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洗礼的街道上满是积水，黑沉沉的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条被路灯照亮的路，惨白得分明。
州巳从机场出来，提着行李箱站在雨里，似听非听地听着从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他一边数着从眼前划过的雨丝，一边茫然地等雨停下来。
一道蔚蓝色的闪电落在路的尽头，接着一道模糊的人影就那么被风吹了过来。
那人影只有肩胛处受着淡淡的光，脚底黑暗的影子无声地消融在黑暗的夜中，他的脚步很重，可身体看起来却轻飘飘的。
像是个半生不死的东西。
它越走越近，等到看清这个东西时，州巳失焦的眼神中倏地聚出了一抹光，“林教！”
行李箱倒在雨里，州巳发疯似的朝归林跑过去，一把抱住了他。
双手似乎摸到了什么粘腻的东西，州巳嗅见了一股焦糊的臭味，像是腐烂坏死的肉，他定睛看去，看见满手的黑血，他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归林，怎么回事！”
归林一动不动地杵在原地，哑一般的默然，州巳捧着他干瘦的脸，一颗心脏好像被人五马分尸，疼得他几乎站不稳。
“你说话啊……！我带你去医院好不好，你别这样，我叫救护车，你没事的，老婆，没事的…”
泪混着雨，他双膝陷在泥里，哭得失声。
归林忽然笑了，“害我死相这么难看，你还有脸哭？”
“死相..？”
地面震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棺材掉落在地上的钝感声音，州巳诧异地抬起脸，归林的身体从腰部截断，折在了地上。
“归林！”
州巳从床上一下子坐起来，那梦境仿佛还在眼前，他的眼睛像是被灼伤了一般，一面热的要冒火，一面止不住地流眼泪。
酒店房间中窗帘拉的严严实实，只半熄灭的手机屏幕尚亮着微弱的光，州巳也不知道自己靠着软枕坐了多久，也始终无法缓和情绪。
归林住在24楼。
州巳擦了把眼泪睡衣都没换就跑去找人，他目眩脑胀，连眉骨也哭得隐隐作痛，早就没什么思考的余力，手上没个轻重地敲开了2413的门后，他就猛地扎进了归林怀里。
归林本就入眠困难，尤其这时候又在调时差，他在吸烟室中抽了一个小时的烟，回来又躺了两三个小时才将有困意，才要睡着，又不知道是哪个兔崽子疯了一样敲门。
饶是再有素质再有口德的人也忍不住要骂一句，归林压着火薅起怀里傻狗后脑勺那点乱糟的头发，反倒看见他红了的眼圈，似乎是刚哭过的样子。
“……？”
“老婆…”州巳顺着他手上力道抬起头，看着归林眨了眨眼，又掉了串泪珠，“好疼….”
归林手上倏然一颤，任了发丝从指缝逃窜，沉叹一息，他略微倾身屈膝，一臂揽过人的下臀，竟毫不费力地把州巳扛在了肩上。
自己送上门的人先慌了神，州巳扭动着腰身，手上扯着他的睡衣喊着，“老婆，快放我下来！”
“把你那狗嘴闭好。”归林扇了他屁股一巴掌，长腿一蹬把门踹上照旧扛着人往床边走，“我再说一遍，别他妈再让我听见老婆这两个字。”
“哦。”州巳不敢再闹，乖乖被人扛在肩上，想象自己是个麻袋。
于是归林也当真像是扔麻袋一般，把州巳扔在了床上，看着州巳翻了两翻停下来，归林拎起被子把他盖了个严实。
“？”
归林背对着州巳在床上躺下，也没盖被，“睡吧。”
州巳在被窝里被一股清烈的味道呛的直打喷嚏，他卷着被子在床上拱来拱去，而后也不知怎么的，就把自己拱到了归林身前。
归林一把将他搂进怀里，用下巴抵着他发顶，“老实点。”
“咳…咳咳..”那味道似乎是从归林身上散发出来的，州巳又嗅了嗅，蹙着眉头咳嗽了起来。
归林恼意尚存，懒得控制信息素外泄，他敷衍地嗯了声便要睡去，州巳本来止了眼泪，现却又被归林信息素熏的眼睛鼻子全都又红又肿，他每呼吸一下充斥着信息素的空气，泪腺就酸得难受，直至那双眼里再一次蓄满了生理泪水，州巳轻轻扯着他衣领，犹豫再三，哼哼唧唧地叫了归林一声。
“哥……”
“嗯？”归林眉心一动，半阖着眼拍了拍他后心口，语气也没那么冷硬了，“怎么？”
州巳眼泪巴巴的打了个喷嚏，“这洗衣液好呛人，呜…”
“……洗衣液么…？”掌心上抚，停在州巳后颈狠掐了一把，归林状似无意地在他头顶低喃了句，“真想把你扒干洗净按在洗衣液里泡上个几天几夜。”
州巳忍着愈来愈重的味道又往归林怀里埋头拱了拱，时不时抬眸看看似睡非睡的人，好像怕他一不小心就会消失似的。
“哥..”
