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濑原本打算回到高专宿舍休息,话还没出口,就被离忧冷冷地堵上:「伤患不准乱来。律,跟我回家休养,家里多的是客房。」
七濑无奈一笑,顺势跟着伏黑惠一起被她带回双层公寓。
傍晚时分,五条悟拖着悠哉的步伐进门。
「学姐~我回来啦。」他的视线在客厅一扫,落到沙发上的两位伤患,「惠,今天你就跟律一起好好休息吧。」
离忧早前已经透过共生契约告诉他今天的事,这回他难得没有赖着不动,而是卷起袖子进厨房,和离忧一起准备晚餐。
不一会儿,香气弥漫,四人围坐餐桌。
五条悟用筷子敲了敲碗,直入重点:「说吧,惠,为什麽用领域?怎麽评估的?什麽状况?」
惠平静地回应:「特级压制力太强,影子撑不住,七濑被反噬到失去行动力,所以用不完全展开争取时间。」
他停顿了一下,又加上,「我没有打算牺牲自己。当时的情况,我判断这是能让我们一起活着回来的唯一选择。」
五条悟听完,慢慢露出笑容:「好吧,原谅你了~」
话锋一转,他看向七濑,「律,你也不乖喔?应该有更好的做法吧?」
七濑手上夹菜的动作微顿,「情况紧急,这是最快的方法。」
「哦?最快,但不是代价最小的吧?」五条悟看似漫不经心,话语却带着一丝压迫感。
「我承认下次可以有更好的判断。」七濑不卑不亢地回答。
五条悟随口回道:「勉强接受吧。」
下个瞬间,他的眼神锐利起来——
「小律,你确实很强,你想不断拯救他人,所以从来不逃避选择。但……你真的懂什麽是强大吗?」
七濑愣了一下,面露不解,「……什麽?」
「你和小惠不一样,根本不了解自身的价值,所以你才没听懂小惠那句想和夥伴一起活着回来。」
七濑眉心微蹙,反驳脱口而出:「我很了解自己的能力,也清楚离忧老师对我的重视,还有……伏黑把我当成夥伴的心意。」
「不。」五条悟的神情变得冰冷,「你了解的,是自己身为工具的价值,所以你才会下意识选择那种不够自私的战斗方式——痛觉转移。」
他单手支起下巴,侧头一笑,显得高傲又冷漠,「律,我是最强的,对吧?所以我的命就b别人有价值吗?」
「不是这样的吧?战斗不是我的全部,更不是你的全部。」
「我很清楚被视为武器的感觉哦?因为我就是世界上最贵的那把。」
「老师,我......」七濑抿起嘴唇,没说下去,心绪微微动摇。
五条悟的视线直直压向她,不给她回避的空间,「你习惯把自己放在最後,只要结果是好的,受伤……甚至Si掉也觉得值得。」
「这种想法,不过是藉口。」
「你到底是在拯救他人,还是在透过牺牲自己……满足你内心想要赎罪的冲动?」
这句话让七濑内心一震,手指在桌下收紧成拳,指甲陷入掌心。
一时沉默。
离忧的目光在两人之间停留片刻,没有介入。
这是律一直没去面对的问题,现在只是被五条悟说了出来而已。
看似无情,却是他作为师长的「温柔」。
律深x1一口气,压下心底莫名的躁动,「五条老师,你说......伏黑跟我不一样、我没听懂他说的话,那是什麽意思?」
五条悟没急着回答,反倒先g起嘴角,衡量着她的心理状况能否承受,才出言引导:「律,你有没有想过,为什麽你总是选择自己承担?」
「因为我有承担的能力。」律本能地回答。
「不,」他摇摇头,「那是因为,你把承担......当成了价值。」
「你很清楚自己在战场上的功能,所以用能扛下多少东西来衡量自己的存在意义。对你来说,价值就是实用X——能战斗、能救人、能承担别人不能承担的代价。」
「行啊,那我问你——如果把战场拿掉,你还剩下什麽?」
律的眉头一动,一时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他的态度变得尖锐,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小惠不会这样。他知道自己是谁,哪怕无法战斗,他还是他。可你呢?一旦失去能战斗的能力,你是不是觉得自己什麽也不是了?」
五条悟的话语太过切中真实,尤其他身为「最强」而被世界视作武器的经历,更让这番肺腑之言如刀刃般锋利,切开了律心底最深的角落。
她的思绪连同呼x1一起变得凌乱,脑海闪过了许多画面——倒在血泊中的沙月和悦司、任务结束後空荡的宿舍、左右两侧原本有人同行的位置。
一直沉默聆听的惠,看了看神sE迷惘的七濑,遂决定开口,「我不像离忧姊或老师那麽会说话。所以,我只说一句——我知道自己很重要。」
七濑回神後皱起眉头:「......我也知道啊,我怎麽可能不珍惜自己的命?尤其……失去过夥伴,如果我擅自Si掉,那就是对不起他们,也对不起照顾我的离忧和五条老师。」
惠轻轻叹了一口气:「……律,你还是不懂。」
这是他第一次没有喊她的姓氏「七濑」,也没有加上「学姐」这样的称谓,而是直呼名字。
「你的存在本身,就是重要的。」
