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执行长的礼宾女孩 > 第十一章|大危机
    天还没完全亮,云像一层未拆封的灰绢,压在城市肩上,将一切声响都按低了一度。仇氏总部的玻璃幕墙在晨sE里泛着冷光,仿佛一张巨大而无表情的脸。旋转门外已有三脚架扎好,红线被人一步步试探;话筒探进来,像几支细而不礼貌的指尖。保安用手臂搭起一道流动的墙,秩序仍在,却已出现缝隙。

    迎宾台背後,方安雨把耳麦往里贴了半分,声音压得稳:「一号口换资深,支援人员与实习生全部退回後勤,话术统一:「公司重视、正在调查、统一窗口对品牌部。微笑要,但不用过度;有人追问,请保安介入。重复一次,一号口换资深……好,收到就不要回应,保持呼x1。」

    她说呼x1两个字时,不自觉地也深x1了一口,冷空气进入鼻腔,像在喉咙内壁擦过一笔清冽。她转身,视线在大厅走了一圈:花艺高度避出镜头、地毯折角服贴、二号门的迎宾板在早晨的斜光里反了点亮,她用掌心旋正角度,让反光顺着玻璃滑走,不再刺眼。

    「主任,媒T来电要专访,说只要三分钟。」前台nV孩的声音因紧张略高。

    「拒绝。留下对方名单,统一交品牌部。」她答得很快,语气却不y,「你先喝口水,别让喉咙乾着。」

    nV孩「嗯」了一声,去拿纸杯。纸杯碰在机身上的轻响,在安雨耳里清晰得像远处的钟。她把对讲机旋回静音,眼角余光看见玻璃外又亮起一片闪光——标题已经挂上了:#压榨实习生#大企业冷漠。昨夜两点四十七分,那个匿名帐号丢出贴文:一段断续的录音、几张角度刻意的背影照、配上一些b事实更像情绪模型的句子。三小时上热搜,五小时延烧成集T的义愤。

    安雨在脑中飞快地对表;谁在那个时段站线、谁身T不舒服让她换过班、哪一次她让人y顶过去、哪一次她亲自去前台代岗。没有哪一个节点能被完整还原成对外的句子;她能说的只有我们会查,可她知道会查这两个字在此刻几乎是无效的。大楼外的人们想听见的是另一种语言,不是流程,而是态度。

    电梯在大厅中央「叮」地一声,门像一枚无形的节拍器,将场内所有声响统一往後推了一步。仇少齐走出来,西装扣在第二颗,肩线端整。他没有开口,眼神已先把全场扫过,那是他独有的方式:不藉声势,却让人自觉拉直脊背。身侧秘书递上今晨的舆情摘要,他接过,步子不快不慢。走过迎宾台时停下半秒,视线落在安雨脸上。

    「跟我上去。」他说。

    几个字之间没有上扬也没有下降,只是平直地搭了一道桥。她点头,交代一声「五分钟内替我把一号口再检视一次」,便绕过台面,跟上他。

    电梯门合上。密闭的空间里有淡淡的金属味和香氛;她听见自己心跳b平时快一拍。昨夜,她几乎没睡,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她清楚某些被放大的指控里,混着真、混着假,却全部都会被当作你们的样子。这是她第一份工作时最理解也最无法反驳的事:迎宾线,永远是公司脸上的那层皮。

    他像感觉到了她呼x1的节奏,侧过头看她:「早上没吃东西?」

    她愣了愣,「吃了。」

    他「嗯」了下,视线落回资料。电梯到达,门一开,走廊冷白。会议室的门半掩着,屋内已经坐了半桌人;萤幕上挂着那几张刻意模糊的截图,曲线像被拉过头的弦。

    她停在门边,先把对讲机转回公共频道:「我进会议室,有突发就找副主任。冷静,按流程走。」那边回了个短促的「好」,她才抬脚踏进去。

    长桌上的声音初时是低的,像风过草地,越说越高的段落像草顺风倒。法务指尖敲在笔记本上:「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函,要求平台下架,反制造谣。」

    品牌部长抢着道:「舆论得先止血,否则扩散会压过真相。四小时内上第一版声明,八小时补充Q&A。」

    人资翻出排班纪录,说明制度线上没有超时。每个部门都在做他们该做的事,速度、格式、口气都在各自的模板里;会议室却像一个越来越乾燥的房间,话语在里面互相摩擦,却点不起火。

    仇少齐没有急着打断,他听,偶尔问两个JiNg准的数字,转载来源b例、首发帐号过往贴文节奏。语气不冷不热,他并非要找到谁对谁错,而是在用一张看不见的地图,校对每个人的位置。

