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琴的脑海里闪过那个怀胎九月、每天对着肚子说悄悄话的自己。
那天，她眼神慌乱，口唇颤抖，只能cH0U泣着哀求：「不要走……你听妈这一次，好不好……」
陈淑琴的声音在颤抖，双手颤巍巍地伸出，想要拦住nV儿。
「不要走……你听妈这一次，好不好……」
然而姜茜茹只是低下眼，将萧宁的手握得更紧。她x1了口气，强迫自己转身。
「妈，对不起。」
两人并肩往玄关走去。
「不准走！你们不准走！」陈淑琴踉跄追上去，却在半途脚下一滑，重重跌坐在冰冷的磁砖上。
「姜茜茹──！」她声嘶力竭地喊，泪水夺眶而出，整个人狼狈地趴在地上，伸手却再也拉不住。
大门在眼前被推开，清凉的风灌进来，带走了两个背影。
砰的一声，门阖上，隔绝了她的哭喊。
玄关的灯影里，只剩下陈淑琴瘫坐在地，泪声压过心跳，反覆喃喃着：「为什麽……为什麽要这样对我……」
躺在床上的陈淑琴捏了捏鼻梁，此刻只想好好睡上一觉。
平日的早晨，陈淑琴习惯到市场买菜。今天天空飘着绵绵细雨，她裹着一件厚重的羊毛大衣，提着菜篮和雨伞走出门。
站在水泄不通的市场入口，她却迟迟没有踏进去，只是发着呆。
过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拨打姜茜茹的号码。那组号码几乎覆盖了整个通话纪录。她连续打了六通，仍旧没有人接听。
於是，她狠狠点下另一组名为「坏nV人」的号码。
「姜茜茹呢？她为什麽不接电话？叫她来听电话！」陈淑琴一开口，语气就满是刻薄与指责，「她怎麽可以这麽狠心？一点都不关心自己的亲妈……」
电话另一头传来平静却无力的声音：「阿姨，我没有办法……」
「什麽叫你没有办法？」陈淑琴立刻打断，声音拔高，「你现在是怎样？我告诉你，你最好别再洗脑我们家茜茹！就是有你这种没父母、没教养的小孩，所以茜茜才──」
「事实并不是这样。」对方语调依旧克制。
「不是这样？」陈淑琴的指尖SiSi掐着手机，指节泛白，「你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们家有得罪你吗？为了这个家好，你是不是应该放姜茜茹回来？阿姨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茜茹好，你知道吗？」
短暂的沉默後，电话那头传来缓慢的一句：「我知道，嗯。但您有没有想过——茜茹想要的人生？」
「人生？」陈淑琴冷笑一声，几近失控，「她要什麽人生我会不知道吗？你现在是以为你b我懂她吗？我告诉你，如果你现在不放她回来，她以後就别想再见到我！这一切都是你害的，以後姜茜茹没有妈，就是你害的！！」
「阿姨，你先冷静，好吗？」对方的声音还是尽力柔和。
「我哪里不冷静？我很冷静啊！」陈淑琴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只是希望您能替她想想。」
话音刚落，传来急促的嘟嘟声。电话被挂断了。
陈淑琴僵立在雨里，手机仍贴在耳边，手颤抖得厉害。市场的喧闹声与雨声混杂一片，她却什麽都听不进去。
陈淑琴站在客厅，低头望着空无一物的菜篮，愣愣地转头，视线落在沙发旁cHa着充电线的手机上。
她怔怔思索了半晌，终究还是走过去，拔掉充电线，把手机放进菜篮。
「那天，天空也是灰的，下着同样的细雨……」她在心里默念。
再次来到水泄不通的市场入口，陈淑琴掏出手机，拨打那组熟悉的号码。冷冰冰的语音信箱传来，像一堵墙，y生生把她想见的人隔绝。
她将手机丢回菜篮，无力地转身，缓步走向猪r0U摊。
忽然，一道浑厚的歌声在身後响起——「我在夜里──偷看过一颗星星，我的人生已经──成谜──」
陈淑琴一愣，猛然回头，从人cHa0里辨认出那个穿着老旧西装的背影。
「你离开我和星星一样──熄灭──的灯火──」陌生老人拄着拐杖，一边唱一边前行，还不时举起米sE牛仔帽，向路过的人点头致意。
陈淑琴被老人的气场x1引——那样坦然、自在，与她的焦灼如此格格不入。
