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玉无瑕生辰当日，江过雁亲自帮小红杏穿舞衣，小红杏低垂着眉眼，神情郁郁，初冬寒凉，江过雁贴心地给她套上毛绒披风。
见她神情挣扎，他抬起她下颌，问：“杏儿还是下不了手吗？”
小红杏叹口气，“玉无瑕向来待我极好，我一时间确实有点狠不下心肠。”
江过雁沉默一瞬，问：“你可还记得五年前，自己究竟为何会流落欢喜楼的缘故？”
小红杏想起那混乱的一夜，道：“陛下一纸圣旨下来，将我们展氏满门抄家，我与娘也被戴上镣铐，流放千里，夜里，官差正押送我们一行人赶路，忽然，前后出现两伙黑衣人，与官差打了起来，当时情势危急，一伙黑衣人拔剑就要杀我，娘她挡在我面前，救了我。”
说到这里，她声音有点哽咽。
江过雁心疼地将她揽进怀中。
“另一伙黑衣人则是舍身保护我，不让其他人伤害我。”
“而后，他们越打越乱，我当时害怕极了，趁乱想要逃跑，忽然出现一个人带走了我。”
江过雁急急追问：“那个人是谁？”
小红杏顿了一下，情绪复杂地道：“……卫长临。”
江过雁诧异：“为何是他？”
小红杏摇头，“我不知道，他将我带到了一处断崖口，叫我把囚服换下，给一名早已备好的nV尸T穿上，而后，他将nV尸T扔到了悬崖底下。”
“我当时恨毒了他，趁他不察，cH0U出他腰间的利刃，狠狠刺了他一刀，他抬掌打开我，我脚步踉跄，没站稳，不小心掉下了悬崖。”
那时候，卫长临大惊，忙伸手拉她，却还是晚了一步，与她的手咫尺擦过。
想起他当初惶急的神sE，小红杏心中百感交集。
“本以为会葬身崖底，没想到却掉进一方池塘里，还被一个大娘救了。”
江过雁猜测道：“那个大娘可是人贩子？”
小红杏面露愤愤之sE：“不错，她真是坏透了，见我失忆了，巧言哄骗我，说我原来是扬州瘦马，将我带去了建康，卖给了欢喜楼的妈妈。”
江过雁想不通，问：“卫长临为何会救你？”
小红杏也不懂，道：“他那样十恶不赦的坏蛋，肯定是觉得我还有价值，想要利用我做些什么事情。”
江过雁想起卫长临在御花园里不顾惜自己名声也要救小红杏的事情，心中隐隐生疑。
那时候，卫长临以为他与义父都Si绝了，为何还要救小红杏？按理来说，小红杏对他没有任何价值才对。
一个男人为何要无缘无故去救一个nV人？
答案昭然若揭，无非就是见sE起意！
江过雁戾气渐浓，眉眼沉沉。
他叮嘱道：“杏儿，你平日里离他远点，也不要在他面前露出异样，叫他知晓你恢复记忆的事情。”
小红杏知晓轻重，“好，我不会表露出我对他的恨意，以免打草惊蛇。”
至于两伙黑衣人又分别会是谁派来的？江过雁拧眉思索。
那时候，他和祖千秋星夜赶去救展颜舒与江漓，可等他们赶到的时候，为时已晚，江漓命丧野郊，而展颜舒不知所踪。
祖千秋从草地里捡到一块木牌，上面雕刻观音竹的样式，这是玉氏的家徽。
那时候，他认定了玉凌寒便是他的杀母仇人，可是，小红杏今日却告诉他，那时有两拨人马。
那么，另一伙黑衣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江过雁问：“你可还记得杀了义母的人究竟是哪一方的？”
小红杏痛苦又迷茫，“我不知道，他们都穿着夜行衣，并且蒙着头脸。”
江过雁想了想，玉凌寒当初结党营私地b迫姬骅下旨给展家定叛国罪，那么，他又怎么可能好心来救展家nV眷？
既如此，杀义母的人确实是玉家那方的没错了。
他握住小红杏双肩，俯身盯视她的杏眸，定定道：“当初，杀了义母的人就是玉家派出的杀手，杏儿，玉无瑕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你不能对他心怀仁慈。”
小红杏难过又绝望，“果真如此吗？”
江过雁没想到她会质疑自己，松开她肩膀，后退两步，神情有点受伤：“你不信我？”
小红杏忙凑近他，抱住他健腰，“星舒哥哥，我信你的，我只是不愿意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
