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零点三十三分。
城市像是被时间打翻的墨瓶,一半沉入黑夜,一半还映着白日残留的微光。
热气在地面蒸腾不散,巷道深处的空气却冷得像记忆的底层那些没被提起的、没被结束的,静静发酵着,等人靠近。
桑望生沿着老街走着,双手cHa在外套口袋里,肩上挂着便利商店制服袋。他刚结束八小时的夜班轮替,没特别疲惫,也说不上清醒。只是习惯X地选择绕远路回家,就像身T早已替他记住了某种「不想立刻回去」的情绪。
他经过那间老邮局的时候,抬头看了一眼。
与白天无异,灰sE砖墙、木门,像许久未动过的老旧建筑。但今天不一样。
门框上方本来坏Si的电子钟,亮了。
00:33。
灯光在黑夜中毫无预兆地点起,如同什麽东西忽然记得它还有一件未竟之事。门没有锁好,微微开着,从门缝里溢出一圈昏h的灯,像纸上扩散开来的墨晕,既不张扬也不陌生。
桑望生站在原地,一时之间没有走近。
他不是个喜欢好奇心驱使自己行动的人。
生活对他来说,大多数时候是一场预演後的重播,平淡、安全、不需额外情绪。
这样的他,从未想过会遇上一扇开着的门而且那扇门像是为他开的。
他走近一步,一张纸从门缝内飘出,刚好落在他鞋前。
那是一封信。
手工封蜡压着一枚细致的浮雕图样:一只回首的飞鸟。信封用褐sE粗纸摺成,边缘有些褪sE,但保存得很好。
他蹲下身,捡起它。
信背後写着一行极淡的字迹:
「这不是你的信,但你会知道该怎麽处理。」
他皱起眉,正想转身离开,屋内传来一道轻声:「你不是第一个捡到别人信的人。」
他的目光转向屋里,站着一名nV孩。
她穿着灰蓝sE的长裙,头发落在肩头,眼神安静,像是从另一个时代走出来。她并未因他的出现而惊讶,甚至没有起身,只是像预知了他的到来,语气平静地说:
「欢迎来到时间邮局。」
「……这里是?」他开口,语气带着警觉与困惑。
「你看到的就是它该有的样子。」
「这不是早就关门的邮局吗?」
「对大多数人而言,是的。」她微笑,语气轻得像梦里的声音。「只有那些心里还有话没说完的人,才会在午夜过後三十三分钟,看见它亮着灯。」
桑望生沉默了一瞬,望着手里的那封信,彷佛整个人陷入了某种早已编排好的意外里。
「这里……可以寄信?」
「可以。只要是写给你想说却没说出口的那个人,或那个时刻。」
「那信会送到吗?」
「我们不保证。」她抬头看向他,语气没有一丝戏谑,「但只要你是真心写的,时间会自己找到它的去处。」
他不再说话,只盯着她看。
这样一间不合常理的邮局,这样一位说话像寓言的nV孩,正常人应该早就拔腿就走。
可他没有。他只是站在门口,彷佛心里某个角落早已预见了这一刻。
他问:「如果我没有什麽人可以写呢?」
nV孩笑了,眼底闪过一种叫做「理解」的温柔。
「那就坐下来,等等看。很多人来的时候,都以为自己没什麽要写的。可这里不是问你记得什麽,而是让你想起:你没说的那些,其实还在你心里。」
他终於走进那扇门。
门在他身後缓缓阖上,像替他与过去封了一次空气,但还没封口。
屋里没有太多现代设备,反而像一间保留旧时光的空间。木质柜台、老式报时钟、分类信格,每样物件都静静地待在原处,彷佛早已放弃与世界竞速。
墙上挂着一面写着规则的告示牌:
时间邮局规则:
1.每人仅限寄出一封信
2.信件只能写给你真心想寄的人
3.不保证送达,但每一封信都会被
4.回信非必要,若有共振,你会知道
5.邮局开放时间:凌晨00:33起,仅对心怀未竟之言者开门
他扫过一眼,没有说话。
苏暮轻轻走到他身边,从柜台後方取出一张乾净信纸和一支钢笔放在他面前。
「这是你的位置。你可以坐下,也可以等。」
他没立即坐下,而是转身打量整间屋子。
左边的墙上挂着一幅画,墨sE淡雅,是一只飞鸟振翅的剪影,构图简单却充满张力。
他看得出那是手绘的,一笔一墨都不像现代印刷能做出的温度。
他看向苏暮,试探地问:「是你画的?」
她摇头,眼神有些飘远。
「是别人画的。」
「他也写过信?」
她没回答,只轻声说:「他画了这幅画,但那封信还没被送达。」
她没有说那封信寄给谁,也没有说画那幅画的人是不是还活着。她只是站在时间之外,静静守着一幅画和一封没被送出的信。
桑望生终於坐下,将那封「不是他的信」放在桌角。
他没有打开。那封信像是一个引子,也像是一面镜子,提醒他,他其实也有话没说。
「我可以不写吗?」他问。
苏暮没有犹豫:「可以。你只要诚实面对自己,就足够了。」
他没有写,但他留下来了。
整整一个小时,他没说话,只是坐着,看着墙上的画,看着灯光下轻飘飘的尘埃。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为什麽不走。
直到苏暮在他对面坐下,轻声说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吗?有个nV孩寄了一封信给她高中时自杀的闺蜜。她在信里写了三次对不起,最後写了一句:如果你还在,我们一定还能笑着考试。
她没收到回信。但那天晚上,她梦见闺蜜坐在楼梯上,对她说:你没有错,我只是太累了。
她哭醒後,把信原封不动地收进书包,再也没打开过。
後来她说,她能活下去,是因为那一夜,她知道自己被原谅了。」
桑望生没有说话,只是眼神轻微地闪了一下。他不知道是因为这个故事,还是因为他自己心里某段过往正被一点点轻轻敲醒。
「那你呢?」他突然问,「你有写过信吗?」
苏暮低头笑了笑,声音b平时更轻:「有啊。但我的那封信,还在路上。」
「寄了多久?」
「……一百年吧。」
她抬起头看他,语气像是在说天气,又像是在说Ai情。
「那你还在等?」
「等啊。」她说,「时间不总是会回信,但我相信,它会记得。」
当桑望生离开那间邮局时,天已接近黎明,城市尚未苏醒。
门静静关上,灯熄,巷子回归寂静。
他低头看了眼外套口袋,封蜡的边缘还在发热,像是时间在说:你还欠一句话,还没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