她下意识地挤开人群追了上去，想再看清楚一眼。可等她抵达市场的尽头，老人却早已消失无踪，只留下嘈杂的人声与雨声，将她孤零零淹没其中。
「您好。」萧宁站在陈淑琴面前，衬着背後山边一抹温暖的橘红。那笑容澄澈纯净，几乎刺痛了陈淑琴的眼。
她落落穆穆地撇过头，伸手顺了顺身上的羊毛毡外套。
「您最近过得如何？有缺什麽吗？」萧宁轻声问，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她。
「我是说，茜茹她可以……」
「我说过走了就不要再回来！」陈淑琴几乎是嘶喊，声音尖锐颤抖。
那晚，姜茜茹牵着萧宁的手头也不回的背影，至今仍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茜茹妈──都已经三年了，您能不能──」萧宁的声音柔软，却坚定。
「你不要叫我妈！」陈淑琴猛地打断，眼眶泛红，嗓音近乎撕裂，「听到你这麽叫我就恶心！我为什麽要原谅？我一手把姜茜茹养大，二十几年！我吃多少苦、受多少罪，结果呢？她为了一个……一个变态，就把我丢在这？你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我来不是要劝您什麽，就是想跟您──」
「劝我？你凭什麽？你什麽东西？你有什麽资格教我？！」陈淑琴的双肩颤抖，语速越来越快，几乎快要失控。
「是，我没资格。」萧宁语气依旧平缓，「我今天来，只是想跟您说，我们决定搬去香港。」
陈淑琴呆住半晌。
「你！就是你！你就是不幸的开始。」陈淑琴猛地站起，步伐急促，脸sE因愤怒而涨红，整个人像要扑上去。
她双眼乾涩通红，SiSi盯着萧宁，嗓子里挤出的声音带着颤抖与哭腔：「你怎麽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你怎麽敢？你抢走我nV儿，你毁了我的家──」
「我不打算抱歉，因为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失去她。」萧宁的声音平稳，却字字铿锵，「现在这样……我也一样不好受。也许我的出现对您是打击，但我能带给茜茹的，从来就只有幸福。」
「幸福？」陈淑琴像被刺中，整张脸扭曲起来，笑声凄厉又疯狂，「你凭什麽说幸福？你让她丢下我，让我每天睡不着、吃不下，活得跟Si人一样──这就是你口中的幸福？！」
她双手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颤抖得无法控制。小小一滴雨水顺着脸颊滑落，她却分不清是泪还是雨。
「我不期望您接受我，但至少……您至少让茜茹好过一点吧？」
「好过？你就是她痛苦的根源！我说过不要去游行，你偏要带她去！你让她和我反目成仇！那是会留下疤的！一个nV孩子家怎麽可以有疤……」陈淑琴声音沙哑，呼x1急促，双眼紧闭。
萧宁脸部的线条优美，紧实雪白的肌肤透着淡淡粉红。
年轻、冷静、洁白、带着生命力──那张让陈淑琴恨得牙痒痒的脸。
陈淑琴不得不承认，这孩子果真不平凡。可此时，陈淑琴却只想让萧宁那吹弹可破的肌肤遭受无b苦痛的摧残。
只要陈淑琴能伸手狠狠掐住萧宁，让指尖陷进那修长柔美的颈部，这孩子就会从这世界上消失，从此不再威胁到姜茜茹和自己。
「您明知道，那不是我的错。」萧宁依旧平静，没有退缩。
陈淑琴全身僵住，呼x1紊乱，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後，她只能眼睁睁看着萧宁转身离去。她凝望着那道背影，一次停顿、一次迈步，直到彻底消失在视线里。
头痛如锤，陈淑琴紧闭双眼，呼x1急促，喉咙里的哽咽快要把她撕裂。她竭力不去回想姜茜茹急救那天的争执，但画面依旧蜂拥而来。
到最後，留给陈淑琴的只是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和止不住的泪水。
在她心里，萧宁这场「慰问」根本就是挑衅──轻浮、冷漠、残忍，没有一点歉意。
而自己，才是那个最无辜、最可怜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