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玄幻小说 > 世界漏洞观察者 > 第14章:档案馆的忧郁抄写员
    蛰伏的日子是种对意志力的漫长熬炼。

    林默栖身的这间十平米斗室,像是一枚被植入庞大机器深处的胶囊。没有窗,只有一面墙壁能模拟出埃律西恩那永恒不变的、柔和如r白琼浆的日光。时间在这里失去了自然的标度,只能依靠墙上那条变换着sE温的光带,来区分所谓的「工作周期」与「休眠周期」。

    他在这里度过了七个周期。

    最初的两个周期,他沉浸在对「逻辑覆写」的复盘与对埃律西恩城市结构的分析中。他用「绝对记忆」在脑海中重建了中央审判庭的每一个细节,推演了自己那次堪称豪赌的脱罪行为可能引发的系统校验流程。根据他的模型,他制造的逻辑悖论JiNg妙地嵌入了法典的底层诠释框架,系统会将其归档为一例「悬置裁决」,而非一次「错误判决」。这意味着,只要他不再次触碰高阶权限,理论上是安全的。

    然而,从第三个周期开始,一些微不可查的异常,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点,悄然晕开。

    第一个异常来自於墙角的营养Ye配给终端。他每日定时获取标准的「7号基础营养Ye」,那是一种无sE无味、仅仅为了维持生命T徵而设计的流质。但在第三个周期的「午餐」时间,终端吐出的YeT,却带着一丝极其微弱的、类似於柠檬的酸味。

    他没有喝。他将那份YeT倒入小小的废弃物处理口,然後再次请求。第二次,出来的YeT恢复了正常。

    如果只有这一次,他会将其归类为机械的随机故障。但在第五个周期,当他请求一份营养Ye时,终端机的符文指示灯闪烁了三次,然後吐出了一枚小小的、坚y的、完全不应存在於此的……金属齿轮。它只有尾指甲盖大小,做工JiNg密,上面还残留着一丝润滑油的气味。

    林默凝视着掌心的齿轮,一GU寒意从脊椎升起。这东西他认得——这是「发条城」的产物。

    这绝非偶然。这座城市的循环系统JiNg密到了极点,一个来自异世界的物理实T,怎麽可能穿过无数道过滤与分解程序,JiNg准地出现在他的配给口?

    这不是系统的故障,这是系统在「发烧」。他那次对审判庭的「逻辑覆写」,就像一次无声的骇客入侵,虽然成功绕过了防火墙,却在系统的内核深处,留下了一个微小的、持续发作的感染。这个世界正在试图「理解」他植入的那个悖论,而这个过程,导致了其他不相关的数据链出现了混乱。他的「存在」本身,连同他来自发条城的「历史数据」,正在极其微量地渗透进埃律西恩的现实。

    第六个周期,模拟天光的墙壁,在h昏与夜晚交替的瞬间,闪过了一帧r0U眼几乎无法捕捉的画面——那是一片破碎的、悬浮在虚空中的巨大钟楼。

    第七个周期,当他尝试将JiNg神力探出房间,感知周遭的「世界之痕」时,他发现那些原本稀疏、稳定的光丝,变得b之前密集了许多,并且像受惊的鱼群一样,躁动不安。

    他不能再等下去了。观察者的前提是自身安全,而现在,这座看似稳定的城市,正因为他的到来,开始从内部显露出崩溃的徵兆。他像一个在JiNg密仪器上划下了一道划痕的研究员,现在必须想办法抛光它,否则整台仪器都可能因为应力集中而碎裂。

    要修复,必先理解。要理解,就要接触这个世界最核心的规则文本——储存着所有律法、条例、判决副本的「万典档案馆」。

    他必须进去。不是作为一个囚犯,也不是作为一个非法入侵者,而是作为一个……需要帮助的「市民」。这意味着,他需要一个内应。一个身处其中,却又被异常所困,心防出现裂痕的内应。

    ***

    万典档案馆并不位於权力集中的第一环圈,而是坐落在负责知识与文化管理的第三环圈。它的外形像一本摊开的巨大石书,通T由一种b象牙更洁白、更温润的材料建成,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一行以古埃律西恩符文镌刻的铭文:律法是秩序的基石,知识是律法的灵魂。

    建筑周围是一片广阔的静思广场,地面铺着x1音的黑sE晶石,任何人走在上面都悄无声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臭氧、古老纸张和某种能量水晶散发出的清冷气息。这里的氛围b审判庭更添几分神圣与肃穆。

