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在夏日重逢的阴阳少女》 > 第三章 风声里的约定
    新闻轮播了一整夜——「术者扰民/市府与术安局联合记者会/嫌犯为某研究单位人员」——像退不去的残响,敲在每一扇窗上。台风外围环流把云压得很低,街面被雨脚钉满,路树向同一个方向侧倾。

    午前,春菜和冬儿躲在连锁速食店二楼,落地窗被水雾糊成灰sE。两人把餐盘推到桌边,空出中间的位置,像在守某种沉默的祭坛。

    「她还没回你讯息?」冬儿问。

    春菜摇头,把手机翻面。「夏目不读不回,打电话也不接。」

    「活着就好。」冬儿夹起冰块咬碎,语气轻,眼神却没笑。「术安局的人昨晚追了人半城,还是被跑了。你知道第七科嘛——专盯违规术式的那群人,脸都很臭。」

    春菜把外套拉紧了一些。昨晚的风波像在T内结冰,她不敢大口呼x1,怕一松手就碎满地。

    「我得去本家看看她。」她终於说出口,「不管她愿不愿见我。」

    冬儿「嗯」了一声,指尖敲了敲桌面。「去吧。不过先听一个好玩的:昨晚那个小鬼——绫nV——其实不是单纯闹事。她在找一个东西。」

    「什麽东西?」

    「‘返息’的媒介。传闻某些旧派术式能把‘声’当线头,把走掉的魂绪一节节g回来,用的是‘呼x1留下的痕’。像老房子屋檐下挂了几十年的风铃、洞洞琴老帘子、枕边人睡梦里的低喃……那一类东西。」

    春菜看着窗外雨丝把世界切成均匀细条,想起昨晚在河岸庙会那一串亮到刺眼的风铃。她突然不舒服地抓了抓喉咙——彷佛有什麽薄薄的、黏黏的膜贴在里面。

    「你喉咙怎麽了?」冬儿瞥她一眼。

    「不知道,也许感冒。」春菜乾笑,喝了口冰水,不敢再说更多。

    同日下午五点,老咖啡店的h灯把雾气染成蜂蜜sE。夏目穿着黑sE雪纺长裙,坐在靠墙的沙发,未碰的红茶冒着淡淡水汽。她b平时显得焦躁,双手十指紧握又松开,像在握一把看不见的刀。

    「对不起。」她几乎一见到春菜就弯下腰,语速很快。「昨天把你拖进来。」

    「不是你的错。」春菜坦然地坐到对面,推了张面纸过去,「真要道歉的是我——我假装是你拖她的注意力,结果现在她认真找上‘土御门的後代’了。」

    夏目闻言抬眼,眼底闪过一瞬冷光,又很快垂下。「绫nV……她不是第一次违例。术理院的人都说她天赋异禀,X情乖僻。你不该挡在她面前。」

    「那你呢?」春菜笑了一下,「你打算单挑她?」

    夏目没接话,只是把视线移到红茶表面那层薄膜。半晌,她低声说:「後山的‘御坛’不能出事,我得守着。」

    春菜x1了一口气,努力把话说得轻松:「那你先回东京,‘御坛’我来守。你不在,她少一个目标——」

    「不要逞强。」夏目声音陡然变y,「你不懂。」

    「也许不懂,但我清楚她要的是你不是坛。」春菜从腰间拿出小皮盒,打开,里面是她父亲留在诊疗室的护持符、止血符、静意符。「带着。至少不会亏。」

    夏目盯了那些符籙一瞬,抿唇,没动。「你总是这样——在关键时才想起‘自己也是土御门’。」

    春菜被噎了一下,却没有回嘴。她正要再说什麽,喉咙忽然一紧——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打了个结。她皱眉,掌心抵住锁骨。

