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班的飞船轮渡到达机场,拿着船票的虫一窝蜂地挤向登机口,此时是最混乱的时刻,以往的秩序失去了作用,他们没有按照登机顺序排队,而是拼了命似的想先挤上飞船。
因为飞船如果满载了,是会拒绝还没上船的雌虫,必要的话还会把已经上船的乘客丢下去以减轻负担。
只有少数的雌虫还保持着理智,绅士地让开一条通道,优先那位雄虫阁下先上,不过与此形成鲜明对比哦的是,一些恶虫竟敢胆大妄为地在这种时候偷摸阁下的衣角。
若是在中高等星球,这些下等虫都会被抓起来关进监狱里!
塞罗斯也站起来,挤进登机的队伍里,很快就淹没在虫群中,他去了很久,久到埃丹都要怀疑塞罗斯会不会拿着船票偷跑了,雌虫特有的暴戾多疑让他对自己的亲生兄弟也无法完全信任,他只相信他自己会百分百爱着、保护着他的雄虫。
永不背叛,直到死亡。
羿荣昏昏欲睡着,外面的虫子吵吵嚷嚷,情形混乱不已,包裹着他的小毯子却形成了一个安全的、封闭的小空间,隔绝了外界一切的恐慌躁动。
好在飞船升起的那一刻,塞罗斯满脸笑容地回来了,他嘴里轻轻吹着口哨,双手插在口袋里。
曲调是’我亲爱的小阁下,不要害怕,今夜我们就会回到家‘,这是雄虫幼崽经常听到的安眠曲。
塞罗斯安然地坐到埃丹身边,像是刚才只是去了一趟厕所,只是嘴角上扬的笑容显得过于诡异的兴奋,几乎拉开到颧骨的位置。
“拿到了吗?”埃丹忍耐着怒火问道。
塞罗斯没有回话,他把手伸进荣荣的毯子,从他的袖口掉出一块小面包,他甚至贴心地撕开袋子,递到了羿荣的嘴边。
羿荣的长睫颤了颤,眼皮还没睁开,鼻子闻了闻后,就直接就着塞罗斯的手开始吃起来。
吭哧吭哧,像是小松鼠窸窸窣窣吃东西的声音,脸颊吃得一鼓一鼓的,根本来不及咽下去。
他这时候才睁开碧绿色的眼睛,看清眼前的食物后,甚至不再靠着埃丹的胸口,而是主动坐直起身体,双手捧住小面包,埋头努力吃饭。
那个小面包大概就只够雌虫一口,羿荣啃了好半天,终于消耗了一半,嘴角沾着一点面包屑,那吃东西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塞罗斯实在是忍不住想要去捏宝贝的脸颊,刚上手,手臂就被羿荣的小尾勾狠狠地打了一下。
原来是羿荣吃得正高兴,见塞罗斯伸手还以为他要和自己抢吃的,手上还没来得及动作,尾勾就已经跟着下意识地发起攻击,打完以后就怂怂地缩回到衣服里,乖巧得像是刚才打塞罗斯的动作不是它干的。
要不是塞罗斯手臂宛如被烫了一下,仿佛刚才那下真就是他的错觉。
塞罗斯心跳如鼓地收回手,浑身的肢体僵硬,想到刚才那道闪过的浅银色影子,整个虫都口干舌燥起来,雄虫的那点力道对皮糙肉厚的雌虫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与其说是惩罚。
不如说是,赏赐。
然而幸福感过后却是巨大的危机感瞬间倾覆,大脑瞬间警醒,刚才有没有别虫看见荣荣的尾勾?
