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灵默了默，好一会儿才终于又开口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她又强调一遍，“他现在回来找你，你们还有没有可能？”
明舒华没有回答他，而是反问道：“你觉得可能吗？”
秦灵像是卸下什么似的叹了一口气，“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我也没想到这次去平城会见到他，是他听说我去了之后托人找到我的，他把他的情况和我说了一遍，哭着拜托我让我问问你……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向心软，毕竟同学一场。”
“我明白”明舒华朝她笑了笑。
“当初，你们多好啊，怎么就走到这个地步了呢？！”秦灵心里还是有不甘，“当初我真的很佩服你们的勇气，宇凭说毕业后你们就去国外领证去，我们好几个同学都当了真。”她说着把手里的咖啡当酒似的，一饮而尽。
“这么些年，你几乎不去参加同学会，我知道你也是怕同学们问起来……”秦灵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明舒华有些无奈道：“你喝咖啡也会醉啊？”
“还不如大醉一场呢！说实话，那个臭小子真的挺喜欢你的，既然你决定不找女朋友，倒不如跟他凑合凑合得了。”
秦灵说的，是她弟弟秦昭。
“真说醉话了？他才多大！”
“来吧！”秦灵从柜子里拿出几瓶酒，一瓶日本的清酒，还有两瓶伏特加，招呼明舒华“陪姐喝两杯！”
“这两种酒配在一起喝，搭吗？”
秦灵豪迈地大手一挥，“咱还讲究那些？好喝就得了呗，你等一下我让下面厨房送去买两个下酒菜！我还是点外卖吧！”
“你自己不就是开餐厅的，还出去买？”
“烧烤和小龙虾，你想吃什么口味的？”秦灵将手机屏幕杵到明舒华面前，“自己选！”
明舒华无奈地接过手机，既然清酒都能配伏特加，那再配上烧烤和小龙虾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外卖就送到了，餐厅的服务员还以为是送错了，直到看到上面的清晰的地址和收货人姓名，才确认。
看着满满一桌子的食物，服务员竖了竖大拇指敬佩道：“老板，您的胃口真好！”
“行了别贫了，下去干活去吧！”
人刚要下楼，又突然叫住她道：“对了，再送一提啤酒上来！”
“好嘞！”
明舒华给自己倒了一杯伏特加，灌了两口。
“你慢点，这个酒烈，别再喝醉了。”
“喝醉了那就在陪着你在江边跑一圈就是了。”
秦灵不好意思道“哎呀，你怎么还记着这事的，都多少年了！”
“当然记得，印象深刻”他说“还是第一次见你哭呢，嚎啕大哭！喝醉了拉着我在江边跑了两个小时！”
秦灵捂着自己红扑扑的脸颊：“人家那个时候刚分手，心里难过嘛！”说完对着啤酒瓶猛灌了两口，“我记得你在得知宇凭结婚消息的时候，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你们常去的公园里坐了一夜，我和老宋找到你的时候，你人都冻僵了。”
提到老宋两个人都沉默下来，一时间谁都不说话了。
“你呢？”明舒华突然说。
“什么？”
“老宋都走了三年了，你也才二十九岁，不打算再找一个人？”
秦灵眼里泛了一层泪花，在窗外璀璨夜灯的照耀下闪着晶莹的光，她把头扭过去，看着外面的江景，假装不在意的抹掉了流到眼眶外的眼泪。
“我这辈子都没见过像老宋这么好的男人”她的声音哽咽，“能跟他结婚我这辈子真就算值了，我二十岁遇见他，二十二岁和他结婚，我以为我这一辈子的幸福就稳了！”
她的眼泪越流越凶，几乎要止不住，一双手盖在脸上怎么都擦不干。
明舒华默默地抽出一沓纸巾，递到秦灵面前，秦灵夺过纸巾一把盖在自己的眼睛上，无声地啜泣起来。
“人世无常，抱歉又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秦灵摇了摇头，又抓起一叠纸巾擦干眼泪和鼻涕，“确实世事无常，我们毕业也有八年了吧……”她歪着头看着明舒华：“是八年！这八年真的发生了好多事，你分手……我结婚……你入职启泰……我开餐厅……然后又丧夫……现在我的餐厅已经开到第八家了”她伸出两根手指比了个八的手势，“现在你也已经做到了启泰集团总监的位子。那可是启泰啊，多少打工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她细数着这些年他们的过往和变迁，“现在宇凭那个臭小子也离婚了！这叫什么？世道轮回报应不爽？！”
或许吧。
这一对老友的战场已经从桌子转移到了地上，靠着玻璃窗，摆满了一地的酒瓶。
秦灵已经喝醉了，趴在椅子上念念有词。
