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意识是由记忆建构而成,那麽克里夫是在五岁那年,逐渐有了所谓的「意识」。
如果把记忆想像能一条直线,那麽克里夫当下发生的事情,就是站在线的尽头,往回看,就能找到过往。
过往的线,断断续续,破碎不堪,像是没有拼好、拼完的地图。
越往前,越破碎。
如果克里夫回首,在凌乱的过往中,可以看到两个,非常庞大、明亮,而且充满光芒的大块拼图,一块是爸爸,一块是妈妈。
这两块爸妈的拼图,旁边围绕着许多零碎的小图,有的是他哭闹的画面、有的是他打嗝的画面、有的是他被两人抱在怀里的画面??
这两块拼图,像是灯塔,照亮了线的过去的那些黑暗与混乱不堪的空间。
往前一点,第三大块的拼图,是个叫做哭的拼图画面。
哭的周围,有饿的哭、饱的哭、想便便的哭、想尿尿的哭、不舒服的哭、想睡觉的哭、不想再睡觉的哭??
再往前,记忆的线,逐渐能接上,接续的是线缠绕着一种名叫语言的无数小拼图,组合捏造成一个能b前三者还要大的拼图,并且还有许多单字小拼图,往回牵系到之前的拼图。
就好b「哭」的这个单字,就有条线,往前系到第三块大拼图。
「弗利蒙Fleamont」这个单字,牵线回到爸爸那块拼图,「尤菲米娅Euphemia」则线系回去妈妈那块拼图。
语言组成的大拼图,不是只有往回牵系,也往前搭建,同时也填补了记忆线的完整,让更前头的线与拼图,不再破碎、凌乱,而是全都围绕着主线,缓缓转动。
记忆线在五岁左右,有了一个座标,标节点是一团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宏伟火球,火球旁还有无数记忆拼图围绕,又公转,又自转,火球沿着记忆主线往前缓缓滚动。
火球上贴着好几个标签,有些标签快要被甩掉了,像是「宝宝」,有的标签仍牢牢的系在火球上,像是「克里夫」,还有的标签有时候被丢在过去的线上,突然又被风吹起,黏了回去,像是「捣蛋鬼」、「甜心宝贝」、「坏坏」、「梅林的胡子你怎麽会把爸爸的袜子当K子」??
如果说,克里夫站在记忆的主线上,往回看,能够检视过往的回忆,记起他之前所学过的一切,认识这个世界的所有面貌,T认万物的喜怒哀乐与悲欢离合,那麽,他就跟我们所有人一样。
不,准确来说,他就跟那个世界的芸芸众生差不多,是个在重视他的人的眼里独一无二的存在,但在所有人类群T中,又毫不起眼的个T。
但,他不是。
克里夫可以往前看。
往前看,能看到灰蒙蒙的未来。
往前的线,往未来的路,虽然还没有搭建起来,但在那混顿的空间里,也有着无数的碎片飘荡着,好像在g引他似的,让他赶紧去抓它们。
当他偶尔抓到未来的拼图时,就会像是猛然想起某件事一样,有了很特别的记忆。
就好b,他已经忘了跟妈妈说过早餐不要放绿sE豆子,但当他看到餐盘上的食物时,就会突然想起,他之前明明就吵过不要豆子这件事。
这种突然记起的回忆,就跟他偶然抓到来自未来的碎片一样。
他的爸爸,弗利蒙,将这种事情称为「麒麟的祝福」*。
在克里夫满六岁那天,这个所谓的祝福,从此成为了他的恶梦。
那天,在宾客云集的生日派对上,他突然想起了关於未来的一件事,於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做了一个从此改变世界的预言。
「七月的第三个星期五,矛盾激化,左与右的拉扯,人民与军队的冲突,开启了战火的序幕。」*
本来大家还没有太当一回事,不过却在派对结束,过了二十天,七月十七日,西班牙内战爆发後,麒麟之子SonofKirin的名号,便跟随着战火,传遍了世界。
喔,准确来说,巫师界。
战争,成为了克里夫童年里,最大,最大的Y霾。
动荡不安的年代,人们需要安慰,巫师需要希望,世界,需要指引。
从那天起,他们家的门,就没有安静过。
排队等着预言的人,从家门口,一路排队排到村子口,弗利蒙和尤菲米娅受不了这种打扰,於是开始了不停搬家的旅程。
但不管他们一家三口搬到哪里,总有人,不,总有巫师,能够千方百计的找上门来。
最後,弗利蒙无奈的接受这种「祝福」,规定每天只能接见三位客人,不论是否有做出预言,都得收费一枚金加隆。本来弗利蒙还以为,如此严苛的限制与高额的收费,能让这些疯狂的巫师冷静冷静,可是,他错了。
挥舞着大把金加隆的巫师,成群结队的上门,求着聆听对於未来的预示。
於是弗利蒙又想了一招,让儿子故意说出错误的预兆。
这确实有用,自W的戏码,让麒麟之子的名头,顿时成为了招摇撞骗的代名词,愤怒的巫师喊着骗子,敲打他们家的窗户,用咆哮信轰炸他们家的客厅。弗利蒙为了平息众怒,便把之前收取的金加隆,通通都还了回去,这才让那些发疯似的巫师,逐渐不再打扰他们的生活。
克里夫对这些记忆,有些懂,有些不懂。
他本来以为,帮助那些快要溺水的人,递给他们一根浮木,是件好事。
但,好像不是。
对於这种困扰,妈妈说他是心地善良的小宝贝,爸爸说他是还不懂得辨别对错的小蠢蛋。
不管是小宝贝还是小蠢蛋,终究还是得吃饭。
频繁搬家,又把赚来的钱都退回去的他们,顿时感受到生活的压力,尤其是在经济萧条的年代,战争爆发的时代。
於是弗利蒙做了两手准备,第一,他重C旧业,研制他们家族的古老事业,生产与开发魔法药剂;第二,让小蠢蛋重新开张,不过这次他x1取教训,九假要一真,预言可以时灵时不灵,但招牌不能砸。
关於第一手,满失败的,大家就已经没什麽钱了,谁还会买什麽药剂。而药水越卖不出去,弗利蒙就得投入更多成本研发新药剂。
於是第二手就慢慢变成了八假两真,七假三真,六假四真??
