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溪的午後yAn光斜照在信义路上,热闹的街口一如往常人声鼎沸。
大盛银行大溪分行立在转角,三角窗的建筑在一排店面之中显得特别醒目。每天超过两百名客户进出,这里是区内最繁忙的一间分行,而沈晨心,则是这里最资深的理财专员之一。
她刚送完一位熟客,手里拎着几把空心菜和一袋白萝卜,跟在客户身旁小心地走下台阶。制服笔挺,高跟鞋稳稳落在石砖地面,每一步都走得沈着稳当。
沈晨心个子娇小,实际只有一五五公分,却因为身形b例好,加上衣着得T、气场沉稳,从来没人注意到她的身高。短发烫得俐落,耳下三公分的卷度带着设计感,乾净俐落中又透着一点不容忽视的自我。
「就照你说的做罗,希望这次也像之前一样,顺顺利利的。」王妈妈笑着接过菜,语气里带点撒娇。
晨心也笑了,左脸的虎牙一闪而过:「王妈妈,你运气一向不错,加上这次的时机点也好,该顺就会顺,你就放一百个心吧。」
送走对方後,她转身往分行走。双眼皮下的眼神略显疲惫,淡妆难掩眼下倦意,但姿态依旧从容,是这行g久了的韧X。
手机震动。她低头一看,是久违的微信通知。
【你现在是在大盛?】
她回:【对。】简短有力,像对一个老朋友,不需多说什麽。
正要收起手机,电话忽然响起。传来的,是个低沉好听、却又带着笑意的男声——
「是新竹的大盛?你以前那间……」
晨心没有接话,只淡淡说:「我回桃园很久了,现在在大溪。」
对方语气很轻,像是随口闲聊,「我以为你在八德,刚刚去,只看到一个乖巧的小nV生……」
她微微挑眉,语气听来无波:「你回台湾啦?」
「嗯,回来几天了。」他语气还是懒洋洋的,好像只是顺路来看看天气。
「这次也是两个礼拜?」她问得不疾不徐,像早习惯他的来去。
「没有。」他顿了一下,像故意让人猜,「那边差不多了,这次……是回来陪你的。」
晨心失笑了一声,语气带点笑意又不给面子:「少来,混不下去就说一声,别把我搬出来垫背。」
电话那头,是叶景琛。
她国中同班的朋友,曾经在她人生里,像烟火一样突然灿烂、又瞬间熄灭的存在。二十几年过去,联络不多,但每次开口,总像是昨天才聊过。暧昧、轻挑、带点讨人厌的熟悉。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秒,景琛笑了。
「那沈小姐,今天中午有空吗?」
他语气带着笑意,又懒又熟稔,「我这个混不下去的人,可以跟你吃个饭吗?」
晨心嘴角微微一g。那不是答应,只是一种「你还是一样」的笑:
「我下午一点半有约客户,你要来就快点。」语气简单利落。
她停了下来,思考了几秒——午休时间如果被看到公然跟一个男人吃饭,难免引人侧目。
「我传你一个地址,我们那里见吧。」
回到分行,她进办公室交代了一声:「我出去拜访个客户,顺便吃个午餐。」
语气自然、从容。
她打了公出,提起公事包,转身走出分行。
这是一间藏得很深的小餐馆。
位在某幢老民宅的二楼,门口没有明显招牌,只有一块磨得快掉漆的木板上写着几个小字。要进去,得先爬上一段陡得几乎看不见尽头的窄楼梯,每踏一步都会发出微弱的木声。
晨心先到。她坐在靠窗的位置,点了两份午间定食,一杯热茶。这家店是她刚到大溪时,一位客户介绍给她的,「不适合请客户,但适合放松。」那人这麽说。
她原本没打算介绍给任何人。
但今天例外。
不久,一阵脚步声从楼梯口传来。她没抬头,只听见熟悉的男声一贯吊儿啷当地响起——
「楼梯这麽陡,你该不会是故意选这种地方,好让我摔个狗吃屎?」
晨心挑眉,慢慢抬头:「摔了刚好,撞醒你那颗还没长大的脑袋。」
景琛笑了笑,站在她面前,像从昨天才见过她一样自然。
晨心抬头,目光落在他身上,心里浮出一句话——这男人,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刚「混不下去」的人。
他穿着一件白衬衫,袖子随手卷到手肘,配着深sE长K,乾净、简单,却不随便。
头发剪得利落,脸上没什麽表情,但眼神扫过她时,还是带着那种天秤男特有的g人味道——不刻意,却知道自己看起来不错。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也不是这两年唯一一次。
偶尔会在社区中庭遇上,点个头、闲聊几句,然後各自进门。熟悉归熟悉,却也不亲密。
但今天不一样。他们,很久没有这样坐下来,好好吃一顿饭了。
她还记得上次这样面对面坐着,是自己刚去大盛的时候,当时还在新竹分行。
那天,他开玩笑问她:「我现在的钱,是要继续汇去你前银行,还是要在你新公司开个户啊?」
她一派专业地分析各家汇费优惠,最後还是建议他留在原银行——民营行库,只要三百万资产就能有VIP服务,而大盛,老实说,在这方面没有太多「善待客户」的诚意。
所以那次,她陪他跑了一趟老东家,帮他处理网银权限,顺便一起吃了顿饭。
她一边教他怎麽用新版介面,一边记下他下次大额入帐的提醒,毕竟以前他都是直接汇进来,再由她微信通知。
她没料到,今天会在这样的时机、这样的地点,又坐在他对面。
而且她太久没这麽正眼看过他了——住同一个社区是一回事,被这样「看着」又是另一回事。
