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清晨,柔和的晨光照亮了病房。
吴芷晴的剖腹产手术排定为中午开始,在预定的时间,张晋宇与护理人员缓缓推着病床,沿着长长的走廊来到手术室门口。
他停下脚步,凝视着躺在病床上的吴芷晴。她全身止不住地颤抖,眼神里满是害怕与恐惧。
张晋宇轻轻握住她冰冷的手,低声安慰:「芷晴,别怕。恩琦已经说过会请主任医师一同参与手术,他们一定会格外谨慎,肯定不会有问题的。我也会在这里等你,所以不要太紧张,好吗?」
吴芷晴微微点头,却依旧紧咬着唇瓣。
当病床被缓缓推进手术室时,张晋宇心里的焦急与不舍如cHa0水般涌上来。
他僵立在门口,目光紧随着那扇逐渐阖上的厚重大门,直到视线被完全阻隔後才走到等候区。
张晋宇坐立难安,不时起身踱步。每当目光落在手术室方向,心跳便急促紊乱,只能在心里一次次祈祷,盼望吴芷晴平安无事。
一个多小时过去後,广播声打破了等待区的寂静:「吴芷晴的家属请到手术室前。」
张晋宇全身一震,随即快步冲向那扇冰冷的大门。
一名护理人员确认身份後便让他进入并引领他来到一个小房间里。
另一名护理师说道:「你的太太平安无事,晚一点我们会带她到恢复室稍作休息。」
听到芷晴平安的消息,张晋宇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
「另外,小朋友已经顺利取出来了,你想看看他……」护理师的声音忽然哽住,眼里泛起泪光,片刻後才低声补上一句:「或抱他吗?」
张晋宇紧咬着下唇低声回应:「想……」
於是护理师小心翼翼地将纸箱抱到他面前。
纸箱以洁白为底sE并使用蓝sE与紫sE作为基调,绘着花朵与树枝图案。
盖子左下方标注着:「吴芷晴之男」、「生产日期:2024年12月25日」以及「母亲病历号:751682」。
看着这些字,张晋宇喉头像被什麽堵住般哽咽,眼眶不由自主地泛红。
他伸手抱起纸箱,感受到里面微小而脆弱的重量,心头一紧,泪水悄悄顺着眼角滑落。
护理师接着颤抖地打开纸箱,蛇蛇安静地躺在里面,柔弱瘦小的身T被洁白的御守子带包裹着,双眼紧闭的他彷佛仍在沉睡中。
张晋宇的心就像被无形的利刃狠狠割开,痛得他几乎无法喘过气。
他低声喃喃道:「蛇蛇……爸爸来了。」
泪水不停地顺着脸颊滑落,他再也无法控制情绪,整个人被悲伤给淹没。
他颤抖着双手将蛇蛇从纸箱中抱了出来,那小小的身T轻得几乎没有重量。
他接着伸出手掌,轻轻抚上蛇蛇的头颅-那只b他的拳头略大一点,柔软而带着微微的余温。
「蛇蛇……我是爸爸哦……」他轻声呼唤着,像是怀着最後的渴求。
他的内心深处有一块几近疯狂地呐喊着,期盼着蛇蛇能在这声呼唤下轻轻动一动,哪怕只是张开眼或者露出笑容,哪怕只有一瞬,他也愿意用余生去交换。
他注视着怀中那安静无声的小小身影,眼神里满是哀求与期待。
可回应他的,只有静默,这静默b任何声响都来得刺耳。
张晋宇的唇抖动着,他再度喃喃重复:「蛇蛇……我是爸爸啊……」
斗大的泪水止不住地滚落,一滴又一滴,不仅模糊了他的视线,也落在蛇蛇娇小的脸蛋上。他忍着悲痛不断地拭去泪水,只为了将蛇蛇的模样牢牢刻在心底。
将蛇蛇小心地放回纸箱後,他默默跟随着护理人员,走向位於地下一层的殓房。
除了冰柜之外,那里还设有两、三间简易的弥留室,拨放着佛经来为往生者祈福。
张晋宇又一次小心地将蛇蛇从纸箱抱了出来。
看着怀中的小小身躯,他的心像被撕成数块。
「蛇蛇……爸爸对不起你……」他低声喃喃自语,每一个字都渗透着自责与痛楚。
啜泣声与佛经的低沉诵音交错回荡,沉重而哀伤。
即便几乎要被悲伤给吞没,他仍然想牢牢抓住这段短暂的相处时光。
他就这样静静地抱着蛇蛇,任由时间缓慢流逝。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晋宇将蛇蛇轻轻放回纸箱内。
「蛇蛇,爸爸先去看看妈妈的情况,晚点就回来陪你。」张晋宇轻声说着,「不要害怕,好吗?」
起身离去前,他依依不舍地凝视着那个纸箱,心头满是酸楚。
手术後的当天晚上,张晋宇的父母前来探望吴芷晴。
他的母亲找了个机会,单独向张晋宇低声询问:「孩子的後事,你打算怎麽办?我有稍微询问过几家礼仪社……」话还没说完,张晋宇便打断了她。
