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sE已深。
伏黑惠回到和五条夫妇同居的双层公寓时，直接上了楼梯，看见离忧正坐在客厅桌前，手边摊着任务报告。
她听见了脚步声，抬起头，「还没睡？找我还是悟？他出任务，明天才回来。」
「想问你......」惠简单回答，顿了一下，「关於一个人的事。」
离忧点点头，阖上笔记本，「律？」
他站在原地，手cHa在口袋里，「她为什麽总是那样？能承受就全部扛下来。」
「因为她习惯了。」离忧淡淡地说，「有人会为了活下来而妥协，有人会为了胜利而牺牲他人，而律不属於任何一边。」
「那她属於哪一边？」
离忧思索片刻，避开不该由她揣测道出的心理，只说自己作为师长的观察及事实：「她和过去的你有点像，但更......极端。她是……把自己当成工具来使用的人。」
「她还在学时，有两位关系很好的同期，小队默契好，实力也接近。」
「可後来，某次任务......只有她一个人回来。」
惠沉默了一会，问：「是她......决策错误？」
「不是。」离忧笃定地回答，「就战术判断来说，她做了正确的选择——以最小代价换取最大战果。她也确实问过伤者意愿，才用术式帮对方分担痛觉。」
「......但，他们Si了。」
「嗯。」离忧点点头，「因为没有痛觉，队友没有察觉自己失血过度。战斗胜利，但他们......没能一起回来。」
惠一时无话。
那份自责及失去的重量，无论说什麽都太过轻巧。
离忧轻叹了一口气，「她知道自己在战术上没有做错，但……之後，她再也没组过队伍，只接单人任务，毕业後成为了术师。你觉得，她在惩罚谁？」
惠的嗓音有些乾涩：「......她自己。」
「对。所以，她才会对谁该活下来、谁能承受伤痛这麽敏感。」
离忧靠着椅背，望向落地窗外的雨幕与灯光，「她无法原谅自己活下来，认为自己不值得被拯救。」
惠垂下视线，想起了五条悟说过的那句──「我只能拯救那些准备好被拯救的人。」
「她是个不会主动交出信任的人。」离忧的声音再次响起，「所以，她也不会对任何人解释她为什麽这麽做。」
「因为，律......不觉得自己值得被理解。」
他抬起头，直视离忧的眼神：「你刚刚说，她没有错。」
「对，我说过。而且，悟也对她说过。」
惠低声道：「......但她不这麽认为。」
离忧压低了语气，轻柔得彷若自语，诉说着某种小心保护过的定义：「她其实……是个温柔的孩子。只是那份温柔，反而让她......不断接近自我毁灭的道路。」
「五条老师呢？他是怎麽想的？」
离忧突然露出浅浅的微笑，感叹道：「惠现在，跟以前真的不一样了。」
「……什麽意思？」他愣了一下。
离忧忍不住轻笑出声，「以前你会说她的做法会让自己陷入危险，还会让队友们担心，但现在你想的是她为什麽会这麽做。」
「这是好事。因为你现在了解自己的价值了。」
惠终於学会和自己的「无力感」及「不配得感」和解，所以，才会主动去思考他人自我贬低的根源。
惠的面sE染上被突如其来的认可砸中的羞赧，尴尬地别开视线，勉强认真回道：「......离忧姊，谢谢你。」
离忧眨了眨眼，「如果你真的想多多了解律，除了看看当年的任务档案，悟应该......也可以给你一些建议。」
她的表情带上了一点温暖的吐槽意味，「毕竟，他最擅长无视他人的界线了。」
「……虽然，我得承认，他那种不请自来式的态度，确实能不着痕迹地撼动那些......原本以为没必要与人靠近的防线。」
这番话语，完全是过来人的口吻，莫名极具说服力，让惠忍不住跟着笑了。
