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希莉帕看着她们陷入沉思的样子,碧蓝的眼珠转了转,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双手一拍,发出清脆的响声。
“啊!我明白了!”她恍然大悟般说道,“你们想要了解男人的心思,对不对?可是在这里猜来猜去有什么用呢?想要知道鱼怎么想,不得问渔夫吗?想要知道鹿怎么跑,不得问猎人吗?”
三姐妹齐齐抬头看向她,眼神里混杂着困惑和一丝被说中心事的尴尬。
阿希莉帕站起身,裙摆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如果想要了解男人的心思,不得请教男人吗?”
她说着一溜烟跑了出去,木屐在廊下发出急促的哒哒声,留下三姐妹面面相觑,不知这个异族少nV又要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不过片刻,就在三姐妹还好奇时,阿希莉帕又回来了,她拍了拍手,语气轻松得像是在召唤林中的小动物:“来,都进来吧。”
门口依次跪着三个男人——年轻的花匠17岁,脸上还带着少年的青涩和惶恐,中年男仆30岁左右,神态谨慎,以及管家山田50余岁,面sE沉稳。
百合子惊讶地用手掩住嘴:“明日子,这是……”
弘子夫人立刻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悦:“这是何意?让我们见这些粗鄙的下人……”
阿希莉帕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喂,你们几个,”她转向跪在门口的三个男人,语气自然得像是在问路,“能不能说下,男人喜欢的nV人类型是什么样的?随便说说就好。”
花匠的头快挨到地上,声音因紧张而颤抖:“脸、脸很好看的……就像、就像院子里的山茶花那样……”
男仆低着头,稍作思考后回答:“能、能聊得来的吧……g活累了的时候,有人能说说话就好……”
管家山田眯着眼,语气平稳而世故:“能T贴自己的,知道什么时候该出现,什么时候该安静。”
百合子的姐妹们交换了一个不以为然的眼神。弘子夫人冷哼一声:“这算什么答案?他们的身份,能和我们的丈夫一样吗?百之助大人那样的男人,喜好岂是这些下人能揣测的?”
玲子夫人偷偷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本子和笔,快速记录着刚才听到的话,同时也不由自主地点点头,显然认同姐姐的观点。
阿希莉帕歪着头看了看三姐妹的反应,像是明白了什么,又一转身跑了出去:“好吧,你们觉得他们不够格是吧?那我找个够格的来!”
这次,她去了有一会儿。当拉门再次被推开时,所有人都愣住了——阿希莉帕拉着一个人的衣袖,而被她半拖半拽带来的,正是皱着眉的尾形百之助。
他显然是从公务中被临时拉来的,身上还穿着笔挺的陆军少佐军装,肩章在午后斜S的yAn光中闪着冷y的光泽。他的出现立刻让花厅内的空气凝固了,一种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百、百之助大人?”百合子慌忙起身,膝盖不小心撞到了矮几,茶具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弘子和玲子也立刻正襟危坐,脸上露出敬畏的神sE:“百之助老爷,我们姐妹三人谈心,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玲子夫人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自言自语。
尾形的目光扫过厅内众人,最后落在依然拽着他衣袖的阿希莉帕身上,眉头蹙得更紧:“?阿希莉帕,这就是你说的重要的事?”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明显的不悦。
阿希莉帕点点头,丝毫没有畏惧之sE:“告诉她们吧百之助,用你的身份告诉她们,男人到底喜欢怎样的nV人?”她说着,松开他的衣袖,转而双手叉腰,一副“你必须开口”的表情。
尾形的视线转向百合子,语气稍缓:“到底怎么回事?”
