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怀中／生命〉
阙琘析不知道「生」的意义是什麽，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也不清楚。
她不知道为什麽母亲要生下她，噢，她想起来了，母亲别无选择。
但如果可以，母亲会生下她吗？
她瘫坐在厕所地板，良久的时间过去，手机终於响了，她任凭它响、响到报到柜台的广播响起，她不得不专注看着地面上的水渍转移注意力，许多通的电话过去，阙琘析都没有接听。
新的问题产生，她不知道该怎麽跟林昊俞解释──她不想要孩子。
回到家已经凌晨，林昊俞神sE紧张地站在公寓楼下等待阙琘析，一见到阙琘析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林昊俞立马雀跃上前紧紧抱住阙琘析。
「老婆，是我的错，对不起，不要一声不响地离开家好不好？我很担心。」
林昊俞说出来的话就如同棉絮一般飘在空中，不切实际，「……担心什麽？」
「担心你有危险呀？」
「……不是担心我不在的话，你的工作就没有靠山了吗？」
林昊俞一脸惊讶，他从来没有听过阙琘析这样说话，一向温柔婉约、轻声细语、T贴人的阙琘析不曾这样说话过。
那一瞬间，林昊俞想起第一次见阙琘析的时候，她冷漠、戏谑、笑里藏刀、鄙视所有才华不如她的人……。
他不自觉地後退一步，像是害怕惊动马戏团老虎的训兽师那般。
阙琘析察觉了林昊俞的胆怯，自与他认识以来，心中第一次产生了所谓的「不快」，不快，是这样用的吗？这是她在编剧班里的学到的新词。
自从自己成了现在这样之後，不论做什麽事情对她来说都是新的，就连被这样对待也是。
怎麽了？她是做得不够好吗？
明明先错的人是林昊俞，阙琘析却莫名其妙地检讨起自己，她让林昊俞望之却步、她不应该。
「……老婆，你怎麽会这样说话？」顿了顿，林昊俞继续说道：「我知道了，我明白你很不爽，是我的错，我真的对不起你，但我是真的担心你，没有其他意思。」
林昊俞的反应令阙琘析感到意外，她看其他编剧写出的作品不是这样演的，丈夫肯定别有所求、因为妻子还有利用价值就委曲求全，只为了与其他对象复合。
因为自己一向对自己的表现很自信，所以阙琘析一直不觉得林昊俞会成为电视机里的那种男人，不，他劈腿了，但是现在阙琘析想要将林昊俞的行为与劈腿分开看待。
阙琘析慢慢蹲了下来，林昊俞也跟着蹲下。
「老婆？身T不舒服吗？」
「……告诉我，你跟着陈玉珊出去做了什麽？是我重要还是她重要？为什麽你不是留下来陪我？而是和陈玉珊一起离开？」
「我没有啊，是她跟上来，我赶了她好几次。」
「为什麽不是留下来陪我？」
林昊俞咽下卡在喉中的尴尬，他得老实说，这是他第一次见到阙琘析咄咄b人的样子。
「……我只是想避免冲突，如果她跟我走也是好事，不如说，我就是想把她带走。」
「会有什麽冲突？」
林昊俞哑口，「……我怕她冲上来跟你b谁弹钢琴b较快啊。」
以往，不管他说什麽、不管是多麽蠢的笑话阙琘析都会笑，百发百中，就算他以平常的口吻说「卫生纸用完了」的笑话阙琘析也会笑，可现在这个笑话竟然没有把她给惹笑。
阙琘析以冰冷的像箭的眼神看着林昊俞。
林昊俞嘴角颤抖，「……开玩笑的，当然是怕她攻击你啊。」
「嗯，但这个笑话还好，我有更好笑的。」
「什麽笑话？」
林昊俞以为气氛终於得到缓和，嘴角松懈下来，直到他听见以下的笑话。
只见阙琘析眨眨眼。
「我怀孕了。」
林昊俞听见她这麽说的瞬间起，持续了一段时间的耳鸣。
林昊俞教了阙琘析好一段时间的笑话，而那一刻，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想着：哦，终於有人b他还会讲笑话了。
回到为莎曼莎暖场的脱口秀舞台，林昊俞因自白了自己的渣男行径遭到观众嘘声四起，他知道会变成这个样子，他知道，却还是选择继续说。
喝下一口水，林昊俞重新举起麦克风道：「我知道你们很生气，因为我很渣，真的，我也觉得自己很渣，现在回想一切，我真的觉得自己活该。」
台下有观众忍不住发问：「请问，阙小姐说了什麽？」
