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言那晚几乎没阖眼。棉被被她踢成一团,枕头翻了面又翻回来,脑子里只剩那两句像钉子一样的话——

    「听说顾总那边……其实早就有太太了。」

    「嘘,小声点。」

    她盯着天花板,心跳乱到像有小鼓在x口里乱敲。她把枕头抱紧又放开,自我安慰三次:「不要想、不要乱猜、上班再说。」结果一闭眼就全回放:会馆的走廊、那盏暖h的壁灯、他淡淡的侧脸,以及那句把她人生改成别的轨道的话——「外面有人问,你就说你是我nV朋友。」

    手机萤幕在床头亮了又暗。她乾脆起身冲澡,冷水冲在脸上,心还是收不回来。镜子里的人眼尾发红,她对自己b了个「冷静」的手势,拎起包就出门。

    电梯口有人抱着大纸箱挤进来,她让了一步,背後有人喊:「小心喔。」那声音不是对她,她却被吓得往旁边贴。贴着电梯壁的那一刻,她突然有种荒唐的感觉——明明只是去上班,怎麽像要进战场。

    公司大厅的空调一向很冷,今天她却觉得背脊在发汗。刷卡进门,熟悉的「哔」一声落下,楼层里的人声和键盘声渐渐盖过来。她深x1一口气,朝自己的座位走去。

    刚坐下,手机就震动,小橙打来。

    「说吧,昨晚是去见家长吗?」

    「别闹。」她把马尾往上绑,「他突然叫我——在外面要说我是他nV朋友。」

    那头安静一秒,接着是一声拉长的惨叫:「我的天——!这进度也太快!」

    「快什麽啦。」她抿唇,「我觉得更像是挡子弹的盾牌。」

    「先不管是盾还是牌,重点是你心脏还在吗?」

    「还在,乱跳。」

    「那就好。」小橙的声音收敛一点,「你记得自己的底线。有什麽不舒服,立刻踩煞车。」

    「知道。」她把耳机收好,「我要上班了,等我午休再跟你说。」

    挂掉电话,她把笔电打开,草草把待办列成清单:重排简报、整理会议纪录、回投资人信。字一列好,心稍微回到正轨。她刚要点开第一个档案,耳边却晃过几句细碎的人声。

    「昨天那个……看到了没?副总身边那位。」

    「新来的特助吧。长得清清爽爽的。」

    「重点不是长相,是……不是有人说,副总那边其实——」

    「小声一点,被听到会Si。」

    她手背一紧,游标停在档名上没动。她不想听,可耳朵会自己抓字。她把音量调高一格,音乐灌进来,勉强把注意力压回文件。

    画面角落跳出新邮件提醒,她点开,是顾骁远今早转来的投资人需求,短短几句,乾净到没有一个废字:「把关键数据往前放,备选方案做两套,图不要花。」

    她回覆「已收到」,手指敲键越敲越稳。每输入一行,她心里就有一格稳住,彷佛只要把事情做好,外面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就会自动远离。

    门被推开的声音突然在右前方响起。她抬头,正对上那双非常平静的眼睛。

    「林舒言,过来。」他的语气一如既往,很淡,却让人下意识站直。

    她抓起笔记本跟上。会议室门阖上,他把一叠资料放到桌上,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角落。

    「这份简报重排一下。重点放前面,数字有错的改掉,两小时给我看。」

    「好。」她记在本子上,问:「图表要保留吗?」

    「能讲清楚就留,讲不清楚就砍。」他看了她一眼,语气没有起伏。

    她刚要收起笔,听见他补了一句:「外面的闲话,不用管。」

    她的脊背像被什麽轻轻碰了一下。不是安慰,却像在她全身都在紧绷的时候,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支撑点。

    「了解。」她把笔收好,退到门边,推门出去时心跳有点快。

    回到座位,她疯狂切图、拉字、换顺序,把所有冗语删到只剩骨架。看到有栏位空着,她去翻昨晚的资料,补上来源。一份、一份过,时间感渐渐模糊,她甚至听见自己肚子在抗议,才意识到午休已经过了一半。

    她把便当微波好,端回座位。刚戳开卤蛋,小橙讯息又弹出来:

    「顾副总今天看你的眼神,是冷还是热?」

    她想了两秒,回:「冷到可以把人变冰bAng。但……有一瞬间像有温度。」

    「喔?哪一瞬间?」

    「他说不用管外面的闲话。」

    「这就叫外冷内热啊!」

    「别乱下标。」她回了个翻白眼的贴图,把手机扣到键盘上方,埋头吃饭。

    便当吃到一半,对面经过两个人。有人笑着小声说:「说不定人家早就结婚,哪轮得到你在那边做梦。」另一个回:「我才没做梦,我是替她担心,好吗。」

    她的筷子停一下,没抬头,只把卤蛋吃完,把便当盒盖上。心情像被纸割了一下,不深,却痛。

    风略微大一点,空调吹得她手臂起J皮疙瘩。她穿回薄外套,继续把简报最後三页调整成「主结论+备选方案+风险提示」。她抓了两个最关键的数字放在第一张,标个小小的注记「来源」。做好後,她印了一份纸本,夹上便条。

