层退去。学堂门口的桂木榜在风里轻轻抖动,彷佛将整个冬天的节拍往後推了一格。人群散开,吴浪往港口的方向去了,步伐快而稳;苏温向巷口折去,背影瘦却不飘;清渊沿着堤走,指尖在衣袖里轻按,像确认腰间看不见的绳结还在。

    他回首看了一眼学堂,心里把今日三事重覆了一遍:息守住、步走满、缆不脱。又想起先生在分组簿上的四字:息稳可进。他在心里回应了一句:不急。

    堤边的风带着盐味往上拂,远处观海庭的号旗只举半面,像还在权衡天sE。清渊把日课单摺好收进怀里,脚步向家的方向转。今日用完药汤就放学,留给他的,是一段长长的午後——要添柴、要煎药、要把「三守」再走一遍。炉要稳,cHa0要顺,心要守。这些话像一圈圈紮进心口,不紧不慢。

    他走远了,学堂里传来最後一声铜磬,清而长。冬yAn把影子拉得细长,三条影在不同的巷口分开,又会在明日的辰初,在同一间学堂、同一张分组桌前,再次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