百合子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解释这番荒唐的局面。弘子夫人见状,连忙替妹妹回答:“百之助老爷,我这个做姐姐的真的很心疼妹妹,百合子她,也很想知道老爷的心思。”她的语气恭敬中带着一丝讨好。
玲子夫人也怯怯地补充:“是啊,姐姐一直想做姐夫大人的解语花,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尾形的目光在三人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评估什么。花厅内静得能听到庭院中竹筒敲石的清响。阿希莉帕偏头看着他,眼神坚持。
良久,尾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抬手,将垂落在额前的头发向后梳理。
“生命力。”他忽然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一个鲜活的,不为年月,不为环境所改变的旺盛的生命力。”
厅内一片寂静,连阿希莉帕都微微睁大了眼睛,似乎没料到他会给出这样的答案。
尾形的目光似乎穿越了在场的所有人,投向某个遥远的地方,又或者,他只是在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不是顺从,不是美貌,也不是什么技巧。”他的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那些都会随着时间褪sE,会被更年轻、更美貌、更JiNg通技巧的人取代。”
他微微停顿,仿佛在斟酌用词:“但一种从内而外的生命力...那种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能找到自己的方向,有自己的热Ai和坚持,不为取悦他人而存在的核心...那才是真正令人...”他在这里微妙地停顿了一下,没有说出“着迷”或“x1引”之类的词语,而是选择了更为克制的表达,“...难以忽视的存在。”
他的视线扫过阿希莉帕,很快又移开,但那一瞥中蕴含的复杂情感,却让敏锐地观察着他的百合子心中猛地一刺。
阿希莉帕望着他,碧蓝的眼睛里闪烁着某种了然的光芒,唇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极淡的、几乎看不出的笑容。
尾形说完,便不再多言。他站起身,军装笔挺的线条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冷y的弧度。他看向阿希莉帕,简短地命令道:“走了。”
阿希莉帕难得地没有反驳或拖延,她安静地站起身,对三姐妹点了点头,算是告别。
尾形率先向门口走去,阿希莉帕跟在他身后。在拉门前,他忽然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只是向后伸出手,JiNg准地握住了阿希莉帕的手腕,然后拉着她一同离开了花厅。
拉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花厅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弘子夫人和玲子夫人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震惊与困惑。她们原本期待的答案或许是“温顺”、“贤淑”、“美貌”或者具T的“技巧”,却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一个cH0U象而深刻的答案。
“生命力...”百合子喃喃地重复着这个词,眼神恍惚。她想起尾形说这话时,那不经意间投向阿希莉帕的一瞥,想起他握住阿希莉帕手腕时那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姿态,想起阿希莉帕身上那种无论处于何种境地都未曾熄灭的活力与自我。
她忽然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明与刺痛交织的情绪。
弘子夫人打破了沉默,语气带着一丝不甘和不解:“生命力?这算什么答案?虚无缥缈!难道我们不够有生命力吗?管理家事、周旋社交、生儿育nV,哪一样不需要耗费心力?”
玲子夫人却若有所悟,她低头看着自己刚才记录的小本子,轻声道:“也许...百之助老爷说的不是忙碌的程度,而是...一种状态?”她抬起头,眼中闪烁着困惑但兴奋的光芒,“就像明日子夫人那样?她似乎永远都知道自己要什么,并且毫不犹豫地去争取,无论别人怎么看...”
百合子深x1一口气,接过侍nV重新沏好的茶,温热的茶杯熨帖着她微凉的指尖:“她建议我写书...”她忽然说道,声音很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试探某种可能X。
弘子夫人愣了一下,随即嗤笑一声:“写书?百合子,别说傻话了。我们这样的nV人,写什么书?”
“为什么不能呢?”百合子反问道,语气虽然温和,却带着一种罕见的坚持,“我的文章,连父亲大人都曾称赞过思路清晰、措辞雅致。”她想起阿希莉帕说这话时那双真诚的、毫无质疑的眼睛。
玲子夫人像是被点燃了某种灵感,猛地合上小本子:“姐姐!我觉得明日子夫人说的有道理!你那么会打扮,对布料和sE彩的感觉那么好,为什么不能自己设计呢?说不定b京都那些老铺子的款式更受欢迎呢!”
弘子夫人看着两个似乎“中了邪”的妹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没有说出口。她烦躁地摇着手中的扇子,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回荡着“侦探”两个字,以及阿希莉帕说她“观察力锐利”时的表情。那种直接而纯粹的肯定,是她从未在丈夫或其他贵妇那里得到过的。
夕yAn西下,橙红sE的光芒透过窗棂,将花厅渲染得温暖而静谧。茶早已凉透,但姐妹三人却似乎都忘了催促换茶。她们静静地坐着,各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空气中涌动着一种微妙而崭新的东西。
是夜,郊外宅邸。
书房里只亮着一盏台灯,光线在宽大的书桌上圈出一片暖h。尾形处理完最后一份军务文件,将钢笔搁回笔架,发出轻微的磕碰声。阿希莉帕蜷在对面的沙发里,就着灯光翻看一本关于北海道植被的图册。
“为什么?”
