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的发酵b林默预想中任何一种催化剂都要迅猛。他所撬动的那枚微不足道的规则多米诺骨牌,正以一种毁灭X的力量,推倒整座城市赖以维生的秩序巨塔。
仅仅在粮食灾难爆发後的第十二个周期,埃律西恩,这座曾经完美运转的律法之城,已经彻底变了样。空气中不再是纯净过滤後的清新,而是混杂着一种淡淡的焦躁与酸腐的气息——那是饥饿的味道。曾经整洁如镜的街道上,开始出现被丢弃的杂物,聚集的人群脸上挂着相同的表情:一种被剥夺後的茫然,以及被背叛的愤怒。
林默待在他的胶囊斗室里,巨大的光幕已经不再播放任何官方通告,而是被分割成数百个小小的监控窗口,实时展示着城市各处的SaO动。第三环圈的市民冲击了区域X的营养膏合成中心,却发现里面空无一物。第七环圈,律法魔偶的巡逻队与试图哄抢封存的紧急备用物资的民众发生了冲突,刺眼的蓝sE电弧在人群中炸开,换来的是更响亮的怒吼。
这座城市的免疫系统——律法与其执行者——正在奋力镇压由饥饿引发的炎症,但它们无法根除病灶。因为病毒的核心,那个始作俑者,正坐在这里,冷静地观察着他亲手制造的灾难。
林默的指尖冰冷。他看着光幕上一张张因饥饿而扭曲的脸,一种陌生的、沉重如铅的情感压在他的x口。这不是他第一次见证世界的崩溃,在「发条城」的永动之心,他曾目睹过更为壮观的物理X毁灭。但那一次,他是个闯入者,是个在风暴边缘求生的过客。而这一次,他就是风暴本身。
「观察者……」他低声自嘲,这个词此刻听起来无b讽刺。观察本身就是一种g涉,而他最大的一次g涉,正将数百万无辜者推向深渊。他不能再躲在幕後,等待涟漪平息。他必须逆行,回到他投下石子的湖心,亲手终结这一切。
他关掉了光幕,斗室内陷入一片黑暗。绝对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飞速运转,将艾拉的档案、万典档案馆的结构图、以及他感知到的那些「世界之痕」的分布图叠加在一起,形成一个复杂而清晰的立T模型。
计划只有一个,险恶且疯狂。
他必须找到艾拉。不是作为一个可以利用的内应,而是作为一个必须争取的盟友。
***
走出居住塔楼,外面的世界b光幕上呈现的更加压抑。天空依旧是那片由符文模拟出的、永恒不变的蔚蓝,但地面上的气氛却已Y云密布。人们不再低头匆匆赶路,而是三五成群地聚集着,用压抑的声音交谈。每一个投向陌生人的眼神,都带着一丝审视与警惕。食物,这个曾经最不需要担心的东西,如今成了衡量一切的唯一标准。
律法魔偶的巡逻频率增加了三倍。它们沉重的金属脚步声在街道上回响,如同丧钟。它们不再是秩序的守护者,更像是移动的监狱高墙,冰冷的符文镜片扫视着每一个市民,随时准备镇压任何「非法集会」。
林默压低了帽檐,将自己混入人流。他没有去万典档案馆,在这种全城戒严的时刻,那里必然是防卫最森严的地方。他凭藉着对艾拉行为模式的分析——一个有着强烈责任感和秩序感的抄写员,在灾难发生时,最不可能独善其身。她会去她认为最需要秩序的地方。
果然,在第二环圈的中央广场,他找到了她。
那里曾是市民静思和交流的场所,如今被临时改造成了一个混乱的「信息交换中心」。数百人围着几块临时竖起的光幕,焦急地刷新着消息。艾拉就站在人群的边缘,她脱下了抄写员那身一丝不苟的制服,换上了一件朴素的灰sE长衣。她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喧哗,而是蹙着眉,试图安抚一位因孩子没有领到配给而歇斯底里的母亲。
「请冷静,nV士,」艾拉的声音有些沙哑,但依旧带着一种条理分明的镇定,「最高法典规定,在城市级紧急状态下,未成年人的生命权享有最高优先级。备用物资一定会优先发放给孩子们的,系统只是……只是暂时出了问题。」
「问题?整个粮仓都空了,你管这叫问题?」那母亲尖叫着,绝望地捶打着艾拉的肩膀。
艾拉默默承受着,脸上流露出一种无力而痛苦的神情。她信仰的、赖以维生的完美系统,第一次在民众面前露出了狰狞的破绽。
林默穿过人群,走到她的身後,用一种只有她能听见的音量说:「这不是问题,艾拉nV士。这是一场逻辑灾难。一个无法被常规手段修复的、正在自我复制的悖论。」
艾拉的身T猛地一僵。她安抚那位母亲的动作停滞了,然後缓缓地转过身。她的眼神充满了震惊与极度的警惕,像一只被惊扰的林鹿。
