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倾慕予你 > 前尘(二)
    阿芍跪在白川的榻前,眼泪一滴一滴落着,她再怎麽舍不得也必须让他入土为安,这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

    隔日清晨,宋府的管事上门。

    他手中拿着一封信,是几日前白川亲自写下的,信中提及宋家少爷长年头疾缠身,病发时如针刺痛,难以入眠,白川原应近日入府诊治,却不料人已先行离世。

    管事得知白川Si讯感慨几声,「我们少爷近日又发病了,急需人手……若姑娘愿代替白大夫入府,医治我家少爷,宋家定会厚谢,也会为白大夫……风光厚葬。」

    阿芍垂着眼,不说话,她没有心情诊病,却知道这是白川生前亲口承诺下,是他答应过要完成的事,她不能让那句承诺成为空言,必须替他走完这一步。

    她低声说:「我去。」

    阿芍刚踏进宋府,便被一位十七八岁的少nV迎上,她穿着府内仆役的衣裳,眉眼俐落,透着几分锐气。

    「你就是来替少爷看病的?」少nV打量着她,语气不冷不热。

    阿芍点点头,没有多言。

    那少nV自顾自道:「我叫茯苓,是宋府家中管事之nV,从小就服侍少爷,他的脾气我最清楚,你既然入了府里,就要谨言慎行,少爷是主子,你是下人,你心里要有数。」

    「少爷最不喜欢旁人喧哗,更不Ai生人靠近,你来这里,只要把病治好就行,别起什麽不该起的念头。」

    阿芍依旧不语,只低头行了一礼:「多谢姑娘提醒。」

    还未踏进正堂,府内小厮已匆匆跑来通报:「少爷头疾又发作了!」

    茯苓皱眉道:「怎麽又这麽急?」随即转向阿芍,「快,随我来。」

    进入卧房时,宋慕清正倚在床榻旁,眉头紧皱,一手按着太yAnx,额上冷汗涔涔。

    阿芍没有多问,立刻唤人烧热水,将几味药材倒入铜盆中,热水与药香交融,雾气升腾。

    她将手探入水中试温後,抬头道:「请宋少爷入浴。」

    宋慕清一言不发,只皱着眉瞥了她一眼,泡入药浴中时脸sE仍苍白,但眉心略有松动。

    阿芍立於他身後,双手轻按着他头後与肩颈数处x位,他闭着眼,呼x1渐趋平稳,那如针刺般的痛意淡去几分。

    许久,他开口问:「这药浴……是你亲自配的?」

    「是。」阿芍轻声解释:「白芷、川芎、天麻、羌活、藿香……皆是行气止痛、疏风活血之药。」

    宋慕清缓缓睁开眼,透过热气氤氲望向她的侧脸,「你叫什麽名字?」

    她一愣,低声道:「阿芍,芍药的芍。」

    经过几日调理,宋慕清的气sE明显好了许多,头疾也不在发作,神情也不再那麽Y郁,眉间的郁结稍微散开了些。

    这日清晨,阿芍照例前来替他把脉,动作轻柔,话语平稳:「症状虽然缓解不少,但若要彻底治癒,还需找出病根。」

    宋慕清垂眸,淡声说:「大概是小时候落了水的缘故,自那之後就患有头疾。」

    他话音刚落,一旁服侍的小厮却忍不住补了一句:「是家主管教太严了,少爷从小只要犯一点错处,就是家法伺候,打手板、罚跪、鞭责、冷水浇身,样样都来,那次掉进水塘,也是被罚站太久,一脚没稳滑了进去。」