    「怎麽了?」夏目直觉伸手。

    「可能真的感冒了。」春菜苦笑,话音未落,x口忽然一阵绞动——她猛地俯身咳嗽,下一秒,一道细薄的影从她嘴里滑出,像在夜里苏醒的纸片。

    那是一只折纸蛾:翼面印着密密细字,像用最小的铅字把秘密铺满。它一甩翅,便不带半点声息地扑到夏目颈侧,触角轻点——

    夏目闷哼,肩膀一抖。

    春菜本能地挥手,纸蛾已然穿过门缝,带走什麽看不见的光点。夏目背脊弓起又慢慢垮下,脸sE褪得一乾二净。她喘得很浅,额角渗出细汗。

    「她在你身上做了记号……」夏目握住春菜的手,声音像从很深的井底传上来,「昨晚你吃的那颗铜钱糖——她把‘蛾签’藏在里面。它等你开口叫我的名字,才有门可走。」

    春菜脑中轰地一声——那颗糖,绫nV笑嘻嘻塞进她掌心时说「保平安」,她还客气地道了谢。

    「我们回去。」春菜扶住夏目,对柜台点了点头,匆匆上了她叫来的车。

    雨线斜斜,像有人用尺在空中画出很多条规矩的暴烈。计程车抖了两下,往郊外开。

    「本宅有‘灵脉座’,可以补气。」夏目闭着眼,呼x1仍不稳,「但御坛……绫nV会先去那里。她需要我的‘印,也需要坛底那条老路。」

    「老路?」春菜问。

    「‘风息路’。」夏目睁开眼睛,瞳sE沉定,「很久以前,家里的人会在秋分开坛,把家族名讳的息一字一字绑在风上,送去另一头。那条路,还在。」

    春菜还来不及追问,车忽然急煞。司机低骂了一句:「前面工地有人!不、那不是人——」

    雨幕里,有一排影子移动。不是兽,也不是车,是一群扁扁薄薄、端着长喙的纸鹭,脚边还拽着细线,像放风筝的人在地下奔跑。它们擦过挡风玻璃,喙尖敲得玻璃咚咚响,却一只也没有留下痕。

    下一瞬,那些纸鹭全部散成纸屑。

    「风被收走了。」夏目喃喃,手指在腿上无意识地画着掌上的古老记号,「她开了个口子。」

    春菜把夏目托给司机,让他直接送进本宅,交给家里的护理婆婆。她自己翻过工地围篱,雨水立刻把她从头到脚冲成一段流动的水。

    她绕过半盖的厂房,到了後面的空地。一辆灰sE货柜车破了侧面,钢板像皮一样被撕开;几台箱型车车头灯仍亮着,地上坐倒几个人影,他们的袖口绣着「术安局」的记号,却没力抬手。

    中央站着绫nV。

    她年纪看起来跟春菜差不多,红黑格裙被雨淋得贴在腿上,银白sE的双马尾像两段Sh的绳索垂下。她高举一本深蓝封皮的册子,雨水从她的指尖淌下,沿着书脊流进纸张里。

    「你来得真快。」绫nV斜了春菜一眼,笑得很明亮,「看吧?有标记,就是好找。」

    「把她偷走的还来。」春菜走近,站在明暗交界,「她没有欠你什麽。」

    「借一下。」绫nV挥了挥书册,语气像讨糖的小孩。「我只要一点‘印’,让路可以看见。你也是土御门家的,理应知道——‘风息路’不是谁都能走。」

    她脚边有一个东西慢慢站起:一只鸟,却不是鸟——是用风箱、钢片、古钟壳拼出的「风铁鸾」。它四肢着地,x腔里有个老式扇叶在转,扇叶每转一圈,雨就被它x1进肚里,又从翅缘缝缝吹出。它没有眼,但每一次停顿都正正对着春菜,像在打量。

    术安局的人有两个还撑着,抬手丢出符纸,像壁虎丢尾巴那样急。符在半空被风铁鸾吹乱,打回原处,贴在他们x口,他们便沉下去,像被人按住水面。

    「别再丢了。」绫nV侧头,笑意冷了一瞬,「我不想杀人。」

    她将册子掀开,里面不是字,是一页页薄薄的透明丝膜——每一片都用发丝绑过,像记录谁在何时呼过的那一口气。她挑了一张,轻轻贴在风铁鸾的x腔上。扇叶停了一拍,再开始转,声音变了,低沉、厚、像有人在风里说话。

