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来整个路上,他几乎不怎麽搭理人,她说话也大多是被「嗯」、「哦」、「啊」三种分别只有一个字的回答结束。
久了她甚至觉得有些窝火。
回想了下自己的行为,不就是同学朋友间的玩笑打闹而已吗,真奇怪,谁惹他了?
到校门口,沈中奕在那等着催祁澈一起打篮球,见向菱和他一起,有些意外。
「你们一起过来的?」
向菱回答:「嗯,就顺便。」
祁澈随意颔了颔首,直接往反方向走了。
向菱望着那个方向:「?」
沈中奕若无其事,「他可能这几天遇上什麽事了情绪不大好,抱歉哈。」
向菱顺着他的话尾问:「什麽事啊?」
那怎麽刚才正笑着逗她,一会又冷得不说话。
Y晴不定的。
沈中奕一怔,突然压低了声音凑近,「明天是向老医的忌日,他心情当然不好了。」
他补充:「他从以前就这样。」
向菱暗暗惊讶,「是吗?」
向老医就是她父亲向里。向里生前在镇上是颇有名气的中医,婚又结得晚,不少人就直接称他为向老医。
沈中奕露出看破一切的谜之微笑:「我看阿澈对你不太一样啊。」
向菱腹诽着除了莫名其妙变成偶尔说上几句话的朋友以外,还真看不出来哪里不一样。
她说,「啊?哪里不一样。」
沈中奕故意戏剧X地摇了摇手指。
「你知道那家伙在你来之前是怎麽过日子的吗?」
向菱玩着手机,两人并行在往C场的路上。
她没有回答,沈中奕却像是积怨已久似的,「打架cH0U菸逃课一样不落下,taMadE,叫他什麽都不理人,有时候能连着好几天不说话的。」
沈中奕大概好不容易找到抱怨对象,一下子说个没完。
他骂完,突然正经八百地看着她,「总之啊,他就是在你来之後变得不一样!」
「……」
向菱笑着快速略过这个话题。
这时候有人在催沈中奕去校队集训,他说了声掰就抱着球走了。
由於已经考完定期考,课业压力一下子放轻了不少,大家纷纷暂时放松了下来。
叫家长的事太麻烦,她只好直接去办公室和圆规解释了家里的状况,算是摆平了。
只是不知道祁澈怎麽办。
过了几天是周末,不少人回家去了,宿舍突然变得有些空荡。
当日杨宛揪了一群人去赏枫,向菱心里惦记着更重要的事,推托了一下没有答应下来。
她看了一下日期,今天正好是十一月五日。
向里後来葬在南雨镇郊外靠海的山上。她刻意没有太悲伤,步行半天,抵达向里葬的地方,在山脚下的小花店买了束花。
南雨镇不少长辈都聚集葬在这里,但荒地看着却极为冷清,放眼望去完全不见一个人影。
地上生着高矮不一的杂草,看起来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有的已经超过半个人高。
向菱踏着漫漫的草地,一边前进一边寻找向里葬的地方。
其实那块地方很明显,因为在漫漫荒草中,只有这一块地像是定期有人打理,长长的草被割乾净,有别於其他处的荒凉。
向菱停在和那块整理乾净的地隔了一段距离的地方。
她是第一次来这里扫墓,其他亲人也不会来。
只是她很快就想到了——向里是个中医,医好过不少人,因此有些人为了感念与感恩,会特地来为他扫墓。
她尚未走近,却瞥见一道颀长的影子。
不过向里已经去世多年,即使生前很受南雨镇的居民敬重,现在也渐渐被大多数人遗忘。
事到如今会来扫墓的人也为数不多了。
向菱终於看清了那道人影,是祁澈。
她和那处隔了一段距离,看到少年缓缓半跪,在墓前给向里磕头。神sE平静,似乎已经无数次这样做过。
向菱默默错愕,因为一般人扫墓不过是放下花束或食物,却未必会做到这般繁琐的礼数。
她看着少年起身,他轻轻在墓前工整的放了束向日葵。
一般人绝对不会带向日葵来扫墓。
但向日葵是向里喜欢的花。
少年放完花,看了一会,安静地离开。
她怔了怔,快步走过去轻声叫他:「祁澈?」
他听到声音,回眸垂眼看着她。
和他那双眼睛对上视线时,她才发现其实连自己也不晓得为什麽要叫住他。
於是就这样呆呆的与他对视着。
他b她先别开了视线,声音b平时低,「怎麽?」
向菱回过神,「哦……你也来扫墓啊?」
刚才有一瞬间她没刹住步子,距离贴得极近。
祁澈嗯了声。
注意到他看起来没有多大和她说话的兴致,向菱说:「那我先走了。」
「嗯。」
向菱走到墓前放了和他一样的向日葵,然後尽礼数。
望了望四周,这块地的杂草被打理得很乾净,和周围的荒凉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谁整理的。
她本来要扫墓,但墓前已经这样整齐,似乎没有她能帮上的忙。
这里算郊外,又在半山腰,秋末的天空蔚蓝如洗,飘着白云,显得悠闲自在。因为天气好,她心情也跟着变好了点。
