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遭有一类人,视旅行为生活目标和工作动力,永远为下次的出走而活,为下一趟冒险在装备自己,我的活动范围却自某时起就狭限於这座小岛,日本则几乎成为我另一片家乡。
去年年末,我的信用卡点数刚好能换一张日本来回机票,和那边的朋友联络了下,决定三月初过去。我先在东京拜访几间对茶餐搭配深有研究的餐馆,之後转往青森,那朋友是青森人,说了好多次要带我走访当地美食,还说江振诚也特别喜欢这座城市,有次他来时,自己的NN就接待过他。
回程时候,我在机场刷到宋麓的IG贴文,是他在魏玛Weimar与歌德、席勒雕像的合影,昨晚他说他已经离开了德国,准备前往荷兰,因为想吃起司配Jenever、住船屋,最想做的是骑单车去找在艺廊任职的朋友们,还有几位在那做行销、策展的老同学。「我的人脉很广哦!今年就帮你牵线到欧洲办展,怎麽样?有没有兴趣?」语音里,传来他向来耗不完的快乐,「对了,我今天看到一个乌克兰新媒T艺术家的作品,很有意思,待会发给你。」
我点开影片,萤幕中,有一大片自天花板垂吊下来似床单的帘幕,随着安设在上的滚轴移转,宋麓对其的评论是:十分助眠。接着又传来一大堆文字,原来,这项作品是艺术家想表达家乡与邻国间长年的动荡不安,即便不危及生命,却对自幼住在边境的他造成极深的影响。
再看回宋麓的评语,我恍然了悟;纷乱不定下成长,确实如梦一场。
登机广播响起,我朝登机门去,上机後在那则贴文下留了句话:歌德、席勒,外加一位苏老师。
直到出了海关搭上机捷,我点入通知,是宋麓发来的私讯:苏染生你什麽意思,那是你的小帐,你想被r0U搜盗号吗!!!我帮你删留言了哈。
约莫急了,连名字都打错。说起来我也不是什麽大明星,谁会对我的yingsi感兴趣?
下面一条就很不正经,很宋麓的风格了:喔齁,你现在应该读不到吧?下回我们来聊聊神秘的哩程数规则,让你畅享免费机网!
过了近半小时又追加上:但问题在於,你真的太少出国。我刚和槐槐聊完,下个月去亚美尼亚走走,终於等来首度动用我导游执照的时机啦!!请为我欢呼谢谢。叫出来。
我抬头望了眼窗外,绿意覆界,仔细想想,好像没听说过他有导游执照啊。
its_wilderness:什麽时候考的执照?
lulu_songru:前年一次回台的空档。
lulu_songru:那时几乎都在飞机上k书,皇天不负苦心人,一考即上!
我笑,望向前方,几栋建设中的大楼自老屋间拔地而起,其中一栋钢骨建筑外的帆布轻扬,印着某间不陌生的营造公司名字。
我低下头,敲打起来。
its_wilderness:看见你提过的营造商。
萤幕上三个表示输入中的小点跑着,跑了好一阵。
lulu_songru:你有在关注?
its_wilderness:经过看到的。
讯息显示已读,直至出站时才见他回。
lulu_songru:苏冉升,以後不提他了。
lulu_songru:我没生气,但有些事我还没跟你说,他不是普通前任,他伤过我。
lulu_songru:亚美尼亚你来吗?那里有很多银器哦,我们可以去逛Vernissage市集,槐槐要去那拜访几位陶艺家,那里的大陶罐蛮有名的,我考虑得很周到吧,金工陶艺一次满足!
lulu_songru:最重要的,那里的酒贼——多!