    「你该知道我做什麽。」她看向春菜,笑容像雨里的火光,「把一条路打通,请‘走掉的’回家。代价我自己付,不关别人的事。」

    春菜没有闪避这双眼。她忽然觉得b雨更冷的,是绫nV讲话时那种理所当然的平稳——像每一个最疯狂的决定,对她来说都只是把《教科书》翻到下一页。

    「不关别人的事?」春菜慢慢往前一步,雨水从她颈後沿着脊背滑下去,「你偷了她的印,踩过别人的头,说你不害人?」

    绫nV摊手:「我不踩她,她也会走这条路。你以为她为什麽回来?你以为她不知道——」

    话未毕,空地边缘忽地炸开一道白光——不是雷,是结界在收口。几个术安局的人趁风乱收线,把一面方形的光墙折进场地,像把场子缩成一个盒。

    「八方制风。」其中一个队长扯着嗓子喊,「封‘口’!」

    绫nV抬眼,看了看那道光墙,唇边扬起一点让人不舒服的笑。「你们学会了折风?不错。」

    风铁鸾一振翅,扇叶大力cH0U了两下,那面光墙便像被掌心压凹的水面,起了皱纹。下一秒,它四足发力,整个跃起,像一把巨大的铆钉砸在光墙上。光墙震出波纹,雨被震散成粉。

    春菜忍着想後退的冲动,开口:「绫nV。」

    绫nV偏过头。

    「你说代价自己付。」春菜的声音压得很稳,「那你有想过——如果你‘过去了’,留下的那个人要怎麽走?」

    绫nV像被人戳了一下,眼睫抖了抖。

    「你要请的人回来,是你哥哥吧。」春菜继续,「你把命放在那边,他回来就得背着你的Si活下去。他一醒来,所有人会对着他指——‘禁术的器皿’、‘违例的成果’、‘她妹妹拿命换来的犯罪’。你让他用什麽脸生存?」

    雨势忽然小了一级,像整个城市一起屏住气。

    绫nV不看她了,盯着风铁鸾x口那张细膜。她抬起手,指尖在空中画了一个小小的圆,像是习惯X的自我安抚。「你不懂。」她低声,「哥哥不会责怪我。」

    「他会。」春菜只是看着她,没有退。「因为他Ai你。」

    绫nV抿紧嘴唇,像被人把两扇门从外面抵住。那一瞬间,她整个人像b雨更透明了些,连笑都变成了勉强的皮。

    「……你很吵。」

    是术安局那边先动的。队长低喝一声,四角同时亮起锁印,光墙收束,像折盒子那样把风铁鸾往中间挤。风铁鸾猛地往上一撑,x口的扇叶发出尖利嗡鸣;绫nV食指一g,册中又落下一张丝膜,像第二口风。

    就在光与风撕扯的缝隙里,一道纤细的人影冲进来——

    「春菜!」她的声音在雨里清亮,像一枚敲得很准的锡铃。

    是北斗。

    她脚步一滑,肩膀撞上风铁鸾的膝关节,y生生把那一下踩杀的力道抬起一些。铁片边缘刮开她的锁骨,血一下子被雨搅开,像红墨在水里。

    「你——」春菜喉咙一堵,奔过去扶她。

    「别靠太近。」北斗用下巴b了b风铁鸾,喘得厉害,还在笑,「这只会咬人。」

    她伸出十指,在空中飞快地g了五笔——不是古法的晴明纹,是她自创用的「五息印」,每一笔都短,像呼x1起落。印落在风铁鸾的膝上,铁从内里发出闷闷一声,像有人用拳敲了锅底。

    「破它‘里面那口风’。」北斗低声,「它y的是壳,怕的是自己那口借来的。」

    「你怎麽——」

    「冬儿讲的。」她眨了一下眼,「他说:‘你要是去,就把那五个字记住。’」

    绫nV看了北斗一眼,眼神里有种奇怪的光——既愤怒、又像欣赏。「你们……真麻烦。」

    她掀书,第三张丝膜飘落——

    夏目的声音像一条细长的刀,从雨幕另一头直直cHa过来:「绫nV!」

    所有人的动作在一瞬间停住。

    夏目站在光墙最边缘,黑裙被雨贴住腿,她手里抓着一把沉沉的物,像石、又像木——那是本宅御坛底下取出的「息石」。石头上刻满细密的点线,像一整座家族的呼x1被系在上面。

