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空房像被这一声叹息轻轻按住了暂停键。窗外风过竹影，微微一颤便又归於静。案上那面玄镜斜靠着墙，镜心浮出一张陌生得过分、好看到叫人心虚的脸——雪白衣襟，锁骨处绷着一寸漂亮的弧度；三千青丝散下来，像刚从梳篦间落下的水光。那双眼清得过分，简直像把人看穿。
苏清璃看着“自己”，愣了半晌才後知後觉地吞了口唾沫。指尖发凉，她下意识往下探去，又立刻在半空收回，耳尖不可思议地热了起来。
“……确认完毕。”她把脸埋在袖子里，声音闷闷的，“小兄弟，升天了。”
笑意刚掠过，就被现实拽回。短短几息之间，有另一段人生的断片像cHa0水一样往脑海里灌——玄霄大陆、苍城、三家鼎立；苏家、萧家与林家彼此牵制，谁也不肯先露怯。她如今的身份是苏家独nV，天资“白sE”，凭着拚命与一点悟X，好不容易堆到「凝元境五重」。父严母慈但不纵，苏家在苍城的位置不稳，风向一点不对就可能被人连根掀了。
还有——一个青梅竹马，姓萧名yAn，眉目清澈，心高气傲，偏偏被全城人笑作“修不动的萧家少爷”；一个远在青月宗的林家nV弟子，自小与萧家有约。
“关系网已读，头有点疼。”清璃抚了抚额角，对着镜里那张脸眨了眨眼。越看越觉得危险——不为别的，这脸过分招灾。
她深x1一口气，打算先把散乱的心绪收束起来，下一瞬，一道冰凉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在识海里亮了起来：
【叮——检测到合适宿主。神级选择模组绑定中……绑定完成。新手序列发放。】
【温馨提示：请安心，您的挂到了。】
清璃：“……”
她抬眼看天，又放下，认命地在心里说：“开礼包。”
【新手序列开启——】
【获得：玄YT附注：需配套功法，否则寒气反噬、玄丹境T验卡×1时效一刻时辰、幸运符×1使用後六十息内幸运值翻倍。】
“玄YT。”清璃把这三个字在心里嚼了又嚼，终於叹气，“上来就给个容易惹麻烦的T质，你这是要我学会跑得快是吧。”
【专业建议：跑得快也算一种活法。】
“闭麦。”
她合上眼，斟酌着把奖品分门别类塞回识海角落。玄丹T验卡像一张藏在袖里的底牌，能用在救命的节点；幸运符这种cH0U象的东西，最好按在刀口上再掀。至於玄YT……先找功法，先活下去。
“小姐？”门外传来沉稳的一声叩门，熟悉的嗓音跟着响起，“族长与夫人请您移步正厅。”
“知道了，苏伯。”清璃应声，手脚俐落地把散开的衣带束好。推门而出时，风从廊下拂过，带起她耳边一缕发。苏管家先替她拨了一下，又像往常那样不着痕迹地後退半步，让她走在自己前头。
苏府的回廊曲折。路过内院时，药架上新晒的几味草透着淡淡辛香，是母亲会用的配方。清璃脚步一缓，鼻息里那点熟悉让她心口一松，某些本能的防备才略略退下去。
厅门半掩，内里茶烟正起。父亲苏长洲坐在主位，衣袂洗得发白，袖口却熨帖；母亲江岚在侧，指间绕着一个温润的玉镯，眉眼清淡。
“父、母。”清璃收敛笑意，行礼入座。
苏长洲抬眼看了她一瞬，像在努力将“nV儿忽然变得更好看”这件荒唐事从思绪中剥离，才沉声道：“今晚同我去萧家。林家之nV自青月宗返城，按理当与萧家议亲。你的事，也一并说了。”
清璃一怔，反应过来後把情绪压在平直的声线下：“nV儿不yu成亲。”
江岚早料到她会这麽说，将茶盏推近她一些，语气柔和：“璃儿，你喜欢萧yAn，为娘知道。可萧家与林家有约在先，晴雨这孩子自小入青月，道途正盛。你与她生在不同路上，这是命。林战虽粗直，却也真心——”