    林默花了整整三个周期,像一个幽灵般在档案馆周边的下层区徘徊。他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的建筑Y影里,或是在人流中,用他那双能洞察本质的眼睛,静静地观察着。

    他观察着档案馆的能量流动,记录着律法魔偶巡逻的JiNg确路线与时间间隔。他观察着进出档案馆的每一个人——大多是高级学者或律法官,他们神情庄重,步履从容,如同参加一场神圣的仪式。他们不是林默要找的人。这些人是规则的既得利益者,他们的信念坚如磐石,无法被动摇。

    林默在寻找一个「变量」,一个系统中的「扰动」。

    在观察的第三日h昏,他找到了她。

    她叫艾拉,林默是从她与同事短暂交谈时,捕捉到的名字。她很年轻,或许只有二十出头,穿着一身初级抄写员的灰sE制服长袍。她有一头浅棕sE的长发,总是草草地用一根银簪绾在脑後,但总有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她不像其他人那样从容,她的步伐总是很快,眉头总是习惯X地微蹙着,显得心事重重。

    林默注意到,每天离开档案馆时,其他人都会结伴而行,低声交流着学术问题。唯有艾拉,总是独自一人,抱着一个资料夹,行sE匆匆地钻进通往下层区的升降梯。她脸上那种混合着疲惫、困惑与焦躁的神情,在埃律西恩居民那千篇一律的淡漠表情中,显得格外突出。

    林默将她锁定为目标。他开始将大部分JiNg力用来观察艾拉。他看到她在档案馆的阅览区工作时,会反覆擦拭自己的光学镜片,似乎在怀疑自己的眼睛。他看到她不止一次因为一份卷宗而与她的上级发生了低声的争执,但最终都以她的垂头退让而告终。

    有一次,他甚至看到她在午休时,独自一人坐在静思广场的角落,对着一份空白的数据板发呆,手指无意识地在上面划着混乱的线条。她的嘴唇翕动着,像是在与一个无形的对象辩论。

    林默知道,她就是那条裂痕。她正在被那些「失序的涟漪」所折磨。

    他需要一个完美的时机,一次JiNg准的切入。

    又过了两天,机会来了。那天傍晚,艾拉b平时晚了一个小时才离开档案馆。她的脸sE苍白得吓人,抱着资料夹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没有直接去升降梯,而是脚步虚浮地走到了静思广场边缘的一处僻静长椅上坐下,将脸埋进了双手之中。她的肩膀在轻微地颤抖。

    林默深x1一口气,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跳与呼x1。他从Y影中走出,脚步平稳,不疾不徐地朝她走去。黑sE的晶石地面x1收了他所有的脚步声,直到他站在她面前,投下的Y影笼罩了她,她才猛地抬起头。

    那是一双充满了血丝的、惊惶不安的榛sE眼眸。警惕、敌意、以及一丝深藏的恐惧,瞬间在她眼中交织。

    「你是谁?」她的声音沙哑而紧绷,一只手下意识地按住了怀中的资料夹。

    「一个关心律法公正X的普通市民。」林默的语气平淡如水,不带任何情绪,这在某种程度上反而消解了几分威胁感。

    「这里没有普通市民,只有守法者和待审者。」艾拉站起身,想要绕过他离开。「如果你有问题,请去公共事务处登记。」

    「那麽,一个关於逻辑一致X的问题,应该向哪里登记?」林默没有动,只是平静地看着她。「b如,米诺斯悖论。在第781号法典修正案中,明确规定,任何判决都必须基於已归档的、不可篡改的先例。但在上个周期的水权归属案中,中央审判庭却引用了一条从未归档、甚至在逻辑上与现行水源分配法案相悖的临时条令,作为判决依据。」

    艾拉的脚步顿住了。她猛地转过身,惊疑不定地看着林默:「你……你怎麽会知道水权归属案的细节?那份判决书是内部存档,尚未公示!」

    「我还知道,判决书的电子签署序列号,11-38-Gamma,在传输过程中发生了两次无法解释的数据跳转。第一次,它试图链接到一份关於空间稳定X的物理学论文。第二次,它链接到了三百个周期前,一桩关於宠物伤害的民事纠纷。」林默的声音依旧平静,但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柄JiNg准的手术刀,剖开了艾拉竭力维持的伪装。

    这些细节,是他通过观察档案馆周边逸散的微弱「世界之痕迹」所读取到的、混乱的数据碎片。对其他人来说,这些是无意义的杂讯,但在他的「绝对记忆」中,它们被拼接成了完整的情报。