“玉无瑕为什么偏偏是玉凌寒的儿子？”
江过雁回抱住她，“杏儿，想一想义母，你就不会再对玉无瑕心软了。”
小红杏几乎无法忘记那一夜的情形，母亲生生断绝生息，Si不瞑目地望着障城的方向，她到Si都还在等爹和星舒哥哥。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不雪此恨，焉为人nV？
她不能再对玉无瑕残有旧情了，这是错误的，也是罪孽的。
玉无瑕等着生辰这一日，早已等了许久，几乎是数着日子过。
玉凌寒与姬晏本来打算给他举办生辰宴，但他只想与小红杏度过这个有特殊意义的日子，因此拒绝。
玉凌寒不满：“有了媳妇忘了爹，你小子还真是不孝到了极点，为父亲自过来陪你吃饭，你竟也不肯赏脸？”
玉无瑕许久未见小红杏，对她思念甚重，又担心她落水一事，因此，恨不得立时cHa上翅膀飞过去见她，哪有心情应付玉凌寒？
“父亲与阿晏吃就好了，初篁，翠篁，你们伺候他们吃饭。”
初篁与翠篁齐声应是。
姬晏道：“表哥，你至少把这碗长寿面吃了，寓意长命百岁，是个好祝愿。”
玉无瑕扫一眼瓷碗氤氲出来的白烟热气，微微一笑，带着期盼，道：“红红之前亲手给江过雁做了长寿面，也许，今日，她也会愿意为我下厨做一碗。”
姬晏看着玉无瑕，yu言又止，到底是什么都没说。
玉凌寒嫌弃地摆手：“快去吧，省得在这里一直念叨着小红杏，念到我耳朵都要起茧了。”
玉无瑕“嗯”一声，“儿子告退。”他冲玉凌寒行完礼，与林菁一道离开了。
玉凌寒望着他背影，捋着山羊胡须，悠悠感慨：“这小子可要争点气，早日叫我抱上胖孙子。”
姬晏诧异：“舅舅现在不反对表哥和小红杏在一起了吗？”
玉凌寒道：“无瑕X子孤傲刚y，这世上，没人能够奈何他，偏生叫小红杏一介弱质nV流拿捏住了，他既认定了小红杏，为了玉家嫡系香火，本相也只好认下这个儿媳妇了。”
红玉小筑
江府马车停在一处角落，豆蔻搀扶小红杏下马车，江过雁坐在车厢内，撩起车帘子看她，小红杏回首望他一眼，对上他鼓励的殷切目光，小红杏勉强g起嘴角，冲他绽开一个安抚的笑容。
江过雁柔声道：“我在此处等你，你尽早归来。”
他一顿，道：“我等你好消息。”
小红杏点头：“好。”
小红杏和豆蔻一块走了，她们停在大门前，抬头望，上头挂着“红玉小筑”的牌匾，来了此地这么多次，这是她第一次从正门进去。
豆蔻上前扣门环，林菁来开门：“江夫人，豆蔻姑娘。”
豆蔻退开到一侧，小红杏拿过她手中的紫檀提盒，对林菁道：“林护卫，劳烦你去醉仙居买点荷花sU过来，我忽然贪嘴想吃了。”
林菁不疑有他，小红杏一向如此，他道：“是，属下这就去买。”
小红杏越过他，一个人往里头走去。
院中的红杏树光秃秃的，枝丫都被张嶙砍光了，只余粗壮的树g。
小红杏觉得自己心中的一树杏花也都随之凋谢了，心里空落落的。
她走过檐廊，往房间寻去，几声不成调的瑶琴乐声传来，玉无瑕似乎等到有点焦躁了，这真是难得，他一向最是从容。
小红杏加快脚步，走了进去，玉无瑕盘腿坐在廊下，正背对着她，低头拨弄着腿上的瑶琴。
她徐徐走过去，将紫檀提盒搁在一边，跪坐下去，从背后轻轻靠上他的身T，脑袋蹭着他的肩胛骨，乐声戛然而止，玉无瑕抬手m0了m0她的脑袋，顺着捏到两只猫耳朵，侧头看她，欣喜道：“你来了？”
他将瑶琴拿开，将小红杏抱进怀中，细细地看着她，确认她果真安然无恙，一颗心终于落下。
他珍惜地将她抱着，紧紧拥着她，嘴唇贴着她的眉心，呢喃着唤：“红红，我的小猫仔，你可知晓，当我得知你落水那一瞬的心情？我以为自己会失去你，我当真害怕极了。”
小红杏垂着眉眼，低低安慰：“我没事。”
玉无瑕退开一点距离，紧盯着她，关切地问：“落水的时候，是不是很无助？”每当他幻想起小红杏在水中挣扎的情形，他心脏仿佛被万鬼啃噬，疼痛难忍。
小红杏抬眸望他，那双注视自己的柳叶眸盛满浓烈的情愫，灼灼地凝视着她，她声音带上一丝哭腔：“是很恐怖，我想不通，那些水明明那样柔软无形，却为何会叫人挣脱不得？只能越陷越深。”