“母亲，”清璃抬眼，目光很稳，“你们是为苏家打算，我懂。”她把今晚才拼合起来的局势平静地捋了一遍：林家势长，又与萧联姻；苏家若不靠近，终有一日会被两面挤压得喘不过气。她顿了顿，“只是，靠得再近，也是在别人的伞下挪步。若我能入宗门，靠自己的力气把苏家的空间撑出来——这条路值不值一试？”
苏长洲的指节在桌面轻轻一叩，没有回避她的目光：“你天赋白，门中未必肯收。苍城之外，风更冷。”
“那就先让风把我吹醒。”清璃竟笑了笑，笑意不深，却不退，“辉yAn、太玄总有一处不以颜sE论人。再不济，我去敲青月的门。敲不得门，找墙缝。”
短短几句话，既不逾矩，也不俯首。江岚看着她，眼底既有担心也有几分欣慰：“今夜先随你父亲去走一遭。礼得行，话得说。至於你的路，缓缓。”
“遵命。”清璃端起茶盏掩去唇角的弧度，把那一口温热咽下去——像把一截不那麽好嚼的骨头小心磨碎。
从正厅出来时，天sE已近h昏。院外的天边还剩下一抹红，沿城墙的瓦脊滚成一线。坊市b白日更热些，油锅里吱吱作响，孩童拿着糖人跑过，甜腻的香气像一条线从她鼻尖g过。
清璃并不着急去萧家。她沿着街慢慢走，眼睛在光影和人群之间移动，像在给这座城做一次认真的记忆。她知道，雪下来、风起时，人最需要的不是靠谁，而是记得自己脚下的地。
一阵吵嚷从前街涌过来，像有人把一窝麻雀一下子拍散。她下意识抬头，视线越过人影，落在槐树下的一小片空地。
那里围着五六个少年，动作凌乱，嘴角带着恶作剧才有的兴奋。圈中央一个青衫少年背靠树g，唇角有血，握着一截折断的木棍。眉峰清峻，眼里却没有求饶的意思。
萧yAn。
名字b心跳先一步撞上舌尖。清璃不由自主地停下，眼角余光扫过几个人的衣饰——腰间别着一枚粗糙的“林”字佩，线脚毛糙，像临时缝上去的招牌。她心里有数：不是正经差使，是某个人背後牵着线的帮闲。
“让一让。”她收回那一瞬的出神，低声说了一句，身形一侧，往内层挤。她不喊不推，只利用身量与节奏，像水一样从缝隙里渗过去。
“你们做什麽？”她站定，声音不高，却像把细针安安稳稳cHa进布面，让这块布不得不收紧。那几个人愣了一下，视线齐齐落到她脸上——然後或多或少地失了半拍气势。
领头的少年认出她，笑意一收：“苏家小姐也来凑热闹？萧家少爷不过是跟我们切磋两招。”
“切磋要不要围着？”清璃垂眼扫过被踩乱的地面，“还是你们的刀口只敢对着一个人。”
萧yAn的手背在袖下轻轻一紧，没有出声。那几人彼此看了一眼，像被人抓住了动作上的破绽，面子挂不住，乾脆把凶相往上提：“关你什麽事？”
“关苍城的事。”清璃淡淡道，“你们现在挡的是整条街。”
挡路与否，本不是要紧的。要紧的是，她给了他们一个可以退的台阶——不是输给人，是让道给路。这种说法传出去，面子倒还过得去。
领头的撇开脸，终究还是让出一条缝：“借路。”
人群开始向两旁散，像一块被人轻轻摊开的布。萧yAn握着那截木棍，从槐树下走出。路过她身侧时，他脚步一顿，低声道：“谢。”
“回去擦擦血。”她说，眼睛没看他，“晚些还有戏。”
他愣了愣，像是想问什麽，最後只是点头。远处巷口，一辆外形不起眼的小轿停着，车窗後头有一双眼短暂地看过来，像蛇在草里滑过，又缩回去。清璃把这一眼记在心里，没有回头去找。
风从街尾吹来，带起一层细细的砂。她把鬓边的发往耳後一拢，转身朝萧家方向走。识海深处，那张冷冰冰的介面像被她不经意抚了一下，没有再跳出任何字。她自己在心里替它补了一句——
选择在前，路在後。
今夜之後，很多事都要落在“路”上了。她把步子放慢，任由脚底把每一块石板的粗糙记进去，像在为将来的某个拐角预备一口稳当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