    「你到底是谁?你在监视我?还是……你是系统校验部的密探?」艾拉的声音颤抖起来,她後退了一步,身T紧紧靠在冰冷的石质长椅上,彷佛那能给她一点支撑。

    「都不是。」林默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看到了裂痕的人。就像你一样。」

    他向前走了一步,艾拉紧张地抓紧了资料夹。

    「我知道你最近很困扰。」林默的语气放缓了一些,带上了一丝近乎於陈述事实的同情,「你负责抄写和校对的卷宗,频繁出现问题。不是那种拼写错误或者语法瑕疵,而是更根本的……像是文字本身生了病的错误。」

    艾拉的嘴唇抿成了一条苍白的直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林...默知道,最後的时刻到了。他需要一记重锤,彻底击溃她的心理防线。

    「三天前,」他缓缓说道,眼睛直视着艾拉因震惊而微微睁大的瞳孔,「你奉命抄写一份来自第十三号档案库的封存卷宗。编号:尘封-G-047。内容是关於初始律法符文的结构X风险分析。那是一份孤本,用的是早已废弃的古螺旋T文字书写,整个档案馆,只有你和你的导师认得。」

    艾拉的呼x1停滞了。怀中的资料夹「啪」的一声掉在地上,里面的数据板和纸张散落一地。

    「在你抄写到第三页第七行时,你发现了一个异常。」林默的声音像是一场催眠,冰冷而清晰地钻入她的脑海,「原文描述秩序的符文,其构成基础是一个完美的等边三角形。但在你眼前的卷宗上,那个三角形的一条边,被替换成了一段……一段不属於任何已知文明的、扭曲的、像是生物脊椎骨一样的符号。那个符号,让你感到恶心,头晕,甚至能闻到一GU若有若无的……铁锈和的气味。」

    他顿了顿,给了她消化这段话的时间。

    「你以为是自己JiNg神紧张看错了,你闭上眼,再睁开,那个扭曲的符号还在。你向上级报告,但你的导师检查时,卷宗却恢复了正常。他训斥了你,认为你因为压力过大产生了幻觉,并罚你将剩下的部分抄写三遍,以静心涤虑。」

    「你……」艾拉的脸上血sE尽褪,她扶着长椅,身T摇摇yu坠,看着林默的眼神,彷佛在看一个从她最深噩梦中走出的魔鬼。「你……怎麽可能……那份卷宗……只有我……」

    「你没有疯,艾拉。」林默终於说出了结论,他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奇特的、近乎於悲悯的确定X,「你也没看错。你只是……看到了真相的一角。」

    「真相?」她失神地重复着这个词,像个溺水者抓住了最後一根稻草。

    「真相就是,」林默的目光越过她的肩膀,投向身後那座宏伟的万典档案馆,「这座城市的基石,那部被你们奉为神明的万法圣典,它正在生病。它正在被一种来自外部的、它无法理解的逻辑所侵蚀。它在发烧,在说胡话。你看到的那些错乱,就是它的症状。」

    「生病……」艾拉喃喃自语,这个拟人化的词汇,b任何技术术语都更让她感到恐惧和荒诞。一部法典,一个概念集合T,怎麽会「生病」?

    「我无法让你理解这一切的原理,但我可以让你看见。」林默说。

    他向她伸出手,不是要触碰她,而是一个邀请的手势。

    「看哪里?」艾拉的声音依旧颤抖,但敌意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望的好奇。

    「看那面墙。」林默指向档案馆那片巨大而光滑的、在暮sE中泛着柔光的白sE外墙。「集中你的JiNg神,不要去看墙本身,而是去感受它……感受那些不和谐的地方。那些光线不对劲的点,那些结构上让你感觉别扭的缝隙。」

    艾拉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面墙完美无瑕,如同打磨了千年的玉璧,散发着圣洁的光辉。她什麽也没看到。

    「我……我看不到……」

    林默闭上了眼睛,JiNg神力高度集中。他并不是要再次进行一次高风险的「逻辑覆写」,那样的消耗和风险都太大了。他只需要做一点微小的引导,像一个调音师,轻轻拨动艾拉感知世界的「琴弦」,让她的频率,在短时间内与自己达成微弱的同步。