「我想亲自送蛇蛇最後一程。」
「火化那天你可以开车跟在礼仪社的车後面,但到火葬场就不要进去了。」
他摇摇头,语气坚定地说:「不,我跟芷晴讨论过了,我们不希望最後一段路是陌生的人带他走。」
张晋宇的母亲愣了一下,有些诧异地问:「你的意思是不交给礼仪社处理吗?」
「嗯,芷晴这个周末应该就能出院,到时候我们会一起送蛇蛇过去。」
「但是……习俗是白发人不能送黑发人……」母亲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以及心疼。
张晋宇紧握着拳头,再次坚定地说:「我们想要……陪他到最後一刻。」
「父母替子nV办理丧事在习俗上不太妥当啦。晋宇,听我的,孩子的後事还是让礼仪社的人去处理就好。」
然而张晋宇不再回话,只是摇了摇头。
见他如此坚决,他的母亲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妥协地说:「如果你和芷晴都希望这样,那就照你们的意思做吧。」接着又说:「但是这件事不要拖太久b较好。」
「我明天就会去殡仪馆申请火化许可证并先预约火化的日期。」
「记得看一下农历,挑个合适的日子。」
「嗯,我看过了,下周一、二都可以。」
「好啦,你决定怎麽样再告诉我们。」
「嗯。」
「晋宇,你跟芷晴已经很努力、也很坚强了,只能说是跟这个孩子缘分b较浅,但日子还是得过下去,孩子总有一天会再回来的。现在,芷晴最需要的就是你在身边,她才刚经历失去骨r0U的痛苦,一定b谁都难受,你要好好陪着她,知道吗?」
张晋宇低着头回应:「嗯,我会的。」他似乎听见了母亲的话,却又像什麽都没听进去一般。
母亲看着他一脸失神的模样,不免感到心疼。想说点什麽安慰的话,却又觉得怎麽说都不对,只好把话吞回去。最後只是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隔日一早,张晋宇便走进理发店将头发全部剃光。
四天後的周日清晨,吴芷晴收拾好随身物品,很快地办理完出院手续。
这两周以来,她连一步都无法离开病房,那份窒息的压抑感几乎将她压垮。
当她跨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心头涌起一GU矛盾的情绪,既有久违回家的轻松感,同时也夹杂着失去蛇蛇的失落与哀痛。
周一的上午,寒冬的风带来一丝刺骨的凉意。两人先来到医院,从冰柜中接出蛇蛇後便前往位於三峡区的火化场。一路上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有彼此的存在和这段静默,陪伴着他们度过与蛇蛇最後共处的时光。
抵达火化场後,他们很快地办理好相关的手续,只剩下最後的告别。
两人轮流将蛇蛇抱在怀里,轻轻抚m0他冰冷的小手小脚,低声呢喃着告别的话语。他们的心中充满无限的不舍与疼惜,言语虽少,却承载着深厚的Ai意与哀伤。
他们另外准备了一个黑sE、简朴的方形礼物盒,里面整齐地摆放着先前JiNg心挑选的婴儿服和几个柔软可Ai的玩偶。而在最上层放着两封由张晋宇和吴芷晴亲手书写的信件,每一字、每一句都承载着他们最深切的情感。
在准备盖上纸箱前,张晋宇强忍着悲痛,伸手在蛇蛇的额头上轻轻地碰了三下,不带责骂,只有无尽的歉疚与祈愿,希望这个无辜的孩子能够走得平顺。
将纸箱交给工作人员时,吴芷晴终於无法抑制内心的难过,泪水像决堤般沿着脸颊滚落,颤抖的身躯显得无b脆弱。
张晋宇紧紧将她抱入怀中,轻声安抚着她。每当感受到她的啜泣,听见她压抑的哽咽,他的心也像被重锤击中般,疼得难以呼x1。
两人静静望着纸箱被放上铁架,那灼痛如同火焰吞噬自己,悄然在心底蔓延,烧过每一寸。
由於蛇蛇仅有二十九周大,骨骼尚未完全发育,因此火化後没有留下骨灰。
从初次得知怀孕的喜悦,到今日送走蛇蛇的悲痛,夫妻俩一共走过了两百多个日子。纵然什麽都未曾留下,那份深刻的思念却存在於心底,重得无法衡量。
几天後的2024年12月31日,淡水河畔的夜空被璀璨的烟火点亮,而张晋宇与吴芷晴孤独地迎接新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