「你是谁?」她压低声音,话语里满是戒备,「你怎麽会知道……」
「我知道的,远b悖论这个词要多。」林默的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平静而深邃,「我知道你曾在一份关於《第77B号法规递归X风险》的注释中,提出过一个假设:在极端情况下,多重法律指令的优先级判定可能陷入无限循环,从而导致资源调配指向一个逻辑上的空集。你当时的上级驳回了你的报告,认为这是杞人忧天。」
艾拉的嘴唇微微张开,脸sE瞬间变得惨白。这件事极为隐秘,是她多年前一次不被采纳的学术探讨,记录在早已封存的个人工作日志中。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不可能知道得如此清楚。
「你……你究竟是谁?」她的声音带上了颤抖。
「一个不小心打翻了墨水瓶,现在想把它清理乾净的人。」林默的回答模棱两可,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坦诚,「艾拉,这座城市的系统正在崩溃。不是因为y件故障,而是因为它的核心逻辑被W染了。我们所看到的粮食灾难,仅仅是第一个症状。很快,能源、交通、净水……所有依赖JiNg密法规调度的系统,都会一个接一个地瘫痪。到那时,就不是饥饿,而是彻底的Si亡。」
他每说一句,艾拉的脸sE就苍白一分。她b任何人都明白这番话的重量。她一生都在与这些法规打交道,她知道它们是多麽JiNg密,也知道它们是多麽脆弱。
「我凭什麽相信你?」她做了最後的挣扎,但语气已经软化。
「你不需要相信我,」林默说,「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专业判断。你b我更清楚,常规的修复指令对这种级别的逻辑W染是无效的。想要阻止这一切,只有一个办法。」
他停顿了一下,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档案馆的最深处,源法圣殿。找到整个法典系统的根源——始源法典,从源头上进行重置。」
「源法圣殿……」艾拉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丝绝望,「那是不可能的。那里是城市的绝对禁区,被最高级别的规则壁垒和守护魔偶保护着。任何未经授权的进入,都会被视为对城市根基的攻击,会被……瞬间抹杀。」
「常规方式,是的。」林默点了点头,他的视野中,整个城市的符文网络和规则流动,都化作了交错的光丝。而在那庞大复杂的网络深处,档案馆的位置,正盘踞着一团浓郁到化不开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世界之痕」,那里就是圣殿的所在。「但规则本身,存在漏洞。」
他向艾拉伸出手,掌心向上。「我负责找到门,而你,负责打开门之後的事。我们没有时间了。」
艾拉看着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周围广场上那些焦虑而绝望的面孔。她信仰了一生的秩序正在眼前分崩离析,而一个自称是灾难制造者的神秘人,却给出了唯一的、近乎自杀的解决方案。
几秒钟的沉默,漫长得像一个世纪。最终,她深x1一口气,眼神中的犹豫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所取代。
「跟我来。」她说,不再质疑,转身向着档案馆的方向走去。
***
夜幕,对於埃律西恩来说,只是一个象徵X的概念。模拟天光的符文暗淡下去,取而代代的是由街道两旁律法石碑散发出的柔和白光。但在今夜,这份光明却显得格外清冷。
万典档案馆,这座知识的圣山,此刻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静默在城市的中心。它的外围,往日里用於引导访客的符文光带已经全部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三道r0U眼可见的、由纯粹能量构成的深蓝sE屏障。屏障上,无数古老的律法符文如瀑布般流淌,散发出令人心悸的威压。