    「逻辑覆写初阶:感知同调。」

    一GU极其细微的JiNg神力,如同一缕温和的气流,笼罩了艾拉。这GU力量没有任何攻击X,只是轻轻地、巧妙地调整了她大脑接收和处理视觉信息的某个参数。

    艾拉的身T猛地一颤。

    她眼前的世界,扭曲了。

    起初,只是档案馆的墙壁上,出现了一些像是夏日空气中的那种热浪扰动。但很快,那些扰动变得清晰起来。一条条纤细的、如同玻璃上的裂痕般的光线,凭空出现在墙壁表面。它们呈现出诡异的、非自然的sE彩,有的像烧熔的h金,有的像凝固的深紫,还有的,则是一片纯粹的、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

    这些「裂痕」起初还很稀疏,但就在她注视的这几秒内,它们如同有生命的藤蔓般,迅速地蔓延、交织、增殖!越来越多,越来越密,从几道微小的瑕疵,变成了一张覆盖了整面墙壁的、狰狞而破碎的巨网!

    透过那些裂痕,艾拉彷佛窥见了背後那个无法用语言描述的、充满了混沌与疯狂的维度。她看到了无数种矛盾的sE彩在其中翻滚,听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由亿万种杂讯组成的尖啸。那种感觉,就像是整个宇宙的秩序都在这面墙上崩溃、瓦解。

    「啊——!」

    一声短促而压抑的尖叫从艾拉喉咙里挤出。她惊恐地向後跌倒,一PGU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後蹭去,想要远离那恐怖的景象。她拚命地眨眼,r0u着自己的太yAnx,但那布满了「世界之痕迹」的恐怖墙壁,依旧烙印在她的视网膜上。

    林默停止了JiNg神力的输出。他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这是JiNg神力消耗的正常反应。

    艾拉眼中的景象恢复了正常。墙壁依旧是那面洁白无瑕的墙壁,圣洁而安详。但她脸上的表情,却永远地改变了。那种劫後余生的巨大恐惧,让她的脸庞扭曲,瞳孔缩成了两个小点。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x口剧烈起伏,看向林默的眼神,不再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也不是看着一个魔鬼,而是看着……唯一能解释这一切疯狂的人。

    「那……那是什麽?」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牙齿打颤的声音。

    「我称之为世界之痕-痕。」林默平静地回答,他弯下腰,将散落在地上的数据板和纸张一张张捡起,重新放进资料夹里,递还给她。「它们是规则的伤口,是逻辑的裂缝。它们一直都在,只是普通人看不见。而现在,这些伤口正在扩大,感染正在蔓延。你所遇到的所有文档错乱,都源於此。」

    艾拉颤抖着接过资料夹,冰冷的y壳让她找回了一丝现实感。她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他神情冷静,眼神深邃,彷佛早已习惯了那种足以让常人疯狂的景象。

    「你……你想要什麽?」她终於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恐惧之後,是本能的求生yu。她知道,自己已经被卷入了某件远超她理解范围的可怕事件中。眼前这个男人,既是这场噩梦的揭示者,也可能是唯一的……解药。

    林默凝视着她,目光平静而锐利。

    「我需要进入万典档案馆的核心库,」他说,「我需要查阅最古老的律法根基,找到这场疾病的源头。我无法强行闯入,那只会让情况变得更糟。我需要你的帮助,艾拉。」

    他的话语中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只是一种冰冷的、基於事实的陈述。他将选择权交给了她,但他知道,在亲眼目睹了世界的「真相」之後,她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静思广场上空无一人,暮sE的最後一缕光辉从环形山脉的顶端隐去。模拟的星辰开始在天鹅绒般的夜空中亮起。艾拉抱着资料夹,站在原地,身T仍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她看着林默,又看了看那座在她眼中已经不再神圣、反而充满了不祥气息的档案馆。

    她的世界,在短短十分钟内,彻底崩塌,然後以一种更加诡异、更加危险的方式重组了。

    「如果……」她艰难地开口,声音乾涩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如果我帮你……你能……你能治好它吗?」

    她问的,是那部「生了病」的法典。那是她从小到大所有信仰与骄傲的寄托。

    林默沉默了片刻。他无法给出承诺。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一个在宇宙漏洞中艰难求生的观察者。

    「我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我会找到原因。而找到原因,是治癒一切的第一步。」

    这个答案并不令人满意,却无b真实。艾拉闭上眼,深x1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中的恐惧虽然还在,但已经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她点了点头。

    「我该怎麽做?」

    林默知道,他在这个世界,终於有了一个支点。而这个支点,也将他从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更深地拖入了风暴的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