她意有所指：“是不是这世间，看似最羸弱无害的东西，往往才是最致命的？”
玉无瑕心疼地m0着她脸颊，“我知你一向胆小，眼睛又有短视症，到了h泉路，定是连路都看不清楚，你不要怕，若你真的Si于非命，我也会追随你到Y曹地府，陪你一起上奈何桥，不会叫其他恶鬼欺负你。”
小红杏眼眶酸涩，她x1了x1鼻子，忍住想哭的冲动，莞尔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不要讲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来，我们先吃长寿面吧。”
她在他怀中坐直身T，去够那个紫檀提盒。
玉无瑕惊喜，“你真的给我做了长寿面？”
小红杏揭开盒盖，热气散了出来，“我手艺不好，你待会可不许嫌弃。”
玉无瑕轻轻一笑，“红红亲自下厨，我怎会舍得嫌弃？”
小红杏想要从他腿上爬起来，玉无瑕抱住她腰肢，“乖，我很久没见你了，让我再抱一会。”
小红杏道：“再不吃的话，面就要坨了。”
玉无瑕从紫檀提盒中端起那碗长寿面，“你喂我吃？”
小红杏笑意一顿，埋汰道：“你又不是小孩子。”
玉无瑕抿了抿唇，道：“生辰日，红红不能暂且把我当成小孩子看待吗？”
小红杏拿起筷子，“罢了，今日依你一回。”
玉无瑕g唇笑了，小红杏夹起长寿面，轻轻吹了吹，喂到他嘴边，玉无瑕张嘴吃。
他咀嚼着，动作一顿，面条绵软，毫无劲道，果然很难吃，但他面上不显，含笑看着小红杏，继续吃她喂来的长寿面。
等他吃完了面，他还把汤水都喝了。
小红杏看着空空的碗底，怔住一瞬。
玉无瑕担忧地轻轻摇了摇她，“怎么了？你今日好似有点不对劲？”
小红杏回过神，忙道：“没什么。”
她解开披风系带，“我给你跳那一支山猫舞？”
玉无瑕松开她，“好，我为你抚琴。”
小红杏站起身，脱下披风，玉无瑕接过，叠好后，放在一侧。
他将瑶琴重新拿到腿边，小红杏走到空旷处，摆好起舞的姿势，她穿着一身粉红舞裙，微风拂过，轻纱裙摆层叠翻飞，溶溶月sE投照在她身上，更显现出她窈窕袅娜的身段。
两只猫耳朵浑然天成，好似当真长出来的一般。
刹那间，玉无瑕只觉她好似山林中修炼化形的山猫JiNg怪。
他眼睛只顾看她，十指在琴弦上抚弄，欢快雀跃的琴声蓦然响起。
小红杏踩着拍子，随之舞动起来，她四肢柔软，模仿着猫咪T1aN爪、伸懒腰、爬行的举止，神态娇妍，杏眸g丝，将他一颗心都网住，他神思渐迷，头脑昏沉。
一曲毕，她的舞蹈亦随之到了尾声。
玉无瑕甩了甩脑袋，将瑶琴拿开，捡起披风走近她，“初冬寒冷，仔细着凉。”他将披风给她套上，帮她系了个蝴蝶结。
小红杏道：“我刚跳完舞，不冷的。”
玉无瑕捏着袖子给她擦拭额头汗水，温声哄：“你身T发热，更不能吹冷风，听话。”
小红杏仰头望他，问：“你喜欢这支山猫舞吗？”
玉无瑕展颜一笑，“自然喜欢。”
“红红，这是我收到过最好的生辰礼物，我想，我一辈子也不会忘记这段舞蹈。”
他眸中情海如cHa0，小红杏不敢与他对视，她狼狈地移开视线，玉无瑕指腹摩挲着她的嘴唇，问：“我想吻你，可以吗？”
小红杏轻轻摇头，“不要。”她不愿意再和仇人之子有亲密的身T接触。
玉无瑕错愕一瞬，眸中闪过失落之sE，但到底还是顺着小红杏的心意，“好。”
零星雪花从天空中落下，小红杏伸出手接住雪花，声音缥缈：“看，下雪了。”
玉无瑕看她两只猫耳朵染上雪意，难得露出几分孩子气，语气带着憧憬，道：“我们这样，算不算共白首？”
小红杏仰头看他，他乌黑的长发也被雪花点缀成白sE，她忽然想，这样风华绝世的公子，若是到了暮年，又会是怎样的光景？
可惜，她看不到了，今夜，她会结果他的X命。
PS：最近在纠结结局要不要写Si无瑕或者江郎。头秃中。唉，十分纠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