雾从山谷底升起,晨光未现,神坛四方仍笼於苍青静气之中。
石阶沿着断裂山壁一层层修复重立,昔日神舞纹阵已重新铭刻於中央神台,虽不再有万人朝拜,却洁净如初生的神命。
神衣悬於东墙之上,五神器之印被雕入坛心,灵火长明,洒净之香日日不断。
寒执站在最外层的石阶上,拂过掌中的旧残谱,指尖落於那一页契印式的最後一段,「命徊成契」。
他依旧记得那日,五式神舞共鸣之刻,封漓於光中沉入神门,未有言语,只回首与他对视一眼,神魂即隐没於银光之中。
那道神门,此刻就在神坛正上方的空域中,如一层极薄的灵波,日常不显,唯有在月缺时会泛起微微光纹,如心跳残留。
寒执未曾离去。
那之後,他在这里重建封族神坛,用石一块一块垫平倾倒的地基,将封神令与舞者残印封入镇石。
每隔七日,他会将神舞谱卷重新诵读一遍,将那些神咒与神歌以祭语抄写於神墙之上。他未曾忘记每一句歌词的节奏,每一道神步的转折,因为那是她用生命跳出的五式。
这里不再有嘈杂,也不再有战争,只余他一人,与那封神之光一同守候。
他曾想过,神是否残忍,让舞者沉睡、让见证者永生。但他仍选择等下去。等那一道银sE门痕,再次开启的那一刻
她会醒来,再舞一次。
春去秋来,不见雪落,也不见绿生。这座神坛被封印在时间与灵界之间,天地循环,但此地恒定。
寒执不再变老。他在第一百个冬夜察觉到这件事手掌的纹路未曾深刻,发sE未有丝毫褪变。他曾试着割伤自己,伤口却在神光映照之下瞬间癒合,如神门拒绝任何「朽败」之物靠近。
起初,他以为这是神的诅咒。後来,他明白,这是她留下的印。
封漓曾是神舞使者,最後也是唯一跳出五式的舞者。
神魂与她同沉,她所立的契,将神命也系於他身她未曾言明,但以舞承诺。
寒执不再问为何,只是静静守着那道灵界之门。
有时夜深,他会燃起银火,在神坛中央以粉笔复刻五舞之阵。他的步伐早已不再有力,却仍一丝不差地模拟她当年所踏过的舞印,宛如以身为笔,一遍遍书写那场祭舞的意志。
光纹偶尔自空间的裂痕中泄出,如银丝垂落。他会静静看着那抹光,心中升起微微颤动。
那些光是神门微启的徵兆,是她的呼x1。
每一次他看见,都会默念她的名。声音未出喉,但心中回响不息。
他曾於第三百年梦见她,梦中她仍穿着镇界羽衣,站在银白的湖面上,问他:「你还在等吗?」
他醒来,没有回答,但那天他在神墙上,用手指划下一行字
「你若归来,我仍在此。」
那一日,灵界之门忽然泛起从未有过的异象。
光纹不再是柔和的银丝,而是如水脉崩溃般汹涌渗出,整座神坛的石纹皆被激起一层泛白的浮光。寒执立於中央,手中残谱自动翻页,定格於之第五式第三段「命徊成契」。
他抬头,望见神门裂缝缓缓绽开。
那不是幻觉。那是一道真正的归路。
一双白靴,自光中落下。
羽衣轻展,银丝如霜,身影自光雾中缓步而出。
她的气息一如初见,却更静、更深,如经过无数次灵魂沉睡後仍未被时间侵蚀的洁白。
封漓的眼中,有他。
「……你在这里。」
她轻声开口,语气平静,却藏着穿越千年的顿悟与呼唤。
寒执未言,仅仅一步踏上阶前,将手中那本已泛h的残谱递出。
「我在这里。」他说,「一直都在。」
封漓接过,指尖一触,神墙上五式印记再度发光,如有神力再启。
天地之中,万籁俱寂,只余神坛之上,那两道身影立於银光中,恍若回到那场最後的封神之舞,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再分离。
神门并未完全关上。
寒执知晓,这不代表灾祸将至,而是神契未断,灵舞犹存。
他抬眼,看见光中的封漓微笑,那笑容未变,如当初练舞时第一次跌倒後对他说的那句:「没事,再来一次就好。」
这一次,他终於点头。
灵界之门仍存,只是再也不冷清。
银火常燃,神墙之上不再只有一人的笔迹。
他与她,於无声岁月中,重写五舞。
只为若世道再乱,神魂再泣。
他们会一起,再舞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