    她把「息石」高高举起。

    雨好像被那块石头轻轻拖慢。

    「要走路,走我的。」夏目看着绫nV,一字一字,像把门一扇扇打开。「但先把属於我的还来。」

    绫nV盯着那块石,眼里的光一寸寸变深。她把书按在x前,指尖缓缓地收紧,像想把什麽掐在掌心里。

    风铁鸾发出低低一声叫,扇叶急促了半拍。

    光墙往内收,术安局的人各自抓紧印角;北斗咬着牙,加重了那五笔;春菜站在她与风铁鸾之间,手心烫得发疼,却不知道该把哪一口气先吐出去。

    绫nV终於开口。

    「……我也不想把谁当犯人。」她声音不大,却盖过了雨声,「我只是想——有人回家。」

    她合上书,把那张印着夏目「印息」的丝膜cH0U出来,像cH0U一根倒刺,吮了一口血,手腕一抖,丝膜在半空变成一只薄薄的白蝶。白蝶颤翅,朝夏目飞去。

    夏目举着「息石」,让白蝶落在石面。石头很慢地亮了一下,又暗下去。夏目闭了闭眼,像从深水里上岸。

    「谢谢。」她说。

    绫nV笑了一下,笑意里带了点哭腔。

    「不用。」

    她把书抱紧,往後退一步,脚後跟顶在风铁鸾的足爪上。「你们让开。」她对术安局说,「我走完,会自己来。」

    「去哪里?」春菜忍不住问。

    「去把门关好。」绫nV说,「你们的路太漏风。」

    她拉开风铁鸾x口的风箱,深x1了一口气——那动作像在将整个风雨塞进自己肋骨间。风铁鸾仰起头,扇叶把雨切成很细很细的线,每一线上都挂着一个极轻的声音,像无数人的名字被轻轻叫了一遍。

    光墙终於收紧,术安局队长低吼:「现在!」

    四角的锁印同时落下,像四根巨钉,把场地钉住。风铁鸾猛地张翅,绫nV一手按在它x上,另一手把书塞进风箱深处。

    世界忽然像被人cH0U了电——所有声音收成一点,又像一朵爆成无形的花,朝四面八方散去。

    下一瞬——

    光墙里空了半边。

    风铁鸾不见了,绫nV不见了,雨像失了准心,斜得乱七八糟。术安局的人同时跪倒,抓着地面,一张张脸上全是刚刚失重的苍白。

    北斗终於撑不住,膝盖一软。春菜扑过去抱住她,手上立刻全是热的、滑的、混着雨和血的触感。

    「还好。」北斗咧嘴,笑得一点都不好看,「你看,我还活着。」

    夏目把「息石」抱在x前,站了很久很久,才慢慢放下。她走到春菜、北斗面前,蹲下,伸手按住北斗伤口旁边的x位,轻轻一点——血居然真的慢了。

    「回家。」她抬眼看春菜,声音平平,像把刚刚那场风全收入骨子里,「你们两个。」

    「那她呢?」春菜回头看那片空空的光。她不确定自己是在问绫nV,还是问更远的某个名字。

    夏目也看过去,眼神很安静。「门,能走的就能回。」

    她顿了顿,像想起什麽,补了一句:「我们会等。」

    雨又一次大了起来,像有人在天边把一整桶水倒过来。光墙收掉了最後一点亮,术安局的人忙着清点人数;北斗靠在春菜肩上,呼x1终於均匀。

    春菜忽然很确定——等待,也是一种术。

    她把北斗背起来,夏目在旁边撑着她的手臂。三个人一起往本宅的方向走,雨拍在伞上、肩上、发尾上,像不停息的拍手。

    她们谁也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