「这是三重绝对法域,」艾拉躲在一座雕像的Y影後,声音压得极低,「第一层排斥未授权的物理实T,第二层瓦解未授权的能量渗透,第三层……它会直接攻击任何试图解析其结构的JiNg神力。任何一项,都足以致命。」
林默没有说话。他的双眼微微眯起,瞳孔中映照着常人无法看见的景象。在他的「世界之痕」视野里,这三道看似天衣无缝的屏障,实际上是由无数条细微的规则光纤编织而成。而在这张致密的网上,存在着几个极其微小的、光芒明暗不定的节点。
那里是编织的瑕疵,是规则的逻辑盲区。
「屏障的能量供应来自於城市中心网格,但它的控制指令,却来自於档案馆内部的系统。」林默轻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这两个系统之间存在着万亿分之一秒的延迟。就在这个延迟的瞬间,屏障的防御逻辑会出现一个短暂的无主状态。那就是我们的机会。」
艾拉惊讶地看着他:「你怎麽……」
「跟紧我。在我动的时候,一步都不要犹豫。」林默打断了她,他的全部心神都已沉浸在对那些光丝的感知中。
他开始移动,没有任何预兆。他的脚步并不快,却踏在一种奇异的节奏上。他时而左转,时而前行,时而停顿,像是在跳一支无声而诡异的舞蹈。艾拉紧紧跟在他的身後,心脏狂跳。她能感觉到,好几次,那致命的蓝sE能量几乎擦着她的衣角掠过,却又诡异地没有触发任何反应。
林默的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维持这种程度的JiNg准预判,对JiNg神的消耗是巨大的。他不仅要看见那些「世界之痕」,还要在大脑中实时计算它们闪烁的频率和移动的轨迹。
终於,他们有惊无险地穿过了三重屏障,抵达了档案馆那扇巨大的青铜门前。
门前,两尊高达五米的「典狱长魔偶」静静伫立。它们通T由黑曜石般的金属铸成,表面没有任何接缝,双眼中燃烧着永不熄灭的橙sE火焰。它们是源法圣殿最直接的守卫,拥有的判断核心和近乎无限的能源。
「它们的巡逻路线没有Si角,」艾拉的声音带着一丝颤音,「它们的感知系统直接与档案馆的空间规则绑定,任何未登记的生命T都会被立刻标记。」
「是的,它们的逻辑很完美。」林默喘了口气,凝视着其中一尊魔偶,「但完美的逻辑,也意味着绝对的Si板。它们的职责是守卫圣殿大门,这个指令的优先级是最高的。」
他闭上了眼睛,JiNg神力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尊魔偶背後的墙壁。在那里,他感知到了一条微弱的「世界之痕」——一块墙砖的结构稳定X,因为数千年的能量冲刷,b周围的石块要脆弱百分之零点零一。
这就是他要利用的漏洞。
「逻辑覆写。」
林默的脑中一阵剧痛,像是被钢针狠狠刺入。他将JiNg神力高度压缩,对准了那个脆弱的点,下达了一个简单而无理的指令:「崩塌。」
下一秒,那尊典狱长魔偶背後的一块墙砖,在一声轻微的「咔嚓」声中,碎裂开来,掉落在地。
声音不大,但在这Si寂的环境中却无b清晰。
两尊魔偶的橙sE眼眸瞬间亮起,齐齐转向声音的来源。它们的逻辑核心开始飞速运转:
侦测到异常物理变化。
位置:圣殿外墙,A-7区。
威胁评估:低。
指令冲突检测:守卫大门指令与调查异常指令发生冲突。
优先级判定:守卫大门为最高指令,不可离开岗位。但调查异常是其子级别的必要安保程序。
魔偶的处理器陷入了一个微小的逻辑困境。它们的设计者从未想过,在圣殿的禁区内,会发生如此微不足道的「意外」。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迟滞中,林默拉着艾拉,如同一道影子,从它们中间那条因逻辑冲突而产生的、仅有半秒的防御空隙中,闪身而过,贴在了青铜大门上。
「快,」林默的脸sE已经惨白如纸,鼻子里流下一缕温热的鲜血,「魔法锁,它的原理是什麽?」
艾拉被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吓得几乎无法思考,但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着门上那个复杂无b的、由数百个同心圆环组成的符文锁。
「这是因果律之锁,」她飞快地说,「你必须按照正确的顺序,追溯一条法规从诞生到应用的完整因果链,才能解开它。任何错误的触碰,都会导致因果反噬,触碰者会被自身的存在所抹消。」
