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泽主宅内廊,百合子夫人端坐于蒲团上,面sE沉静如水。管家伊藤侍立一旁,不远处垂手站着负责西暖阁浆洗的nV仆千代子。
伊藤微微躬身,声音低沉平稳,如同叙述一件既定事实:“夫人容禀。昨日午后,一位名唤杉元佐一的浪人武士,强行闯入府邸。此人面颊交错着深刻的旧疤,气势凛冽如出鞘之刃,直冲会客厅而去。仆役未能有效阻拦。”
他稍作停顿,似乎在组织最JiNg确的措辞:“会客厅内最初是压抑的交谈声,语意不明。然而未过片刻,杉元武士的怒吼便如惊雷炸裂,穿透了厚重的门扉。他高喊:‘尾形——你竟敢如此待她!’”
伊藤抬眼,目光谨慎地掠过百合子夫人毫无波澜的面容,继续道:“紧随其后的,是一声沉闷的撞击声,非常清晰,如同坚y的指关节重重砸在颧骨皮r0U之上。接着是木椅倾倒、器物散落的杂乱声响。门外的洒扫小梅称,杉元武士如同一头被激怒的荒野之熊,动作迅猛得惊人。”
“小人当时就在门外,”伊藤的声音依旧刻板,但语速微不可察地加快了一丝,“透过门隙窥见,杉元武士的拳头确实落在了老爷的面颊之上。老爷受此重击,身形微晃,后退了半步。”
他描述尾形的反应时,语气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老爷挨了打,脸上却无半分惊怒,反倒是……浮现出一种近乎欣赏猎物挣扎般的冰冷笑容。那笑容极淡,却让人脊背生寒。他并未理会杉元武士的怒视,径直转身,走向了墙边。”
伊藤的语调变得更加凝重:“老爷取下了那柄保养得锃亮、始终悬挂于厅中的长筒铳。动作流畅得如同呼x1,将冰冷的枪管稳稳端起,枪口分毫不差地对准了杉元武士的x膛。老爷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刀锋刮过地面:‘杉元……网走的那一枪,看来还是太浅。’”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伊藤的叙述出现了一个明显的顿挫,“明日子夫人如同感应到什么,突然从内院方向疾奔而来,步履急促得甚至踢乱了裙裾。她不顾一切地撞开了会客厅的门扉,像一只护崽的母鸟,毫不犹豫地张开双臂,用自己的身T,严严实实地挡在了杉元武士与老爷那黑洞洞的枪口之间!”
伊藤的声音里透出一丝当时情景再现的紧张:“夫人朝着老爷嘶喊,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尾形!你疯了!要杀他,先杀我!’”
“那一刻,”伊藤深x1一口气,仿佛那场景仍在眼前,“老爷的神情……是前所未见的。脸上血sE尽褪,呈现出一种骇人的铁青。嘴角抿紧如一道笔直的刻痕,不见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寻找最恰当的形容,最终选择了最直接的描述:“……那双眼睛,赤红如血!目光SiSi钉在挡在前方的明日子夫人脸上,又穿透她,SiSi钉在她身后的杉元武士身上。那眼神,绝非活人该有,倒像是从h泉深渊爬回人世的恶鬼,透着要将眼前一切撕碎的暴戾。”
“空气凝滞如冰,时间仿佛停滞。”伊藤恢复了平板的叙述,“最终,小人斗胆上前,与几位力壮的男仆,连劝带拉,总算将那位怒火滔天的杉元武士强行‘请’出了府邸。会客厅沉重的门扉在明日子夫人身后合拢,将她与持枪而立、形如恶鬼的老爷,一同锁在了那片Si寂的空间里。”
伊藤恭敬地退后半步,示意千代子上前。千代子浑身紧绷,头垂得极低,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惊魂未定的颤抖:“夫……夫人……”
百合子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身上,未发一言,却让千代子压力倍增。
“昨夜……昨夜西暖阁的灯火……亮了一整宿……”千代子开始叙述,声音断续,“明日子夫人被老爷带回后……一直未曾出来……后来……后来北野nV医大人……带了两位助手……悄悄被请来了……”
百合子夫人端起茶碗,轻轻啜了一口,动作优雅如画。
千代子咽了口唾沫,鼓起勇气继续:“奴婢……奴婢奉命送热水进去时……看见……看见其中一位nV医大人……正在调制药膏……她……她对旁边的医nV姐姐低声说……”
千代子声音压得更低,脸几乎要埋进x口:“……说夫人身上……情Ai留下的印记……新旧叠加……尤其……尤其腰T后面那片地方……密密麻麻……像盖满了戳印……说明……说明老爷实在……实在太过‘用心’了……”她用了“用心”这个委婉又残酷的词。
百合子放下茶碗,碗底与托碟发出极轻的磕碰声。
千代子身T一抖,语速加快,带着后怕:“不止……不止那些印子……nV医大人语气很沉……说……说撕裂的伤处……位置太深……反复冲洗才勉强弄g净……缝起来……特别费线……”
她不敢抬头,声音带着哭腔:“奴婢还看见……她们带来的……那种专门处理……处理妇人YsIChu严重撕裂的小巧器械包……打开了放在旁边……银晃晃的……看着就吓人……”
伊藤适时地补充了一句,语气平板却信息明确:“府内私下议论纷纷。众人皆认为,杉元武士的闯入及明日子夫人挺身相护之举,无疑触怒了老爷。昨夜西暖阁之动静……恐怕是老爷心头的邪火无处宣泄,最终……加倍倾泻在了明日子夫人身上。且看那伤势……老爷昨夜,怕是动了真怒,下手失了分寸。”
百合子听完伊藤和千代子的陈述,静默良久。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捻动着垂在身侧的流苏,面上依旧沉静如水,仿佛那惊心动魄的叙述只是一阵拂过耳边的微风。最终,她只淡淡地挥了挥手,声音平稳无波,听不出丝毫涟漪:“知道了。下去吧。”
