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时,她正在收拾讲义。那张诗纸被她收在笔记本里,压在最底下,像压着某种不能碰的记忆。
夏原纱季原以为,自己已经忘了怎麽哭了。但今天,她只是读了一首诗,却整节自习课都在压抑喉头的酸涩。
>她想问:他为什麽要给她那张诗?
他到底还记得多少?他有没有恨过自己?或者……只是忏悔而已?
她无法确认,也不敢去猜。
但有些问题,她忍了三年。再不问出口,就会像那年春天一样,什麽都来不及。
──
放学後,教室只剩两人。
雾岛凑坐在自己的位子上,低着头写字,耳朵塞着耳机。白sE的日光从窗边斜洒在他身上,将他整个人切割成两半——光明与Y影。
纱季站在门口许久,直到凑终於抬头发现她,才慢慢走了进来。
「雾岛同学,有空聊一下吗?」
凑拿下耳机,点了点头。
两人相对无言。教室的时钟滴答作响,在这沉默里变得刺耳。
纱季终於开口,语调平稳却压着情绪:「你昨天留给我的诗,我看了。」
凑低声回道:「我没签名,但你知道是我。」
「是。」她点头。
又是沉默。
她将双手交叠,试图压住心跳,「我想知道,三年前那天……你到底看见了什麽?」
凑的指尖轻颤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原状。他望向窗外,眼神空洞。
「……你真的想知道?」
「我想。」纱季的声音低下来,却不再退缩。「我想知道你怎麽活了下来,我弟……为什麽他没有。」
这句话像利刃般刺进空气中。
凑终於转过头来看她,眼神里没有闪避,只有疲倦。
「那天我们去河边拍社刊的素材,你知道吧?悠真说他找到一个能看到整条河的高点。那是堤防。」
纱季没出声,只是咬住下唇听着。
「我走在他後面。他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整个人往後倾……我抓住了他,但我站得太近,我们两个都快掉下去。」
他顿了顿。
「他最後推了我一把。说你先走。我就摔在草地上,而他……掉下去了。」
凑垂下眼,「我什麽都没做。我只是……看着他摔下去。我那时根本……连叫都叫不出来。」
纱季的手握成拳。
>她曾想过千百种版本:是不是有人推了他?是不是凑没抓住他?是不是……他们吵架了?
她从来没想过,那只是……一场毫无预兆的意外。
「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凑的声音带着沙哑,「但我没一天……是不想回去救他的。」
纱季闭上眼。
>她想说:我知道。
她也想说:我恨你。
但更多的是,她恨自己,那天没接到悠真的电话、没早点赶到医院。她不是旁观者,她是失败的姊姊。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麽到现在,你才敢对我说这些?」她问。
凑苦笑。
「因为我知道你不会原谅我,所以我才写诗。写给你,也写给他。那是我唯一还敢留下的东西。」
纱季望着他。那个三年前曾跪倒在医院走廊、哭得声嘶力竭的少年,如今坐在她眼前,像一尊沉默的石像。
教室外,夕yAn将天边染成灰紫sE。
她走到讲台前,低声说道:「如果你还有诗,就留下来。放在桌上。……我会读。」
凑惊讶地抬起头。
她没有多解释,只说了句:「我还没准备好对你说话,但……我想先听你怎麽说。」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去。
风从门边灌进教室,吹动讲义本的一角。
凑望着她的背影,低声喃喃。
>「我也还没准备好,但我想……让你知道,我还活着。」
「只是活着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