明舒华再一次给自己开了一瓶啤酒，对着棕色的小酒瓶灌下几口带着麦香的苦涩酒水，却越来越精神，似乎怎么都不会醉。
怎么能不伤心呢？现在想起来依旧如刀刺一般。那个时候他家里遭遇了一系列变故，父亲被人害死，却求助无门，母亲受不了刺激瘫痪在床，却在最需要爱人在身边的时候对方却失去了联系，他回老家处理完父亲的葬礼回到江城就得知了爱人和别人结婚的消息，后来母亲也去世了，在这个世界上他则真正地成了一个无所依附的孤家寡人。
真够讽刺的。
秦灵趴在椅子上呼呼大睡，已经打起了响亮的鼾声，明舒华还靠在玻璃窗上喝酒。
一阵手机铃声响起，明舒华本来不愿意接，但奈何它总是响个没完。
“喂——谁啊……”明舒华带着醉意的接起电话，却并未看清来电人的备注。
“明哥，你今天没在家啊？”
明舒华举起手机凑到眼前，眯着眼睛才看清上面的名字，“方洪”。
“嗯，小洪啊，找我什么事？”
方洪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东西，他有点儿窘迫，但还是开口：“我妈老家的亲戚送来好些土特产，她让我拿一些给你送过来，但我按了好半天门铃都没声音。”
“这么晚了，你怎么过来的？”
“家里的司机送我。”
“要不你放门口吧，我一会儿回去拿。”
“不行！”方洪一口否决，然后又小声道：“我妈说，一定要亲自送到你手里。”
挂断电话，明舒华叫醒了秦灵。
“快醒醒，回家睡吧，我也回去了。”
秦灵迷迷瞪瞪地摸过手机，一看时间已经快十一点了，“都这个时间了，你在我这儿客房凑活一晚上得了呗。”
明舒华捡起沙发上的外套，摇头道：“不了，家里有小孩等着呢。”
“什么小孩啊？”
“上司家的”说完扬了扬手便下楼了。
餐厅已经打烊了，明舒华叫了代驾，点了一根烟等在路边。
夜凉如水，可江城这座不夜的城市却长夜未央。
回到家，果然就见方洪还等在门口。
“什么东西还要你大晚上的送过来？”
方洪提了提装得满满当当的书包，“山货，我妈说都是正宗的野生山货！”
确实是一些比较难得的食材，但对于明舒华这种不经常在家里做饭的人来说，其实比较浪费。
但是曾美露的一片好意，他也不好意思拒绝，自然知道曾美露让方洪大晚上过来肯定也不是为了送这些不会以为过了一夜就不新鲜的食材，这么简单。
明舒华开了门，从保温壶里给方洪倒了一杯水。
“你妈是不是还有什么话让你和我说？”
方洪抬头看着他，心想这个男人果然聪明。
方洪说，“我妈让你明天下班之后去这个地方”方洪从书包里掏出自己的作业本，翻到其中一页拿给明舒华看。
曾美露的字写得一般，歪歪扭扭的还有点儿潦草，明舒华的酒还没有醒透，喝的种类有点多，现在后劲上来了，头闷闷地有些疼。所以意识没有看清上面写的是什么。
所以他凑近了低下头去看，看到了一串地址还有时间。
他靠得很近，那股熟悉的带着点林中寒意的淡淡的香水味和混合着浓郁的酒气，更加清晰地钻进方洪的鼻子里。
方洪的鼻子痒痒的似乎也醉了，脸热了，香水的味道从肺腑开始侵占了他全部的身体，掠夺了他的全部器官，他几乎都要忘记了呼吸。
“你妈妈……”明舒华说“怎么不直接给我发信息？”
方洪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她说不能让别人知道。”
“嗯……”明舒华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知道了”说完这句话似乎用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头栽到了方洪的肩膀上。
“明……明哥？”方洪浅浅地喊了他几声，可明舒华都没有反应，显然是已经睡着了。
方洪不敢动，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这样特别好，没有别人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要是一直这样就好了，他也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就这样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一直到他的肩膀累了、酸了，他也还是不敢动，甚至不敢抬一下自己的胳膊，害怕自己一动明舒华就醒了，这一份安静的美好就没有了。
但明舒华还是醒了。
他发现自己竟然靠在方洪身上睡着了，“真是抱歉”他说“竟然睡着了”。
“没……没关系……”方洪红着脸，不敢看他，手忙脚乱地站起来“司机还在楼下等我，我先回去了”同手同脚地往外走。
“我送你下去……”明舒华跟着从沙发上站起来，却没有站稳往前面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