手扶梯口,我几分出神地琢磨起「他伤过我」。
看样子,他暂时是不愿多提。
我将箱子拖到一根柱子旁,发去语音:我给你的笔记里有不少亚美尼亚金工艺的发展记载,你是不是翻都没翻?讲得好像我一无所知。
宋麓很快传来一个句号。
我心下一笑,出外拦了辆计程车,司机问我去哪,我报上地址,旋即手机轻轻震起,是宋麓拨来电话。
「你接得真快。」
「哪天回来啊?」
「g嘛?想我了?」
我似叹非叹,宋麓咯咯一笑,说今晚住的船屋有他挺欣赏的一位画家的作品,所以早前他就传讯问船屋主人有没有机会一起喝杯咖啡,还在等回覆。
我问他是什麽样的画作,风格如何,宋麓夸我问得好,给了两组形容:空简、幽冥。
「我喜欢叫他Papakostas,念起来超可Ai,槐槐家有他一系列的画,是他还没那麽出名时就买了,其实我也b较喜欢他早期的作品,船屋这件就是。」宋麓滔滔不绝道,「还有那个中国的金工家,什麽名字我忘了,好像也是红起来前就发现的,她家里客厅就有挂一幅,现在拿去拍,估价能有个三四万美金吧。」
「Papakostas是你取的?」
「不是啊,真的是他的名字,我发一篇文给你看。」一阵安静,宋麓再度出声,「好了,这是我去年和他线上约访时写的。」
我看了眼手机,说收到了。
「对了小麓,之门最近有和你联络吗?」我问,「我前几天去之後一场茶会的地点场勘,发现他在那打工,但都没听他提过。」
「没有欸,你和他更熟悉,既然都没和你说了,大概率也不会和我提。」宋麓的声透着踟蹰,「我和之门也不是什麽都聊,他没和你说吧,最初我会Si不要脸地找他出去吃饭,很大一部分是要推槐槐一把,我想当月老你知道吗?霞海城隍那种level的,然後我真的成功了!」说着,自得其乐地笑起来。
被他的魔X笑声一戳,我差点没掐住笑意。
「好啦说回来,我出国前才和他跟槐槐见过,两个都很正常,就是一月底左右,之门似乎想跟我谈件事,但到最後也什麽都没说,当时我觉得挺怪,不过时间一久就没放心上了。」
「我那天见到他,也觉得他有点心不在焉。」
宋麓咦了声:「那应该也不是同件事了吧,都过那麽久了,而且在餐馆打工的人可不能那样啊,餐厅是战场,恍神会被斩杀的。」
我实在忍俊不禁:「那时是晚餐前的休息时段。」
「那倒还行。」宋麓打了个大呵欠,「苏冉升,我突然有感而发想到一句话,你听听。世界呢,不会知道你的灾难,因为它是惯常的肇逃者。我其实不是完全没感觉,你刚刚提的时候我就在想了,他俩之间或许真有点事,但这次我两边都没问,可不论何时若他们需要我,我一直都在,包括你。」
「先别夸下海口。」
「我宋麓从不食言,只要你信。」他的语气难得不轻挑,「有些情况下畏畏缩缩的才是最大的风险。」
司机在前方问我需不需要拐进巷子,我望向窗外,请他靠边停就好。
「你等会。」我和宋麓说。
我请司机不必找零,拎上行李,习惯X朝狮子门牌一瞥,嘴角不由得微g。还未走到门边,归齐就出来迎接,手上抱着一个JiNg致的黑金sE盒子,乐呵呵地说是徐芝槐特地拿来的,我稍作回想,确实,先前徐芝槐看见归齐在练书法,就说想要给他一样东西,不过得花些时间钻研。
这桩承诺也过去三四个月了。
许多事悄悄变化,许多事照旧运转。
归齐替我将行李抬进去,他洁癖严重,一把将行李厢举到头上,重步扛上楼,我想宋麓没见过这画面,立刻打开视讯给他看。
一记尾音拖长的惊叹自手机传出。
我笑了,话锋一转:「我就信你吧,你都那麽说了,我还不信显得有点不近人情。」
「信就信,扯那麽多。」宋麓啧啧几声,「好吧苏冉升,先约好,有事不相瞒,瞒了就是辜负我一片真心!」
「你说得是。」我在矮凳上坐下,头轻轻靠上水泥墙面。
「所以你来亚美尼亚吗?」
我登时失笑:「你不给我点时间考虑吗?」
「下机到现在还不够啊?」
「不够,读完笔记你再来问。」我仍是笑,「待会我要去歇一下,先这样吧。」
听到後面,宋麓随即收起哀号,耍起小X子,抢先我挂断。
我已习以为常,笑着把手机放到一旁。
日光伏了下来,我像林间兔,成了那被窥探者。
我摘下脚边的柠檬百里香,拿到鼻端搓r0u,嗅着那清香。心想睡吧,睡吧,花了叫我预期还长的时间,我浅浅地睡去,在这天光谧然铺张的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