克里夫不是每个人都能看到他们的未来,但每个人,其实都走在同一条时光长河上,所以,他往大方向去说,那往往错不了太多。
时线来到满七岁那年的生日派对。
这场派对b去年更盛大,宾客更多,甚至连魔法部都派人前来维持秩序。
那天,他吹完蜡烛,站在线上,茫然的看着混沌,试着伸手一抓。
於是,又是一个预言。
「七月的第七天,遥远的东方,一座承载两个民族的桥梁轰然断裂,那是东方战火的序章。」*
这回,没有人再敢忽视他的金口,官员纷纷消影离开报信,记者振笔纪录准备大肆宣传,宾客们高高举杯。
庆贺!
「麒麟之子,克里夫?波特CliffPotter,现世的先知!」
几天後,中日战争开打,克里夫的名头再次响彻云霄。
随着名气渐增,本来说好的六假四真,又慢慢调整成五五对开,然後在波特夫妻大吵一架後,又改回七假三真。
每个周末,妈妈会带着她的宝贝,消影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留下爸爸一边招待客人,一边推销他到药剂。
平日,克里夫就站在线上,一块又一块的抓着未来的碎片,拼在自己的时间线上。
如果说,每个人的那条「线」,是一条汽车单线道的宽度,那麽克里夫在不断抓取未来碎片拼凑後的线,已经成了宽敞的双线道,而且还在不停拓宽当中??
这种不断拼拼图的过程,让日常,也逐渐变得单调,让他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空洞,虚幻,恍惚。
只有在周末,才能找回一些孩子气的笑容。
这件事情,尤菲米娅萌生了离婚的念头,但还没等她准备好带儿子远走高飞前,十二月初,克里夫就先崩溃了??
那是一个他自己也认为再平常不过的午後。
一楼客厅里,弗利蒙陪着五位巫师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聊,一位nV巫跟他在楼上的客房里听着自己已经重复无数次的预言,在他说完後,两人一起下楼。
克里夫跟nV巫挥手道别,尤菲米娅在门外送客,同时制止更多的巫师进门。
而克里夫转身,准备请第二位巫师上楼时,突然,有块记忆碎片撞入了他的大脑。
起初,他只想把那块拼图也放到记忆的宽阔之线上,但??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克里夫瞬间魔力爆炸。
炸毁了整座房子,炸飞了房内与房外所有的巫师和nV巫。
所有人,狼狈不堪的看着悬浮在半空中,魔力崩溃的麒麟之子。
有人掏出魔杖,有人跪下祈祷,有人惊慌失措,有人??奋不顾身的冲上前。
那个灰蒙蒙的天空,彷佛太yAn再也不想升起的h昏,克里夫在魔力失序的混乱空中,身边满是飞舞盘旋的破碎家具,双眼无神地看着远方,做出了最後一个,公诸於众的预言。
「长达六周,四十二天,一千零八小时的人间地狱,将在东方的城市里上演。」*
「拜托??」
克里夫突兀的从高空坠落,落在下方尤菲米娅的怀里,满脸泪水,止也止不住:「拜托谁去救救他们??拜托??」
从那天起。
麒麟闭口。
***
*注一:麒麟的祝福。虽然近年来国际巫师联合会的最高巫师选举已改成投票表决,但1932年的选举,却恢复麒麟向适任者鞠躬的古老传统,也让麒麟的祝福,再次成为巫师界的俚语。
*注二:克里夫?波特第一个公诸於世的预言,预兆1936年7月17日爆发的西班牙内战,预言纪录封存於魔法部神秘事务司,预言厅,36排7柜17层。
*注三:克里夫?波特第二个公诸於世的预言,预兆1937年7月7日爆发的卢G0u桥事变,预言纪录封存於魔法部神秘事务司,预言厅,37排7柜7层。
*注四:克里夫?波特第三个,也是最後一个公诸於世的预言,预兆1937年12月13日发生的南京大屠杀,预言纪录封存於魔法部神秘事务司,预言厅,37排12柜13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