伊藤躬身,带着如蒙大赦、脚步虚浮的千代子无声地退出了内廊,步履轻缓,生怕惊扰了这份刻意维持的平静。沉重的门扉被无声地拉合,隔绝了外界的声响,也将百合子独自留在了这片午后的光影里。
她并未立刻起身。目光落在面前矮几上那杯早已凉透的茶水上,茶汤表面凝结着一层极薄的、失去光泽的膜。空气似乎也凝滞了,只有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显得格外清晰。
不知过了多久,百合子才缓缓起身,步态依旧端庄优雅,走向连接着庭院小径的回廊。她需要空气,沿着熟悉的廊道漫步,午后的yAn光透过稀疏的竹影,在她素雅的衣料上投下斑驳的光点。她并非刻意探寻,但当微风拂过,几缕刻意压低的、带着惊恐余韵的私语,还是如同不安分的藤蔓,悄然从回廊拐角处那片茂密的竹丛后钻了出来,缠上了她的耳廓:
“…昨晚真是吓Si我了……”一个年轻些的声音带着哭腔,“西暖阁的夫人从来没那样过……”
“谁说不是呢!”另一个声音更加低沉,带着过来人的疲惫,“我来这别馆伺候有快一年了,老爷和夫人平日……虽说亲热时动静也大,夫人那身力气有时也挡不住老爷的手劲儿,腰上臂上留点青紫印子也寻常……”她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沉重,“可昨晚……是真出事了啊!那地方撕裂了!”
撕裂!
百合子正yu抚过廊边盆栽的指尖骤然停在半空,随即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柔软的肌肤里,带来一阵锐利的刺痛。她仿佛能听见自己x腔里心脏漏跳了一拍的声音。
年轻nV佣的声音带着恐惧的余波:“我看到小菱姐姐端出来的热水盆了……满满一盆……全被……染红了!”她似乎说不下去了,声音哽咽,“老爷抱着夫人冲进浴室的时候,夫人身上裹着的绸子下摆……都渗开了好大好深的一片……血红血红的……像泼开的朱砂……”
“嘘!小点声!”年长nV警厉地提醒,但自己的声音也带着心悸,“不是寻常撕裂……是……非常深,裂口很长,边缘还外翻着……出血止都止不住!真真把我吓瘫了!富子婆婆懂些医理,脸都白了,说必须立刻请专门处理这种Y私伤的nV医!”
“怎么会这样?”年轻nV佣忍不住追问,“老爷平日虽强势,可这种事上……”
“还不是因为那个叫杉元的男人!”年长nV佣的语气带着笃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愤慨,“老爷抱着夫人回来时,脸是煞白煞白的,我第一次看见他那样抱着夫人……那样子,像是夫人要碎掉了似的!可夫人当时昏迷着……等nV医给夫人处理、缝合的时候……”她压低了声音,带着揭露惊世秘密的口吻,“夫人被那剧痛惊醒了好几次,哭得撕心裂肺……老爷就坐在内室屏风外面,背对着我们……”
年长nV佣深x1一口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可我们都听见了!清清楚楚!老爷……就那么一直、一直对着屏风里面的夫人说话……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反反复复就只有几个字……”
“他说什么?”年轻nV佣急切地问。
“‘不要……不要离开我……’”年长nV佣模仿着那沙哑破碎的语调,那几乎是一种“哀求”,重复了无数次,仿佛那是仅会的咒语。“……听得我们几个心里都……说不出的滋味儿……富子婆婆后来偷偷抹眼泪,说伺候了那么久,从没见过老爷这样过……像丢了魂的狼……”
“那……那后来呢?”
“后来……夫人大概是疼得又昏睡过去了……外面没声了……”年长nV佣的声音低了下去,“可直到下半夜,富子婆婆送安神药进去给夫人,出来时跟我说……她看见……”
“老爷竟然……竟然就那样……抱着昏睡过去的夫人没松手,让夫人枕着他胳膊睡……另一只手还…还放在夫人腹上……富子婆婆说老爷低着头看着怀里的夫人……那眼神……”她似乎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荒凉……对,就是荒凉!好像怀里抱着的是他全天下最后的宝贝,又怕捧紧了碎了,捧松了飞了……根本不像平时那个高高在上的老爷了!撕裂的伤口还在慢慢渗着药膏和血水啊……可他就那么抱着,一动不动……富子婆婆都不敢多看,赶紧退出来了……”
“天啊……”年轻nV佣彻底失语了。
竹丛后的低语沉寂下来,只剩下风拂过叶片的沙沙声。百合子站在廊下,指尖用力,无声地掐断了窗台上盆栽里一支刚刚绽放的粉sE山茶花。娇nEnG的花瓣无声地飘落,落在光洁的地板上,鲜YAn得刺目。她看着那抹残红,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深处,那片沉静的湖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石子,漾开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冰冷的涟漪。那仆役口中“荒凉”的眼神、那紧抱不放的姿态、那反复哀求的低语……与她刚刚听闻的、造成这惨状的前因——那冷酷的笑容、那黑洞洞的枪口、那如同恶鬼般赤红的眼睛——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幅无b扭曲又令人心悸的画面。她缓缓转身,走回内室,那被掐断的花j在她指间留下一点清苦的汁Y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