准备离开的时候,她在这附近晃了一圈,发现不远处竟然有一座湖。
她想着反正等一下没有行程,就打算去湖边看看。
拨开叶缘锋利、长得快b人高的杂草,看到湖向镜子一样澄澈,反S着波光。水面上泛起细微的波纹,一圈圈向外扩散。
向菱抬头往水波的源头看过去。
才发现几公尺外,一个少年正朝她这里扔水漂,扁平的石头弹出一个漂亮的三连跳。
他穿着黑sE的外套,彷佛完全没注意到身边少nV的存在,一个人安静地坐湖边扔水漂。
整个人莫名显得Y郁。
向菱从後面绕过去,悄声问:「欸,你在g麽?」
他的动作停了停,却没有回答,背对着她。
石头在水面上跳了几下,划出四、五个漂亮的弧度,又「咚」的沉下去。
她说,「你在g什麽?丢水漂?」
远处的山脊已经染上秋冬的sE系,天空依然蔚蓝。
湖边有不少树木,因为过了秋末,枯h的叶子飘落在湖面上。
少年坐在地上,双手撑在身後,身子向後仰着看她,似笑非笑:「连跳七个可以许愿。」
向菱怔住。
……无不无聊。
祁澈转回身去,默默继续扔他的水漂。
她想了下,过去凑热闹的扔了几个,全都直直沉到水里。然後她就不扔了。
她轻声问:「你的愿望是什麽?」
少年默了一下,没有看她,「没有,扔着玩的。」
「哦。」向菱点点头,当了真。
蝉声、风声漫漫,他扔石头的频率渐渐慢了下来,最後变成失神的盯着湖面。
「你是向老医的nV儿。」
她随意答道:「嗯,怎麽了?」
向菱顿了顿,突然意识到刚才那是个肯定句。
少年转过身忽然极认真地看着她。
她站在湖边,他坐在面前的湖畔。
她愣神,开始思考对方这样看着她的目的——他在寻找她和她爸爸的相像之处?
不可能吧。
向菱被那双好看的桃花眼盯得发毛,怔了一下重复:「怎麽了?」
她想起向里说过,他当中医时还救活了不少孩子。
脑海中向里的话和眼前的人影产生重叠。所以祁澈该不会也是……
向菱:「你认识我爸爸?」
祁澈轻轻垂下眼睫,似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湖水映照着他的脸,波光粼粼中,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模糊不清。
少年看着她静默了一瞬。「……他救过我。」
这句话简短却像一颗石子,打破了两人之间那层安静的湖面。向菱的心微微一颤,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回答。
她问:「救过你?怎麽回事?」
风在耳边轻轻呼啸,带来一丝凉意。他抿了抿唇,像是回想起什麽不愿提起的往事。
「很小的时候,我差点Si掉。」祁澈语气平静,但说出这句话时,那种无形的沉重感却让向菱微微屏住呼x1。「发高烧。」
向菱心里一颤。
她确实记得向里说过医好了很多人,尤其是那些已经被放弃的病人。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但从没想过眼前这个看起来散漫不羁的少年,竟然会是其中之一。
似乎已经习惯了回忆往事,。
向菱低头看着祁澈,突然觉得他此刻的模样和以往有些不一样。
那种冷漠的外表下,似乎隐藏着什麽,是从未展露给其他人知道的。
「所以,」她低声问道,「你一直记得这些事?」
少年没有立刻回答,静默了一会儿才慢慢「嗯」了一声。
向菱想了想,试探着说:「你不喜欢提这些?」
凉风徐徐,少年少nV的对话声消散在风中。
「还行。」
向菱的心情复杂起来。她笑了笑,试图让气氛轻松些:「你每年都会来吗?」
祁澈没有回应,只是轻轻「嗯」了一声,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他又捡起一个石子,继续往湖里扔。这次石头跳了五下才沉下去。
她忽然问,「你不觉得扔石头很无聊吗?」
「嗯。你不也是?」他扬眉,语气里带着一丝淡淡的戏谑。
向菱失笑,「对哦。」
两人一时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风吹过湖畔,带来几片枯叶,随风飘落在水面上,像随风飘荡的孤帆。
「你爸爸很了不起。」祁澈忽然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得足以让向菱听见。
向菱点点头,「是啊。」
她心里浮现出向里的样子,那个只见过一两次面、却和她通过上百次远洋电话的男人。
向菱看着他,心里忽然变得柔和起来。眼前这个冷漠而内敛的少年,似乎只是以他的傲慢隔绝外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