尾形忽然开口,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低沉。他没有抬头,目光似乎还落在空白的文件纸上。
阿希莉帕从图册上抬起眼,有些茫然:“嗯?”
“今天下午。”尾形终于抬起眼,看向她,目光在灯影下显得愈发深邃难辨,“为什么要帮她?”他指的是她特意跑去正妻宅邸,甚至不惜把他“骗”过去答疑的行为。
阿希莉帕合上图册,想了想,很坦率地说:“因为百合子的梦想,听起来是最好实现的啊。”
她看向尾形,眼神清澈,“她只是想要你注意她而已。”
尾形沉默地看着她,台灯的光线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明暗交织的Y影,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倒是会为她算计。”
“这不是算计,”阿希莉帕纠正道,微微蹙眉,“这是……观察。而且,我觉得她有点可怜。被困在那个大房子里,每天想着同样的事情,见同样的人,说同样的话……就像……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羽毛很漂亮的鸟。”她努力寻找着合适的b喻,“如果一点点注意就能让她高兴一点,为什么不做呢?她的梦想只是想要一点你的目光而已。”
“只是想要一点我的目光而已……”尾形低声重复了一遍这句话,语气里听不出是嘲弄还是别的什么。他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扶手。
“阿希莉帕,”他忽然唤她的名字,声音b刚才更低沉了几分,“你也能实现我的梦想。”
“嗯?”阿希莉帕再次疑惑地望向他。
尾形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牢牢锁着她,那眼神复杂得让阿希莉帕有些看不懂。里面有她熟悉的掌控yu,有深沉的Y影,但此刻,似乎还涌动着一丝……近乎脆弱的渴望?这种情绪出现在尾形身上,极其罕见,甚至让她以为自己看错了。
他站起身,绕过书桌,走到她所在的沙发前。高大的身影笼罩下来,挡住了部分灯光,将阿希莉帕笼罩在他的影子里。他没有碰她,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我的梦想……”他开口,声音沙哑,每个字都像是从x腔深处艰难地挤压出来,“很简单。”
他停顿了一下,仿佛接下来的话需要耗费极大的力气。
“我也只是……”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紧紧缠绕着她,带着一种几乎要将她吞噬的专注和……孤注一掷的坦诚,“…想让你看着我而已。”
“一直看着我。”
“只看着我。”
“就像北极星永远挂在它的位置上,无论风暴如何肆nVe,航船总能凭借它的光芒找到方向——即使那光芒冰冷、遥远。”
“你的目光……必须落在我身上。”
他的话语里没有甜蜜的Ai语,没有温柔的请求,只有一种冰冷的、偏执的、近乎狰狞的占有和渴望。这不是浪漫的告白,而是黑暗的宣誓,是溺水者抓住唯一浮木般的绝望,是猛兽圈定领地不容侵犯的霸道。
他不是在要求Ai,他是在索要一种绝对的、排他的“注意”,一种能让他扭曲灵魂得以安放的焦点。他所有的野心、算计、权力争夺,似乎最终都指向这一个简单到可怕、却又困难到极致的梦想——成为阿希莉帕世界中那颗不可动摇的北极星,独占她所有的视线和生命力。
阿希莉帕怔住了,仰头望着他。炉火的光芒在他身后跳跃,却照不进他眼底那深不见底的黑暗漩涡。她听懂了他的话,却又仿佛没完全懂。她感受到了那话语中令人窒息的沉重与偏执,心脏莫名地缩紧。
她张了张嘴,想说“我一直在看着你啊”,又想问“为什么一定要只看着你”,但最终,这些话都卡在了喉咙里。因为她看到,尾形在说出这番话时,那张总是冷漠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ch11u0的脆弱与紧张,虽然只有一刹那,便被他迅速用更深的冰冷掩盖了过去。
他也在害怕吗?害怕她的回答?害怕她无法实现他这个“简单”的梦想?
书房里陷入了更深的寂静,只有花泽明均匀的呼x1声和炉火的微响。窗外的雪,似乎又悄无声息地落了下来。
阿希莉帕望着眼前这个复杂、矛盾、时而残忍时而流露出罕见脆弱的男人,心中百感交集。她想到了百合子那卑微的梦想,又听到了尾形这沉重的梦想。
最终,她只是轻声地、像是不确定般地,喃喃重复了他那句话:
“只是……想让我看着你……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羽毛一样,落在了两人之间那片无声的、汹涌的暗流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