「就算你自己不这麽觉得,对在乎你的人来说,你就是有价值的——不是因为你能打、能救人、能完成任务,这个价值无关你能做到什麽,即使有一天你无法再站上战场,你依然值得被需要、被守护。」
律怔住,移开了视线,好似在试图抓紧什麽快要崩塌的信念。
离忧伸手,轻轻拍了拍律的头顶:「惠说的,就是我一直想让你明白的。所谓价值,只是因为……我们在乎你,而你也本就值得被留下。」
「律,你很清楚自己能做什麽,也知道别人需要什麽……可你有没有想过,除了能做的事以外,你这个人本身呢?」
律低下头,感觉有些喘不过气,心口彷佛被什麽压住,闷得发痛。
五条悟敲了敲桌面,「离忧,你说的太温柔了吧?要是不够直接,律这小鬼可是听不懂的哦。」
他没打算让律沉淀下来後逃避思考,姿态冷峻b人,「律,你总是用自己的身T承伤来换取别人的安全,以为这是能够拯救他人的强大,对吧?」
「我就直说了,你这种方式,在战场上不叫守护,叫赌命,而且还是拿别人的命一起赌。」
律的唇瓣动了动,想说点什麽,却被他直接截断。
「——还有,你嘴上说是为了守护夥伴,可你有没有想过,这背後是不是还有别的理由?b如……你想用一次又一次的承受,去弥补过去没能救下谁的遗憾。」
「……你拯救的,其实不是眼前的人,而是过去的自己。」
她的心脏揪了起来,好似被投下一颗石子,沉进深处,泛起一圈圈悔恨g勒出的涟漪。
他的表情冷冽,句句直白犹如宣判,「所以,你还要赎罪到什麽时候?」
「如果你真想对得起Si去的人,就不该用这种方式活着。否则,继续这样下去,总有一天,即使是我……也救不了你。」
这不是威胁,而是事实,是隐藏在残酷字句背後的怜惜。
律的喉咙感觉被满溢的情绪堵住,惯有的镇定被撕出裂缝,眼眶泛红,咬着牙一言不发。
这是第一次,她被迫直面自己一直刻意忽视的东西——
那份依附在「战斗」与「赎罪」上的存在感,以及没有它之後的空白。
夜深,二楼的客房灯光暗了许久。
律翻来覆去,却怎麽也睡不着。耳边残留着五条悟的话语,深刻得挥之不去。
她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下床,担心惊动两位老师,顺着楼梯独自走到楼下客厅。
灯光未亮,月sE透过右侧的落地窗流泻进来,映在地板上,染出浅淡的银光。
她坐到沙发上,视线落向窗外,隐约能看见对街被熠熠灯火点亮的高专,不由自主地忆起过往——
那场任务。
特级咒灵的气息如cHa0水般压下来,沙月的腹部被贯穿,悦司的手臂高位断裂,双双意识开始涣散。
自己提出用痛觉转移,将他们的痛楚拉到自己身上,好让他们保持清醒,得以持续作战,撑到离忧赶来。
她低估了「痛觉是身T的防卫本能」这个事实,也低估了失去它後,人类会在不知不觉间踏入致命边界。
沙月以为还有余裕,却因失血过多倒地;悦司撑到任务结束,却因伤口恶化,在支援抵达前就停止了呼x1。
她拼命冲过去,却什麽也抓不住。
那天之後,就在心底下了决定——
不再与任何人同行。
她不想再次面对那种无力感。
她眨了眨眼,突然回想起早前的任务现场——
她跪倒在地,视线模糊,痛楚疯狂袭来时......伏黑惠选择撑起不完全的领域,y生生挡住冲击,哪怕咒力暴走,伤口裂开,也没有丝毫退让。
原来,即使她把自己当成工具去守护队友,所谓的「夥伴」同样会为她挺身而出,甚至赌上X命。
她一直以为,这样能够拯救他人,却没想到……这种做法,其实是把那些「不可能舍弃自己的人」一并推入险境。
她的手指在膝上蜷了又松,心口有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某种固执的信念被悄然松动。
「……」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试图让脑中混乱的声音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轻微的房门手把转开的声音,接着是水声在厨房响起。
律抬起头,看见惠倒了杯水,转身时目光正好与她对上。
对方在昏暗中眯起眼睛,明显在观察她的状态,视线从她的脸庞、肩膀一路扫到她放在膝上紧握的双手。
「律,你怎麽在这?」
他没有直接坐下,而是拿着杯子,站在靠近明暗交界的Y影中,等着她开口。
「......」第二次听见他这样称呼自己,她僵了一下。
——啧,态度倒是平静,彷佛什麽也没发生过。
律下意识地扬眉,给出一个掩饰般的嘲弄笑意,「不叫学姐了?没大没小的家伙。」
——这可真是......此刻我最不想遇见的人了。
因为他大概能一眼看出,她的内心正在动摇,也大概......不会让她逃。
——毕竟是五条悟的弟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