    门外忽然传来靴底在地毯上的摩擦声,门被推开、复又合上那一瞬的风把几张纸吹得翻了页。仇少斯进来,步伐稳如常,像一把定好刻度的尺。室内话声自然地往下压了一度,无需任何提醒。

    叶秋天跟在他後一格,抱着分装好的资料。她绕到桌侧,依序放到各部门面前,动作乾净。她最後把一份放到仇少斯右手边,站回他身後半步。男人不抬眼,只是用指腹朝桌面轻敲两下,像是在指示节拍:「继续。」

    品牌部把舆情曲线换上屏幕。讨论又走了一轮「发声明/不上线」的来回。噪音将起未起时,仇少斯才抬起眼,从桌端扫到桌尾,视线落在叶秋天身上,那是一个众人看不见的微小动作,像是用眼神在页边做了记号。

    「说。」他只用了一个字。

    她没立刻开口,先让手中的笔在纸边停过半秒,像是把呼x1放平,再抬眼:「外面要的不只是一句我们会调查。舆论的速度、内部的真相、员工的情绪,这三条线可以同时走,不必互相抵销。品牌统一口径,法务在合法范围内留足弹X;同时,让第一线的人有地方说。不是对外作秀,是对内确认:我们在听。节点明确,二十四小时内内部摘要,四十八小时对外更新一次。负责人清楚,避免任何人承担超出权限的责任。」

    她说到节点两个字时,眼神掠过少齐,又很快回到桌面。语速一直维持在一个平稳的值,不冷不热,不急不慢。她不是在辩论,她在对齐一张看不见的图。说完,笔重新落回纸上,像把线打了一个结。

    会议室短暂沉默。所有人下意识看向主位。仇少斯没有表情的脸上,只有一丝几乎不可察的Y影掠过。他薄唇合起又开,声线低而冷:「照她说的做。节点自己写清楚,出问题,找负责人。」最後四个字落地有声,像按下某种无形的杠杆,全场的椅背都轻轻往後靠了一寸。

    「匿名反馈通道由执行长统筹,迎宾部协助清理、编码。」仇少齐补上。他把视线移向安雨,「你对这条线的温度最敏感,先出一版分类逻辑给我看。」

    她点头,「好。」喉咙里那块紧着的东西像被手掌按了一下,没有松开,但不再往上顶。

    散会时,纸张与椅脚的摩擦声把紧绷划出了几道缝。走廊的光被拉成长条,鞋跟在地毯上几乎没有声音。安雨抱着资料出了门,转角处正巧碰上叶秋天。她想道谢,那个说让室内的风向从自我辩护转成了向内倾听,可话到喉咙又觉得此刻所有感谢都会把人与人拉得太近。於是她只是点了点头,秋天也淡淡一笑,像在说一句无声的加油,便跟着仇少斯向另一头去了。两人之间没有碰触,却有一种隐约的秩序,像两条在同一张图上彼此理解的线。

    午前,匿名信箱在内网开启。第一封信不到三分钟就进来,标题笨拙而直白:【我们只是想被当人看】。接着是第二封、第三封……时标像雨点落在信箱的顶端。有人附上截图,有人只打了两行字;有人在最後用了句号,有人没有。

    安雨把文档分成三栏:事实、感受、建议。她一封封读,将制度问题与G0u通问分出来,把「情绪语汇」标上浅灰sE,留待後续做「情绪下线」的参考。她写得很慢,像在一条狭窄的桥上走,每一步都先去测量桥板的承重。

    「主任,外面又来了。」副主任探头,声音压得很低,「媒T试图进来,保安挡在二号口。」

    她站起,资料夹放下又拿起,还没走两步,对讲机里先传来:「仇执行长到了二号口。」她脚步一顿,绕过圆柱,远远看见落地窗外那一团闹哄哄的影子。有人举着话筒跨过红线,保安下意识抬臂挡,现场的空气像被扭了一把,正要往失控的方向倒去。

    她做了迎上去的准备,不为逞强,纯是职业反S:在秩序快要崩时,她习惯把自己放在裂缝上。肩上忽然落下一道影,并不是重量,而是一种柔软而不容置疑的阻挡。

    「别在这里回应。」仇少齐的声音从侧後传来,极低、极稳,「让我来,你退回线内。」

    她站住,回头看他。男人的眉眼没有怒意,只有很深的一条直线,像是在风里划出能让人站稳的那种直。她没再往前,向後退了一步,又一步。他迈过她的位置,没有看记者的镜头,只是把手掌向下一压,示意保安阵列再收一寸。然後他用与刚才几乎同样的声音说:「请保持距离。我们会在今天内对外说明。这里是工作区,谢谢。」没有斥责,没有任何容易被剪辑成对立的句式;他的不是挡,而是让声音碰到一道柔软却不会被穿透的墙。