林昊俞不禁失笑，「我知道这是你们大家都关心的事情，但是我想把这件事拿到最後说，我觉得我们都不是及格的父母，至於原因是什麽，请让我先说其他事情。」
「就像我之前说过的，我和我老婆在这五年过得很好，有发生过的任何事情都是我的问题、我错最多，包含我劈腿的事情，她没有任何错、任何对不起我的地方，我对我老婆满怀着很深的歉意，因为之後的所有日子我都会想起自己不应该这麽对她。
「後来我知道问题在哪里了，因为我根本不恨我的爸爸，也根本不觉得他离开家有什麽不对，我妈确实就是那种想让人逃离、不想跟她一起负担家庭责任的人，因为这样，我并不觉得我成为像我爸一样的人有什麽问题，但是我老婆并不是我妈，我很蠢，我把两件事混为一谈，只因为我们都结婚了。」
零分，台下没有半点笑声，林昊俞觉得有些太正经了，他不应该谈论关於婚姻的哲学。
「我看过一段短片，内容是访问一个男的，问他周末有两个选择，第一是选择和老婆一起过，第二是和谁过？被访问的大伯急得说：第二第二！」
台下有了些零星笑声，林昊俞继续道：「对，这就是婚姻，你不见得不Ai对方了，也不见得有多讨厌和对方在一起，更别说离婚，虽然想都没想过，但就是没有感觉，就像白馒头或清粥，有了可以填饱肚子，但有别的可以选的话……就不见得一定要吃，甚至长时间不吃也不见得有多怀念。
「可是我们还是Ai着对方，我Ai着我老婆，她也用她的方式Ai着我，只是她更加限制我的自由，我出门一定要告诉她我去了哪里、一定要开定位让她知道，如果定位在旅馆、电影院、百货公司之类的地方，那麽恭喜你，你会得到一个最快速出门的老婆。」
六分，看来他的笑话有慢慢将气氛拉回来。
「大家都听说过一句话，叫做婚姻是Ai情的坟墓，当我和我老婆甜蜜的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句话是什麽意思，但我结婚後没多久就知道了，并不是世界末日的感觉，而是没有感觉、变得平淡，有的只有罪恶感，对，罪恶感，除了这个之外，我没有其他感觉了，後来，我觉得这是我老婆的计画。」
林昊俞抬起手表，时间剩下四十五分钟，或许现在开始，他必须要将尽快回到主题──阙琘析变了一个人的事情，至於阙琘析怀孕之後的变化就穿cHa着说吧。
他必须将所有事情都说出口，如此之後，他才能鼓起勇气回家面对阙琘析那张冷若冰霜的脸。
重新举起麦克风，林昊俞说道：「我觉得我老婆X格大变也是我的错，任何事情都是我的错，她就是有办法把我变成这麽负面的人，就跟我妈一样，她会说：都是你，爸爸才会半夜离开家、都是你，你看你多像他？为什麽要像他？
「我老婆也是一样的，她会说她变得很没有安全感是我的错，因为我没有及时将自己的交友关系整理清楚，她变得不信任我也是我的错，因为我说了很多谎，但这里我要修正一件事，我不是说谎，我是没有说，就像我没有在Tinder说我已婚，但我确实已婚，就像有些食品商不会写出食品含有某些有毒化学元素，对我老婆来说，隐瞒等於欺骗，欺骗等於说谎，即使我根本没有说嘿，我只会跟你一个人za喔。
「我会使用za，是因为我不Ai她们，我可以对我老婆说这辈子我只会Ai你一人，因为我说的是真的，而我真的会做到，她却因为我跟别人za而质疑这件事，甚至无限扩张到其他。」
顿了顿，林昊俞苦笑起来，「这里我必须穿cHa一个笑话，这是我在网路上看到的，有个网友发文问道：我男友出轨了，然後现在我的肚子里有我男友和那贱人的贱种，我该怎麽办？然後我看到有人问她：这算是云端受孕吗？」
台下观众哄堂大笑，林昊俞的心中却发散着一种酸涩，情绪像某种鱼刺戳在他的喉咙。
「……说真的，我跟你们一样笑了好久，我一开始以为发文的人只是蠢，我现在知道了，她或许有某个程度的妄想或是什麽的。我想，我的老婆大概也有类似的状况，但她没有变得这麽好笑，反倒是我逐渐变得不好笑了。
「关於孩子的事情，我们彼此考虑了两个月，一开始我觉得凭那时的状况养不起他，但过了两个月，我开始变得乐观、开始觉得可以努力赚钱养他、可以当个好爸爸；我想我老婆的态度并没有变，她只是想等我的答案、等我变得乐观的时候再狠狠地揍我一拳，说她不想要孩子。
「我老婆的计画就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