埃丹用毯子把羿荣裹得更紧,连根头发丝也没露出来,两只虫都保持着作战的最佳状态,警惕地望着四周所有虫,只要有虫向他们靠近,他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撕碎对方。
塞罗斯也后悔地想拍自己愚蠢的脑袋。
不过幸运的是,并没有虫关注他们这边,也是,谁会相信两个普通的雌虫怀里竟抱着一只尊贵的小雄虫,说出去没有虫会相信,哪个阁下身边不是围着一大批虫伺候,就连最贫穷的阁下,至少也会有十个家仆随侍在身边。
羿荣满足地吃完一个面包,埃丹给他喂了点水,食物带来的饱腹感似乎冲淡了一些痛苦,他的小脸贴着海盗雌虫健壮的胸口蹭了蹭,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重新睡下。
现在只有昏睡才能麻木痛苦。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大厅里又进了一些虫,等待下一班的轮渡。
用身体挡住别虫,塞罗斯在袖子里露出一块宝石,在埃丹面前一闪而过。
“偷来的。”埃丹已经习以为常,“什么东西?”
“塞缪尔家族和阿什顿家族的信物。”塞罗斯又把手揣回口袋里。
“你疯了,敢偷他们的东西,不死也要脱层皮!”埃丹脸上面无表情,语气咬牙切齿,“不要让你的愚蠢连累到荣荣。”
“不不不,先听我说。你知道我刚才打听到了什么吗?”塞罗斯压低了嗓音,保证没有第四只虫听到他们的谈话。
“刚才那只雄虫阁下准备去D星和塞缪尔和阿什顿家族认亲,这个信物就是他证明自己身份的证据。塞缪尔的那位雄虫阁下和阿什顿元帅在十三年前遗失了自己的亲子,几乎整个星系都为这件事震动,这么多年他们发布了巨额悬赏金也没有找回自己的孩子。”
埃丹心里隐隐地感觉到塞罗斯打算做的事,即便如此,他还是沉声问道:“这和我们的荣荣又有什么关系?”
塞罗斯润了下自己的嗓子,继续说道:“那个阁下是金发碧眼,巧合的是,我们也有一位金发碧眼的……”
“那又如何。”埃丹压下胸腔中的热意,调整了下姿势,怀里的小雄虫不舒服地嘤了几声,他立刻轻轻地隔着毯子抚摸羿荣的后背,“你打算怎么做?”
“假如那个雄虫阁下是塞缪尔阁下的亲子,那么不需要信物,也会找回自己的父亲。但如果他不是,又或者说他的身份无法确定。这就给我们一个可趁之机。”
“我并没有打算要让荣荣真的冒充那个小阁下,那样做失败的概率太大,塞缪尔阁下会把无法确定身份的雄虫都留在自己身边,不管这块信物是真是假,我们只需要通过它见到那位阁下,然后让我们荣荣得到一个不错的待遇。”
埃丹闭上眼,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塞缪尔阁下和阿什顿元帅都是S级的高等级虫族,传闻中S级的虫族基因有重大缺陷,他们无法通过血缘鉴定认回自己的亲子,只能通过直觉来判断。”
塞罗斯接着幽幽地说道:“如果传闻是真的……”
羿荣迷迷糊糊地听了他们说了一大堆,问道:“那,会有,很多,面包,可以,吃吗?”