    人群往後退了半步,有人不甘心,想再探过红线,又被保安以标准而不失礼的角度引导回去。场面在两分钟之内收束,像一口气吐完後自然下沉的x腔。

    安雨在柱後看着,心口那块一直悬着的石头落下一角。她没有凑上前说话,只是在他转身与她错身时,轻轻点了一下头。他没有停,也没有看她,却微不可察地放慢半步,那是另一种形式的我看见了。

    下午,品牌部第一版对外说明上线。没有慷慨陈词,没有将矛头指向某个匿名;只有三段平直的句子:已启动内部调查、开放匿名反馈通道、将在四十八小时内更新处置节点。字句被打磨到几乎看不见棱角,却因此不容易被抓住往哪个方向扯。转载的评论仍有火星,但曲线b上午柔了下去。

    法务那边把可疑帐号的过往贴文做了初步梳理,标注几个节点重合的时间点。资料在群组里跳动,红sE的标签让人想起夜里医院的急诊灯。安雨看过一眼,没有把视线停太久,那不在她当下能处理的范围。她把重心落回手边的初版摘要,给每一条诉求找到可落地的下一步:若是制度问题,就对应到轮班间距、加班认定;若是G0u通问题,就对应到领班培训、情绪下线。她让每一个词不只是词,而是下一个可以被安排的动作。

    「你吃东西了吗?」副主任小心翼翼地敲门,伸进来一个便当袋。

    她这才意识到时间。打开盒盖,米饭的热气撞到鼻尖,胃像被敲了一下才想起自己的存在。她吃了两口,放下筷子,又拿起笔。字行在纸上铆好钉,像尚未上sE的骨架。

    傍晚,第一场小型倾听会在会议室C进行。房间里没有录影,只有两位纪录、两壶水。一开始大家都有些拘束,像在一个需要被正确对待的场所;是第三个人开口时气氛才松动一位实习生,声音发乾,却说得很直:「有时候我笑不是因为我开心,是因为我不知道不笑要怎麽办。」

    没有人笑。安雨坐在侧边,感觉那句话像一枚小钉,钉在木头里,不响,却在。她盯着桌面上那两杯水,忽然觉得喉咙也乾。仇少齐坐在斜对角,并没有cHa话,只在每一段话落下时说一句「谢谢你」,声音不带任何审判的Y影。他像在守住一个边界:让人说,让话落地,让沉默也被允许。

    有人提出排班表太密;有人说领班情绪管理不当;也有人只是说我害怕出错。安雨听着,偶尔补一句:「这部分我们会在培训加入」「我会把你说的写进制度」。她没有为部门辩护,因为这里不需要辩护,这里需要把被看见变成一种方法。

    散场时,有个nV孩站到她面前,捏着纸杯的边缘,小声说:「主任,我不是要抱怨……只是想知道,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休息两分钟。」安雨看着她,很轻地点头:「可以。以後可以。」她说以後两个字时,手心里的那枚小钉像被再往里按了一下,要让这句话成为制度,而不是她个人的某一次温柔。

    夜深,大楼外的霓虹在玻璃上切成不规则的碎片,像一面被打磨太久的镜子。迎宾部里只剩几盏小灯。安雨把初版摘要的尾段补齐,标题很克制:【一线回馈摘要第0版】。她没用澄清,没用声明,只在末尾写:「以上为第一轮收录,仍将持续扩充。」光标在句尾闪了两下,像夜里的呼x1,短而稳。

    她合上电脑,按掉耳麦。走出部门时,走廊空得能听见地毯纤维被鞋底轻轻拖拉的声音。远处的落地窗像一幅安静的画,外面还有人影在看守,保安跟她点头,她也点头回去。

    转下一个弯,她差点与人撞上。仇少齐靠在窗边,袖口解了一颗扣子,像是放松了某个微不足道却顽固的节点。他没有惊讶,只是直起身,像一棵树在风里把自己站回原位。

    「要回去了?」他问。

    「把第0版丢出去了。」她举了举手上的资料夹,像举一个刚完成的小孩子的功课,「明早九点前,我会再加一段情绪下线的提案。」

    他「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今天……辛苦。」

    不是激昂的感谢,只是四个字,一个逗点。她却感觉x口有什麽往下落,又往上浮,像cHa0汐换气。她低头笑了一下,笑意很浅:「还行。」

    他看着她,像在衡量还能说什麽;最後没有再给出任何承诺,也没有不必要的保证,只道:「有需要,叫我。」他把需要两字说得很轻,仿佛不愿把它变成一种压迫。

    她点头,转身要走,又忽然停住:「执行长……」她没有回头,像怕一回头就会把刚刚被好不容易放下的某一块再拾起,「我知道你刚才在二号口,是为了不让我卷进去。只是——」

    他没有催她继续,静静等。

    「只是有时候,站在线上,是我选的。」她慢慢说完,像是把一个句子推过一条窄窄的桥。

    他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他往她那边走近一步,停在不会让人觉得冒犯的距离,「我会记得。」

