锻铁街b想像中热。走近时,空气像披了一层薄铁皮,热浪从每一间作坊的门缝钻出来,锤子落在铁砧上的声音有节奏地延伸,像整条街在打同一首鼓点。

    吴晴走在前面,步伐有点快。「再过两家就是霜灰工坊。我昨晚订的护手在那里。」她边走边回头,像想起什麽似的笑了下,「你们刚来,第一次进锻铁街,等会儿别在大门口召东西,师傅会拿火钳追出来。」

    「收到。」顾梨音把短弓背到更不碍事的位置,目光流过一间间敞口的店,锻工的脸被火映成橘sE,汗光像一层漆。林浅汐则留心看每家门楣的小字:修刃、补缝、校直、熔铆,字样简单,像路标。

    霜灰工坊不大,门上挂着一张厚实的皮帘,进去时有种被厚重声音包住的错觉。里头只有两个人:一位胡须像灰刷子的矮人,赤膊,肩一使力肌r0U就像从皮肤底下滚一圈;另一位是缠着布巾的年轻徒弟,在角落用磨石打磨刀面。

    「取件?」矮人抬眼,声音像拿锤子敲在木头上。

    「嗯,昨晚订的护手。」吴晴把押金收据放到桌面。矮人翻出一对亮得过分的铁片护手,内衬是薄革,扣带利索。「合你的手。前臂这边我加了一道暗铆,挡得住轻型劈砍。」

    吴晴戴上,活动两下,笑得很真:「刚好。」她付了尾款,又指向林浅汐和顾梨音:「这两位是我同学,召唤师跟弓箭手,想问召唤单位的装备问题——便宜白装也好,先让她的骷髅能穿就好。」

    矮人这才正眼打量两人。「召唤师?」视线落在浅汐的杖上。「新手?」

    「是。」浅汐很老实,直接把面板里的召唤单位装备栏调给他看——三个小格:武器、护具、装饰,全是「—」。她补了一句:「打算只给两个骷髅配装,练手感。」

    矮人哼了一声,把台面下的木箱扯出来,里头是白装等级的杂物:短弯刀、简式圆盾、皮盔、旧皮x、碎裂的护膝。尘味混着皮革酸味往上蹿。「白货,淬得粗,耐久一般,但便宜。」他伸出两根手指:「一套刀+小盾+简皮x铜币一百八。加魂缝线把装备和召唤单位绑定,耐久掉得慢一点,另加三十五。修磨一次十铜。」

    「魂缝线?」顾梨音重复。

    矮人拿出一卷黑线,线上藏着细小的银sE结点。「拿来把非生者和物件做灵缝,不会跑装,但解除也麻烦,得用温水和盐,再念三次防脱偈。好处是你召回骷髅,装备会跟着进去,不至於乱丢。」

    「那两套……」浅汐算了一下,「不加魂缝线是三百六,加上就四百三十?」她没有掩饰自己在做计算——这里不是学校社团经费,但她的手指还是下意识在掌心b了b。

    「嗯。白货不保固。」矮人补了一句,像生怕你以为他会送什麽优惠。

    顾梨音扯了扯她的袖子,很小声:「买一套先练,另一套再观察?」她的意思清楚:先把钱花在刀口上,避开早期不必要的维护。

    「好。」浅汐点头,转头对矮人说:「先一套,加魂缝线。」

    「行。」矮人把一柄短弯刀和一面直径不到半臂长的木面圆盾挑出来,另一只手抓起一件经年使用、却保养得还算柔软的简皮x甲。「练用没问题。後院有空地,别在屋里召。」

    後院是块被锤声围住的小天井,一角堆着金属边角料,另一角立着两个木桩。yAn光不大方,落下来只在石地上铺了一块浅金。矮人把皮帘挑起,侧身让路:「来吧,召你的骨头。」