    她敲了两下会议室的门:「这份给您先看版。」

    他看纸,b看萤幕还快。目光在关键数字停两秒,指尖扣了扣桌面:「这样可以。」

    她呼出一口气。

    他又说:「晚点还有一件事。」

    她立刻拿好笔:「要准备什麽?」

    「会有人通知时间,你先把今晚的事情空出来。」

    她点头,心里某个不稳定的东西又咚地跳了一下。

    出去时,高雅雯从茶水间走回来,端着两杯咖啡,路过她身旁时不动声sE地放下一句:「新来的,少讲话,多做事。」

    「我知道。」她小声回。

    「还有,副总最讨厌流言。听到就当没听到。」

    「了解。」她又点头。高雅雯没停,走过去敲了敲顾骁远的门,把咖啡递进去。

    她把最後几个细节修完,把档案重新命名,寄出。传送成功的那一刻,她才觉得胃又开始有点空。她去装了杯温水,一口一口喝,让自己恢复到能完整呼x1的节奏。

    楼层灯光慢慢暗下来。有人把外套披上,有人把桌面收乾净,还有人站在窗边讲电话。她把USB收好,准备拉上包包拉链,手机震了一下——温沂。

    「舒言,帮我留意一下,明早要协助一场特别会议。场地在顶楼,七点半前把文件摆好。」

    「收到,我会提早到。」

    「辛苦。」温沂挂掉前补了一句,「今天可能会b较晚,注意安全。」

    她回到座位,刚把手机放下,就看到键盘右上角多了一个薄薄的米sE信封。信封没有名字,也没有贴纸,单纯地躺在那里,像本来就应该在那里一样。

    她环顾一圈。附近的人不是盯着萤幕就是在讲电话,没有谁看起来刚经过。她把信封拿起来,指腹m0到纸边有一点点割手的锐感。她x1了口气,从侧边把封口拆开。

    里面只装了一张照片。

    照片的纸质偏厚,颜sE带点旧年的暖。画面里,顾骁远穿着笔挺的深sE西装,侧身与一位穿白纱的nV人站在花墙前。花墙上有白玫瑰和小小的满天星,水晶灯落在後方,光晕像淡金sE的雾。男人的眉眼与平常没有差别,淡淡的,不带情绪;nV人的笑很浅,像刚落地的轻雪。

    她的手指猛地一抖,照片差点滑出去。她用力捏紧,指节发白。

    脑子在那一瞬间完全空白,然後所有声音一起涌回来:走廊里的谣言、会馆走道的耳语、办公桌边那些压低的谈话。它们一个个接上照片,像把她往某个她不敢想像的方向拖。

    她把照片翻到背面,什麽都没有,连日期都没有。她又翻回正面,盯着那朵朵白玫瑰看,眼睛乾得发疼。

    她想起他说的「外面的闲话,不用管」,那句话此刻像一条细线,绑在她手腕上,一端连着她,另一端不知道拴在哪里。她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很想问,可她知道自己没有立场,甚至没有资格。

    桌面上的萤幕渐渐暗下,她才回神。楼层安静得几乎能听见空调的运转。她把照片放回信封,塞进包里最里层的拉链袋,拉上,拉链的声音细细长长,像一道被悄悄关上的门。

    她把外套穿好,提着包站起来。走到门边,她又停了一秒,回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座位——桌面乾净、便条纸叠得整整齐齐、马克杯口朝下。她突然觉得累,累得不像工作一天的那种,而是从心里往外安静地塌下去。

    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数字一格一格往下跳,像把她带到另一个跟白天完全不同的世界。门一开,夜风带着点cHa0味钻进来,她把包往上提了提。她打开手机传讯息给小橙:

    「我好像捡到一颗定时炸弹。」

    对面停了一下,显示一串打字中的小点点,最後跳出一句:「真的有状况就打我,我马上过去。」

    她把手机收好,往出口走。鞋跟踩在地上的声音清晰,像提醒她——还得往前走。

    她走到马路边,绿灯亮起。她等了一秒才踏出去,脑子突然升起一个荒唐的念头:如果这张照片是真的,那她现在做的,是不是算介入别人的生活?可如果是假的,又是谁想把这个东西塞到她手上?为什麽是她?她想到这里心又一紧,伸手去m0包里那个信封的位置,像确认什麽似的。

    夜sE把整座城市糊成一张蓝灰sE的纸。她沿着人行道走,霓虹从窗户里溢出来,照在地上像破碎的糖纸。她走过一间花店,门口的白玫瑰在灯下发亮,她几乎下意识地偏了偏头,脚步加快了一点。

    回到房间,她没有立刻开灯,先把窗户推开一条缝,夜的气味钻进来——庙口香味、烧烤烟、某户人家锅盖碰撞的声音。她靠在窗边站了一会儿,才把灯按亮。桌面空空的,她把包放下,cH0U出那个信封,犹豫一秒,还是把照片再拿出来看了一眼。

    这一次她没有看玫瑰,也没有看新娘。她只看他——照片里的他,b现场更没表情,像是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工作那一层。可她还是看出了不同:他眼尾落下来的那一点Y影,像是疲惫,又像是克制。

    她把照片收回去,夹进一本很少翻的笔记本里。关上。她把闹钟调早了一格,提醒自己明早要先到顶楼布置。她把杯子装满水,喝掉一半,剩下一半留着夜里会渴时用。

    躺ShAnG,她把脸埋进枕头里,x1了一口洗衣JiNg的味道。她想把脑袋清空,却又自动浮现他的那句话:「不用管。」她在心里回了一句:「我会做事,但我不是木头。」那句话没有声音,只是让她的喉咙有点紧。

    她闭眼,数到三十,睡意却仍不来。她辗过身,伸手把手机m0过来,萤幕在黑里亮了一格。通知列上没有新讯息。她盯着那一片空白,忽然很想笑——她现在居然期待有谁能给她一个明确的答案。可她知道,答案很可能b问题更难。

    她翻身,把手机扣回枕边,对自己小小地说:「撑到明天。」一句话落下,像在心里种了一个钉子。她抓紧棉被,终於让自己往睡里慢慢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