沈晨心和叶景琛,是国一时认识的。
不过真正熟的,并不是他,而是他的弟弟——叶景程。
说来有点奇妙。景程是当年度的八月出生,景琛则是前一年的十月中。两兄弟年龄只差十三个月,却一起进入同一届的国中班级。那时同学们总Ai开玩笑说,叶妈妈生完小孩还在坐月子就又怀了下一个,语气充满国中生特有的嘻笑与好奇。景琛从不生气,总是笑着、带点无奈地听着那群小鬼叽叽喳喳,像个习惯了被调侃的哥哥。
那年新生报到,景程分到晨心的班,坐在她前面。他笑起来腼腆,眼神乾净。两人刚好都分到最後一排的靠墙位置——视力不好,却都没配眼镜,於是整天眯着眼睛对着黑板发呆。每当老师写新课时,他们会一搭一唱地问:「欸,那个是什麽字?」「我也不知道耶,猜应该是解啦?」
明明只要跟老师说一声,看不清楚就能调到前面去,但谁也没开口。
总觉得——这个位子,不错。风安静、光柔和,偶尔还能一起偷懒。
有一天,景程戴着一副新眼镜来学校,银sE的细框,像是特别为这天准备过的。
他得意地转过身对晨心炫耀:「欸,是不是很帅?」
晨心瞪大眼看他,笑得像偷到糖的小孩:「太好了!以後有人可以帮我抄黑板了!」
晨心和景程很聊得来。
第一次期中考後,两人便开始互相b成绩——景程数学强,晨心英文好,谁也不服输。平常扫地时也总凑在一块儿,一楼男厕是他们共同负责的区域。说是打扫,其实更像玩闹,一扫把一畚箕,没扫的多乾净,倒是多了不少笑声。
那天,不知道是晨心哪根筋不对,说地垫怎麽拍都拍不乾净,决定来点「大招」。
她把厚重的黑地垫拖出来,挂在中庭的单杆上,两手握着扫把,一下又一下地猛拍。
「欸欸欸!灰啦灰啦——你到底在g嘛啦!」
景程一边咳,一边笑着闪远,嘴巴念着,脚步却没真的离开。
那一片飞扬的灰尘,在午後的yAn光下变成了金sE的雾,彷佛静止在校园空气里。
忽然,头上传来一声大喊:「阿程——」
两人一起抬起头。
三楼走廊边,有几个男生正探头往下看。
有人笑闹,有人窃语,而站在最边边、没说话的那个——
一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沈晨心怔了一下,手上的扫把悬在半空。
那个人,她从来没见过。
那个眼神,不像国中男生,甚至不像十二岁该有的样子。
景程顺着声音抬头看了一眼,挥了挥手。
他身旁的晨心还在盯着三楼看,忍不住问:「那是你朋友吗?」
「嗯,国小同学啦,还有……我哥。」
「你哥?」她愣了一下,「哪一个?不是……你们长得一点都不像欸?」
景程没多解释,只嘟囔了一句:「我哥b较像我爸。」
晨心没再问什麽。
因为知道是景程的哥哥,晨心开始特别留意起那个总出现在三楼走廊的人。
打扫的时候,总会看见他。
有时,他靠在栏杆边,看不出在想什麽;有时,他则站着,眼神往下扫。
她时不时地抬头,总会和他对上视线。
他总是直直着看着她,从不躲开。
晨心的教室在二楼,是一年九班。平常根本不会上到三楼。
直到有一天,英文老师也是一班导师,要她陪同回一班拿作业。她是英文小老师,自然答应。
三楼的走廊,有种说不上来的压迫感。
他们经过三班教室门口,那群男生——总在走廊喊景程的小团T也正聚在门口。
她一边低头跟老师说话,一边觉得身旁的气压有点变重。
他就在那里。
校服没紮进K子,松松垮垮地靠在墙边,像是在晒太yAn,又像是在看戏。
吊儿啷当的样子,却莫名让人移不开眼。
她走过他身边,几乎是呼x1停了半秒。
视线像被一种熟悉的强度锁住。
她抱着一叠作业往回走,经过三班门口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起:「晨心,你怎麽跑来了?」
她一抬头,是住在她家隔壁的邻居——王佩华,正从教室里探出头来。
「啊,佩华,我来拿作业,老师刚好叫我一起上来。」
她才刚回答完,还没来得及多说什麽,一个懒洋洋的男声从旁边飘来:
「大佩,不介绍一下的吗?」
那声音不高,但语调很松,像是太yAn底下微微伸懒腰的人,顺口说出来的话。
沈晨心转过头,那人还是靠在栏杆边,双手cHa在口袋里,微微低着头,嘴角弯着——眼睛却一直没有离开她。
佩华翻了个白眼:「她沈晨心啦,跟我同巷子,九班的。g嘛?」
他没回答,只是点了下头,视线从她脸上扫过,没再说话。
她抱着作业本说了句:「我先走了喔。」然後转身往楼梯走,背後传来佩华压低声音的嗔笑声:「你可以不要这样吗?」
但晨心知道,那句「你可以不要这样吗?」从来没有人真的管得住他。
晨心抱着作业往楼下走,脚步不自觉b平常快了些。
直到回到教室,坐回座位,她才发现自己一路上竟然没再说一句话。
同学还在前排吵闹,她看着手上的课本,笔尖点着纸,心却飞回了刚刚三楼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里。
她第一次觉得,人的眼睛也可以像名字一样,叫人记得很久。
叫什麽来着——
「叶景琛。」
这个名字,像午後yAn光打在水面上,闪了一下,接着又静静潜入她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