「知道了，我会去问老师的。」
离忧遂温柔地笑了笑，「惠，既然你不排斥和律相处，她长期出国外派那麽久，难得调回来支援，近期我和悟约她来家里吃饭叙旧的话......可以吗？」
惠的眉眼放松了些，应了声「当然可以」，才转身离开。
隔日傍晚，任务结束的五条悟如期回到公寓，外套随手丢在玄关，整个人像没骨头一样瘫进客厅的沙发，手里拿着一盒团子，脚还不安分地搭上了茶几一角。
离忧坐在一旁的桌上，批改着任务报告，眼角余光扫了他一眼，「回来了？惠有事找你。」
惠从楼下走上来，开门见山：「老师，你怎麽看七濑学姐？」
五条悟正咬着团子，闻言眼神一亮，嘴角g起熟悉的弧度，开口就是满满的恶趣味：「欸～怎样，在意人家？好难得哦，小惠也想谈恋Ai了吗？」
「......我认真的。」
「我也是啊～」他嚼完一支团子，耸了耸肩，「律啊？很乖，很听话，战术风格嘛……跟离忧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一步都经过计算，JiNg准下刀，JiNg准控制。」
他伸展了一下肩膀，将空掉的串棍丢进垃圾桶，回忆起过往的画面。
「不过呢，她啊……不再把任何人视为真正的同伴了。」
离忧看了过来，轻声补充：「她认为自己是幸存者，不该奢求对等的信任，也不相信有谁能真的一起承担、一起回来。」
惠：「……老师呢？以前是怎麽教她的？」
五条悟拉下了眼罩，湛蓝眼眸毫无戏谑之意，态度变得认真，「我只是告诉她——」
「如果你想成为拯救他人的强者，就得承受来不及拯救、不断失去的痛苦。」
「世界就是这样运作的。你能救一个，但不可能救到每一个；你为一个人改变战术，也可能让整个小队陷入危机。」
「那次任务之後......律选择把自己从人群之中cH0U离出来，只留下效率、结果与代价，然後一个人承担——不给队友压力，也不让自己对谁产生期待。」
他顿了顿，扭头看了离忧一眼，突然笑了一声，「但，我还是告诉她了。」
惠面露疑惑：「......什麽？」
五条悟起身坐直，看向惠的眼睛，语气变得格外柔和，「你会感到孤独、会怀疑战斗的意义，会觉得自己再怎麽努力，还是会不断失去重要的东西。可就算这样，还是要走下去，因为——」
「总会有一个人，即使你不被理解、难以接近、选择独行，还是愿意靠近你，为你打破所有逻辑与防线，让你……不再是一个人。」
「甚至，默默地把你放在整个世界之上。」
离忧一怔，惊讶地提问：「你竟然跟她说这些？什麽时候的事？」
「哎呀，学姐，我那时候可是早～就知道你喜欢我了嘛。」
「……是没错，但你以前不是逃避得很自然？」
「呜哇，翻旧帐好可怕～」五条悟立刻举起双手，假装投降装可怜，「你也知道，那时候的我，只是个不敢Ai的胆小鬼嘛～」
离忧冷哼一声，低头继续改报告。
然後，五条悟开玩笑般对着惠说出结论，却又带着师长特有的真心期待：「所以啊，惠——要是你有办法，让她愿意真正地和谁并肩同行……那b我教她咒具战技、教她怎麽杀敌还有意义。」
「因为，你让她从战场上真正回到了人群里。」
离忧诚恳地补了一句：「……他说的很对。」
五条立刻趁机凑过去讨抱，「欸欸学姐称赞我了～快说我是最bAng的！」
「......果然正经不了多久。」离忧无奈地接住他的拥抱，任凭他蹭来蹭去撒娇。
惠对於眼前的闪光景象习以为常，无语了一瞬间，回神後坚定点头，「知道了，老师。」
然後，内心下了某个决定。
——如果她不愿回到人群中，就让我们走进她的战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