林默的目光扫过那繁复的符文,在他的视野里,这个锁并非静止的,它像一个缓慢转动的星系,每一枚符文都是一颗星球,彼此之间由无数条或明或暗的因果线连接。而他清楚地看到,其中有几条线,因为年代久远,或者因为他之前引发的系统混乱,正处於一种极不稳定的闪烁状态。
它们是这座锁的「世界之痕」。
「把手放上去。」林默对艾拉说。
「什麽?」
「把手放上去,然後什麽都不要想,跟着我的引导。」林默的声音不容置疑。
艾拉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着牙,将微凉的手掌贴在了冰冷的符文锁上。
「现在,感受它。」林末的声音彷佛来自另一个维度,空灵而遥远。他的JiNg神力再次透支,化作无形的丝线,缠绕在艾拉的手臂上,同时也探入那片混乱的因果星云。
「逻辑覆写:遗忘。」
他没有去强行破解,那无异於螳臂当车。他选择了另一条路。他将自己所有的JiNg神力,灌注进那些闪烁的、不稳定的因果线上,下达了一个疯狂的指令——让这把锁,短暂地「忘记」自己的功能。
不是忘记全部,那样会引起整个系统的警觉。而是忘记那些最古老、最核心、作为锁T基础的几条因果链。
嗡——
一阵低沉的共鸣从门锁中传出。艾拉感觉到自己手下的符文圆环突然变得温顺起来,它们不再散发那种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威严,而是像失去了灵魂的普通金属。她脑中一片空白,手指却在林默JiNg神力的引导下,无意识地划过一道道玄奥的轨迹。
咔哒。
一声轻响,清脆得像是梦境的破碎。
统御了埃律西恩数千年的因果律之锁,在这一刻,像一把最普通的弹簧锁一样,被轻易地打开了。
林默猛地收回JiNg神力,身T一软,靠在了冰冷的墙壁上,大口地喘息着。他的眼前一片金星乱冒,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大脑像是被掏空了一样,只剩下空洞的嗡鸣。这是他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一次「逻辑覆写」,几乎cH0U乾了他所有的JiNg神储备。
艾拉敬畏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扇洞开的门,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她推开了沉重的青铜门,一道柔和而庄严的光芒从门缝中泄露出来。
他们成功了。他们站在了风暴的中心。
源法圣殿内部,并非他们想像中的图书室或数据中心。这里是一个广阔得近乎无限的纯白空间,脚下是光洁如镜的地面,头顶是深邃无垠的穹顶,看不到任何边际。
空间的中心,悬浮着一本巨大的、由光芒构成的法典。它缓缓地翻动着书页,每一页上都流淌着瀑布般的符文,那些符文不断地组合、分解,演化出新的律法,再融入到整个城市的规则网络中。
这就是「始源法典」,埃律西恩的心脏,它的创世程序。
整个空间静谧无声,只有法典翻页时带起的、如同微风般的能量流动声。
「我们……我们该怎麽做?」艾拉的声音在这片神圣的空间里显得无b渺小。
林默扶着墙壁,勉强站直身T。他看着那本法典,正准备分析它的结构,寻找修复系统的方法。
然而,就在此时,他的「世界之痕」天赋,突然发出了有史以来最为强烈的警报。一道刺目的、彷佛要将他灵魂撕裂的裂痕,并非出现在法典上,而是出现在法典前方的空地上。
那里,本应空无一物。
随着始源法典翻过新的一页,柔和的光芒洒下,照亮了那片区域。光线中,一个原本完全透明、与空间融为一T的轮廓,缓缓地显现出来。
那是一个身影。
一个穿着与艾拉相似的、却更加古老华贵的抄写员长袍的身影。他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彷佛已经坐了数千年,与整个圣殿的气息融为一T,以至於连林默的感知都将他忽略了。
他缓缓地抬起头,露出一张没有五官、完全由平滑光芒构成的脸。
紧接着,一个不属於任何人的、直接在林默和艾拉脑海中响起的声音,打破了永恒的寂静。那声音古老、浩瀚,不带任何情感,如同程序本身在说话。
「观察者,你越界了。」
「而你,背叛的抄写员,你引来了足以W染源头的变量。」
「裁决程序……启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