    浅汐点开【亡灵召唤】,低声道:「骷髅剑士×2。」影子裂开,骨节撞在一起发出轻响。那两盏脑海里的「小灯」又亮了起来,她把意念收束成简单指令:「站立,保持。」

    矮人拿起魂缝线,动作熟练到像缝鞋。他让骷髅坐到矮凳上,先把简皮x扫过一层盐水,再用魂缝线在x甲内侧缀上几个结点,最後一针把线头穿过骨缝。「这样——召回会带装。解除要提前说,我给你温水袋和盐包。」

    圆盾扣在骷髅的左臂,短弯刀塞进右手。矮人让骷髅站起来,他自己退开一臂,「走两步,看是否晃。」

    骷髅依言抬脚。骨与皮革相碰的声音不算好听,但节奏稳。顾梨音看出了一点问题:「盾带太松,动作大时会滑。」她上前半步,把扣带往里扣一格,手很俐落。矮人看了她一眼,哼一声,不反对。

    「再走。」骷髅再走,盾带不动了。浅汐脑海里那盏小灯稳定,能捕捉到一点新东西——装备的重量分布让它的重心往左偏,她不像昨天那样需要用更多意念去「扶」,只要下简单指令,「护卫顾梨音,距离两步」,它就能自己调整。

    「这样可以。」矮人把另一个木桩拖到中央,点点头给她们一个暗示。「试一下拮抗。」

    顾梨音心领神会,退到木桩後面,抬弓、不上箭,做出受保护者的动作。浅汐下令:「一号前探半步,二号左护。」两个骷髅咔哒换位,弯刀尖点向木桩,圆盾抬到肩线。那一瞬,动作和昨天在下水道的临时发挥对上了——今天它们穿着像样的皮x和盾,动作更利落。

    矮人把锤子一敲,像是对这个结果表示认可。「行。白装配魂缝,对新手够了。记住:耐久会掉,尤其盾。扛不了两次墓园任务,回来给我打补铆,十铜一次。」

    他转身从架上拿下一个看起来不太像武器的东西——一枚指节大小的金属钉,背面带倒钩,前端有一个像罗盘的薄片。「这个,方向钉,给新手用的半吊子空间锚。」他把钉子在空中晃了一下,薄片针头慢慢稳住,指向工坊的正门。「不是传送。你们把它钉在十字路口的墙上,之後这片薄片会指回上一枚钉的位置。不会迷路,也能帮你们拉直撤退线。一枚三十铜,回收退十铜。」

    浅汐眨了一下眼。那枚薄片上的指针稳得好像它真在「记住」什麽。「我们买两枚。」她下决定很快——这种能把不确定变得可C作的东西,对她来说很重要。

    顾梨音在旁边点头。「撤退线b多打一只更值钱。」

    矮人笑了一下,像对这句话给了高分。他把两枚方向钉丢进小布袋,同时把一个小瓷瓶推过来:「防锈油,送的。你们把盾带和刀柄擦一下,耐用一点。」

    结帐时,浅汐把铜币一枚枚推过去——一套白装一百八、魂缝线三十五、方向钉×2六十,总计二百七十五。她没有把钱袋掏空,只拿了其中的一小把;剩下的,她打算留给药水与箭矢,以及公会税和杂费。顾梨音帮忙收整票据,把「魂缝解除须准备」一项圈了三圈。

    结束装备事,吴晴才像记起另一件事,冲到门外朝斜对角的棚子喊:「陈曜!你人呢?」

    棚子那边有人探出头,是个黑发少年,额前两撮头发被汗黏在一起,身上穿着临时借来的粗布上衣,袖口卷到肘上,露出一道新打磨留下的细细铁屑。他抬眼,看见她们三人,怔了半秒:「……顾梨音?浅汐?」