    她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对不起。她只呼出一口平静的气,像把一面过於饱满的帆收回半寸,让船在夜里不至於倾斜。

    她走後,他仍站在窗边。城市在夜里把自己的声音放小,远处的红点像一行行往後退的逗号。品牌部的第二版草稿在手机上跳出来,他看完,留下两个字:可以。法务又丢来一条风险提示,他回了明早谈。他不喜欢在夜里做太多决定,夜让人觉得自己更英明,早晨才是秤的刻度。

    他从玻璃里看见自己的倒影,肩线像他习惯的那些直角,却在最不易察觉的地方软了软。他想到刚刚她说「站在线上,是我选的」。那是一种让人同时想靠近又想後退的勇敢。他把手背抵在窗沿,指节按了按,像是把某种将要越界的冲动压回去。然後他收回视线,走向电梯。明早九点,他要在那场第零次会议上,从他的位置开始说第一句话。

    凌晨,内网的信箱仍在跳。有人在两点零一分写:【我今天第一次说话,没被打断。】有人在三点发来一句:【谢谢你们开了这个信箱。】字与字之间夹着睡意,也夹着被看见之後的疲惫。迎宾线夜班换下,拿着热茶往喉咙里慢慢倒。清洁工推着车,轮子在角落里短促地「嚓」了一声,又停。

    四点半,风把旗帜吹了一阵,空地上掉下一片叶,绕了两圈才安静。五点,云缝被拉开,灰从黎明的底下退去一指。八点,迎宾部的灯再次全亮。方安雨站在线上,先看花头的角度,再看地毯的边,最後看自己鞋跟是否卡在地毯纤维里。她开了耳麦,声音b昨天更低,却更稳:「早安。今天节奏照昨天的调整,呼x1别忘了。」

    同事们一个个回「好」。她收回视线,对着玻璃里自己的倒影笑了一下,那笑不是用来安抚别人的,是给自己的,像把一根将要松掉的弦再绕紧半圈。

    她知道风暴不会在一夜之间过去,也知道并非每一个善意都能立即被承认。可至少,在她守着的线上,有了可以复制的第一个稳。而她要做的,就是把它写进制度,写进日常,写进那些看起来无足轻重、其实撑住一座建筑的钉眼里。

    八点五十五分,她把第0版摘要摺好,夹进资料夹,往会议室C走。门口的灯还没亮,她先把开关按下;灯亮的一瞬间,室内像被稳稳握住,不是被谁握住,而是被她选择的那双手握住。她站到主位侧一格的位置,为第一个进门的人留出一个不用紧张的眼神。

    九点的钟声准时落下。门打开,第一位同事走进来,坐下。她抬眼,视线越过对方肩头,落到门外那道高而直的影——仇少齐站在光里,点了点头,像对她,也像对这一场要被好好对待的谈话。

    她回以同样的点头。两人之间仍保持着那条必要的距离,却不再是无法靠近的冷。她坐下,翻开笔记。笔尖落在纸上时,她忽然想起昨夜那个nV孩子的请求:难过的时候,可不可以休息两分钟?她把这句话写在页角,圈起来。圈得很轻,却是她为这场风暴画下的第一个边界。

    会议开始,窗外的风把旗帜吹得小小地动了一下,又慢了下来。城市恢复了白日的声音,仍旧喧嚣,却被规则托住。她知道,今晚也许还会很晚;她也知道,今晚的她,会b昨夜更好睡一点,不是因为风暴小了,而是因为她与它之间,终於有了一张她亲手画出的图。

    而那张图上,站着两个人:一个在台侧,一个在主位。他们都没有说太多,却在同一个方向上,把一条路一寸一寸往前推。她觉得累,又觉得安稳;觉得害怕,又觉得被需要。她把这些感觉折起来,夹在文件里,像把一张很薄却很重要的书签放进一本正在读的书,翻到哪一页,它都在。

    她低声道:「开始吧。」声音落下,像把夜里最後一盏灯熄掉,也像把白日的第一盏灯点亮。这是她的线,她选择站在上面。风过来,也过去;而她,将学会让风经过她,不把她吹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