    他语气带着一点不平,又带着不忍,「主母手段也厉害,到现在少爷都还得活在她眼皮子底下,茯苓就是主母派来盯着少爷的。」

    宋慕清闻言,眉头微皱:「够了,别多嘴。」

    小厮噤声低头,退到一旁。

    阿芍默默收回手,低声道:「脉象稳了不少,每日还是需用汤药沐浴。」

    她没多问,却在心中悄悄叹息,原来这样一位高门少爷,也不过是金笼中的鸟毫无自由。

    眼见宋慕清病情日渐好转,阿芍心中已有归意,她悄悄收拾了些物什,打算过几日便向府上辞行。

    未料话还没说出口,便被宋府管事唤去後院一谈。

    「姑娘莫不是想走?」管事笑得温和,眼底却透着JiNg明,「我们少爷如今脉象虽稳,却尚未痊癒,主母吩咐过,请姑娘就留在府中,担任少爷的私医。」

    阿芍眉心微皱,低声道:「我并无此意,我大哥生前未曾将我束缚於谁之下,我也从不为某一人独诊。」

    管事仍笑着,只是语气一转:「姑娘既有骨气自然好,但你也该想想,白大夫一去,医馆已是无人主事,你一个小姑娘是否能独自打理暂且不谈,就先论那几个混混会轻易放过你?」

    阿芍垂眸不语。

    「这种事情告上官府也是行不通的,只会说你是先做出g引之举,名声保不住不说,能不能留着X命也难说。」管事又望了她一眼,续言:「这年头姑娘家若没个依靠,想安生过日子的只能选择嫁人,而若不嫁也会被歹人给被卖入花楼,你若不想让你哥哥含恨九泉,便安分守在宋府里,主母开口让你留下,已是天大的福分。」

    他收起笑意,语气转冷:「这世道,没人会替一个无依的nV子说话。」

    阿芍终於点了头,唇sE发白:「我知道了。」

    那夜,宋慕清听闻此事,只说了一句:「她若愿意留下,自当尊重,若是不愿,不许b她。」

    晚些时候,他命人去白川医馆,取回一叠泛h的医书与药录,还有一封白川生前写好的信,将之放置阿芍房中桌上。

    当她回到房中翻开书页时,鼻尖一酸。

    隔日替宋慕清把脉完毕,轻声开口:「白川大哥不是我的亲人,他捡我回来时,我还只是个被爹娘丢掉的五ㄚ头……」

    宋慕清转过身,静静看着她。

    「他给我名字,教我识字、学医,」她垂着眼,指尖轻轻摩挲着桌角,「我也希望自己能成为像他一样成为帮助别人的医者。」

    「那你做到了。」宋慕清望着阿芍的目光不自觉柔了几分,「你是第一个能治好我头疾的好医者。」

    这日,宋府东厢外的小庭院中,一张矮几上铺着乾净的棉布,几碟药粉依次摆开,宋慕清低头将细筛过的药粉缓缓倒入玉钵中,加入少许清蜜,以指尖r0u合,动作沉静而专注,香粉sE泽淡h,气味温和醇雅,未成丸时便已有镇心之效。

    阿芍坐在旁侧,看他指尖将半融的香粉逐步搓圆,不禁问道:「少爷今日所调此香,可是用於安神?」

    宋慕清不抬头,只轻声道:「h连一分,远志二分,合欢花,柏子仁、甘菊与琥珀末,此香入夜焚之,可定心宁神,抑梦魇。」

    阿芍闻言微怔,看着他掌中r0u圆的香丸,轻声道:「原来……这些入药的药材竟也能入香。」

    宋慕清淡淡一笑,从容解释:「自古香药本同源,许多草药既能疗疾,也可安神养心。药入香,可通五脏六腑,入药则可引气行血。」

    他顿了顿,视线从香丸移向她:「古人制香,讲求调神、理气、摄心,与医理无异,只不过药用水火,香则借烟气。」

    阿芍听得入神,眼中泛起一丝明亮的光,像是忽然理解了什麽,她低声说:「白川大哥也曾说过,医人先要安人心……若是气乱神疲,再多方子也难见效。」

    宋慕清抬眼看她,目光在那一瞬微微柔了下来。

    窗外,一道视线悄然落在两人身上,茯苓端着亲手做的莲子糕走至院门口,却在看见他们并肩而坐时,停住脚步。

    宋慕清从不许人靠近他的香案,却允许那小大夫侧坐陪伴,眉间那层冷淡也散去了些。

    茯苓的手指一紧,帕角皱起来,她费尽心思想靠近他,甚至学那些青楼里的下贱nV子的手段,却均被他冷眼相待,如今这个市井ㄚ头竟能与少爷共坐调香,谈笑如常。

    她转身走开,眼底的忌妒再无法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