    那种「在异世界遇见同班同学」的失真感瞬间回来,又很快被现实压下去。顾梨音先开口:「我们刚做完下水道任务,来换装。你怎麽在这里?」

    陈曜抬手擦了把汗,笑得有点不好意思:「昨晚剑口崩了,今天先来打零工,用工换修。」他把身後的旧剑抬起来,剑脊上确实有一道白印。「跟……那个红发刺客吵了一架,她说我笨,说分散传送一到就应该去黑市接活。我不想。我先把基本功补好。」

    「你做得对。」顾梨音说话很乾脆。浅汐补了一句:「黑市门槛高,而且风险大。先把公会流程走熟。」

    陈曜看着她们,眼神里那种「总算有人说人话」的松口气表情很明显。他m0m0後脑勺:「你们今天还接任务吗?如果缺前排,我——」

    「不急。」顾梨音打断他,「我们今天只打算去熟悉装备,再整理流程。你先把剑修好。晚上我们在公会门口碰面,交换一下情报。」

    「好。」陈曜点头,像抓到一根可握的绳子。「我四点收工。」

    说完这些「功能X的话」,沉默里夹了点人味的东西。吴晴把护手的扣带又拉紧一格,像是用力把某件事情固定住。她抬头:「昨晚墓园的流光残影,其实是——」她话铺到这里,矮人的锤子又落了一记,声音「铿」地炸在耳边,像提醒所有人,白天还没过完。

    「晚上再讲。」顾梨音替她收尾,「白天先把能做的做了。」

    她们在後院又跑了两遍护卫队形:一号骷髅前探半步、二号左护、风脉铺在S线、冰霜收得更薄。顾梨音用新的束腰固定箭袋,拉弓的动作更乾净;浅汐则在心里把流程又简化了一格:「召唤数维持二,撤退线用方向钉。」

    离开霜灰工坊前,矮人忽然又把她们叫住,从cH0U屉掏出一片薄薄的金属片,拇指大小,边缘刻着细密的刻度。「这个,刻度锚片,不是卖,是给你们借。拿去玩玩。你们把它固定在某个位置,过一会儿它会记录下那里的方向偏差。拿着它走远一点,指针会慢慢想回去——不是传送,但能让人不迷失。等你们等级上去,懂的人会跟你们说更完整的用法。」

    他没有说什麽「空间」两个字,但浅汐看得懂——这是一个伏笔,一个关於未来「门」的影子。她把锚片小心收好,点头:「我们会还的。」

    「我还在试配方。坏了也别赔。」矮人摆摆手,又把注意力丢回火里。

    出门时,午後的风把热味往上托了一下,锻铁街的敲打声像被铺到更远。顾梨音把方向钉分一枚给她,浅汐接住,分量b想像中轻。「路口钉、撤退时拔,回收退十铜。」她把步骤在心里默念一遍。

    走到街角时,她们聊了几句晚上碰面的时间,决定先回公会把防锈油擦上,顺路问问夜巡调升到D级的後续安排。吴晴则要去另一头取订的腿甲,脚步很快就融进敲打声里。

    「今天学到的b昨天还多。」顾梨音把短弓下移一格,让肩膀休息。

    「嗯。」浅汐把魂缝的解除步骤默背了一遍,拿笔在小册子记下「盾带扣带第二孔、方向钉使用→撤退线」。她又把小册子翻回前两页,在「目标灵魂」的空白栏第一次写下字:挡线型、控场型——不是具T名字,而是位置需求。

    她知道那两格迟早会写满名字,但今天不急。今天先把两步护卫走顺、把撤退线钉好、把钱记清楚。

    走回广场时,钟楼敲了三下,远近之间留着很长的空白。那空白像为晚上的重逢留位置,也像为未知的门留位置。浅汐把铜牌往x前皮套里推,指腹碰到那片锚片,冰冰的,像一块还没被火烤过的铁。她忽然有一个很具T的念头:等到五转,门会出现;但现在,先把每一步踩稳。

    她们穿过广场,公会的门帘在风里往内外轻轻一摆,像在替下一场敲打之前,给人一个小小的呼x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