小雄虫不关心危险,小雄虫只关心有没有吃不尽的食物。
“会的,宝贝。”
海盗雌虫的声音温柔下来,如星海般幽蓝的双眼此时浸满无数的爱意。
我要让你拥有一切。
哪怕是我偷来的、抢来的,我用尽所有不道德的手段得来的,你不用愧疚难过,你只要踩着我死去的身躯,继续往前走……
埃丹深吸一口气:“以后再说吧,先解决最重要的事。”
“眼下,我们要想办法如何通过D星机场的安检。”
普通的海盗想要闯过D星的安保防线是不可能的,他们拿着的联邦居民的身份大部分都是伪造,或是早已死去的虫子身份,无法经过严密的检测,然而为了救荣荣而死去的十六只虫,有两只虫是D星的正规居民,他们流浪在星际许久,照片信息随着数据的迁移早已模糊不清,在上传新照片时他们选择上传塞罗斯和埃丹的照片,虽然不甘心将荣荣交给别虫,但是自知实力的不如,为了保证计划的最大成功率,他们还是选择这么做。
为了拦住追兵而死去的虫子躺在地上,瞳孔逐渐放大,笑容却一直停留在脸上,荣荣这一回终于记住了他们的名字。
塞罗斯和埃丹的真实姓名并不叫这个,但是拿到这两张身份证明后,他们抛弃了自己过去的名字,从此他们就是荣荣的塞罗斯和埃丹,活着的塞罗斯和埃丹都只剩下一个,但是爱着荣荣的塞罗斯和埃丹不止一个。
羿荣的身份完全是造假的,因为通过D星的安检,雄虫的身体结构就会暴露性别,所以两兄弟放弃了做一个真实证件的想法,他们已经做好荣荣身份曝光的打算,只要他们仍然能守护在荣荣身边就是最好的结果。
轮渡终于到达,凭借着实力和机敏的头脑,塞罗斯和埃丹成功地登上星船,占据了较好的位置坐下,这是一艘型号快要被淘汰的战斗星船,连单独的上等船舱都没有,所有虫都挤在一个空间里,过于高密度的雌虫信息素和过于靠近的陌生雌虫,让羿荣的精神紧绷起来。
埃丹能感觉到怀里的小虫子正在发抖,小心地抱紧他,让他感到安全又不至于疼痛和难以呼吸。
飞船收满了虫子,不管在外面还挤着要上来的虫,就关闭舱门起航,准备飞往D星。
正当星船即将离开E星,突然听到一声炸响,此后是连续的炮火声,是敌军攻来了,就连星船也受到攻击,在高空中晃荡了几下,舱船内的虫子跟着惊惧不安地叫起来,互相抱在一起绝望地哭泣,生怕星船就此坠落下去。
羿荣也受到惊吓,慌张地抓住埃丹胸前的衣服,被周围的气氛感染,控制不住地发抖和啜泣。
“别怕,宝贝。”埃丹隔着毛毯捂住羿荣的耳朵,隔绝外界的一切噪音,明知道羿荣听不到,还是一遍又一遍地重复说道,“有我们在你身边。”
塞罗斯挡在外面,虫翅已经张开,形成了一个严密的保护。
该说不说,这艘船不愧是淘汰下来的战斗船,晃荡了几下,躲过敌军星船的攻击,又慢慢悠悠飞离开战斗射程,前往D星。
有虫子劫后余生地跪在地上感谢着神明眷顾。
从E星到达D星需要四个小时,星船一路上发出奇怪的声响,一副随时就要撑不住但又努力撑住地在航线中航行。
充当检票员和服务生、副机长的亚雌在广播里安抚虫众,飞船遇到了一点小故障,请大家不要惊慌,我们已联系D星的地面救援,请大家做好飞船随时可能降落的准备。
埃丹摸着怀里的羿荣,小雄虫浑身滚烫,现在已经开始发烧,昏迷不醒地呓语着,说着虫子们听不懂的话。
讨厌、虫子、走开。
塞罗斯深感不安:“荣荣烧得这么烫,等飞船降落,我就抱着荣荣冲到急救站。”
埃丹贴着舱壁听着星船的动静,焦躁地皱眉,为了不引起众虫的恐慌,低声道:“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到达D星,这艘飞船快要不行了。”
星船离D星还有一段距离,C级以上雌虫,在太空中有救生包可以支撑超过6小时,如果等级到达了A+,那么几乎可以在太空中待上4时,而雄虫,无论什么等级,在太空中只能存活不超过十分钟,高级别的星船会配备救生舱,在飞船解体后,雄虫可以躲在舱内等待救援。
这艘飞船非常简陋,一眼就能看到,许久没补充、数量稀少的救生包和不可能存在的救生舱。
想要让他们的宝贝活下来的唯一办法,就是雌虫展开自己的虫翅,用自身的身躯做成一个救生舱,然后把氧气全部留给雄虫。
塞罗斯当机立断地站起来,悄无声息在众虫的眼皮子底下顺走三个救生包。
下一刻,星船猛烈地震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