“别凶我了……”
话落不久，怀里便传来平稳的呼吸声，州巳看起来已经睡熟了，归林却被搅和得睡意全无，他垂睑看了他许久，轻轻替他撩起碎发，拭去了额前的薄汗，“真是欠你的。”
……
州巳醒来时身侧的人已经不知所踪，白色床单上的褶皱还在，归林大抵是刚走不久，他讷然地望着棚顶想。
静默几分钟，州巳起身回房，届时张有文已经在他门口等候许久了，“哎，哥、打你电话也打不通，我寻思你还emo呢，就过来慰问慰问。”
州巳刷了房卡，带他进屋，“几点了？”
张有文毫不见外地朝沙发上一坐，从果盘里拿了颗葡萄扒着吃，“晚上七点半了，休息怎么样？怎么穿睡衣跑出去了，”他上下打量着州巳，又问，“也不是去拿外卖，找谁去了？”
州巳瞄了眼手机，没看到归林的信息，面上显然有些失落，“没谁。”
张有文啧了两声，一脸的看破不说破，他点开一个收藏的Tiktok视频把手机扔给州巳，撑着脸神秘兮兮地：“LiON‘sHOUSE，加州最大的BDSM主题高端俱乐部，今晚Lucashow的特邀Dom可是Lyn，听说他之前一直推辞，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临时应邀了。”
州巳狐疑地看着视频问，“你怎么刷到这种地方？”
张有文颇有些难以置信，“LiON在外网都被刷爆了，哥你怎么现在都不知道？？”
“Lyn是谁，很有名吗？”
“当然很有名，你看下面的介绍，那是俱乐部评出来的年度四位首席dom之一啊，”
“？？？？”
“走嘛，哥，陪我去看看，就当放松一下了。”张有文站起来拉着州巳手腕把人塞到淋浴间关了门在外头喊，“哥！捯饬帅点啊！”
因为州巳飞前没有出游的打算，也未带什么像样衣服，行李箱里就一件较为休闲的奶白色西装外套和一条不怎么正式的黑色阔腿西裤。
州巳随意把头发吹干，套了件白T披上西装外套就要出门，张有文拉着他站在镜子前一顿叹气，这奶油色穿在州巳身上，怎么看怎么嫩，“哥，你穿得像个去春游的男高，好好一个Alpha搞这么纯怎么把小O？”
州巳解开西装扣子，敞了个怀，又把袖子挽了起来，“那这样呢？”
张有文撇嘴，“干什么，男高装大人，穿西装打篮球？”
“至于么…”州巳无奈，脱了外套，“那穿什么？”
张有文看着他身上的白T，眼睛一亮，“有了！哥，把白T脱了，碍眼的很。”
州巳边脱衣服边说，“可我没有其他的内搭了。”
“不要内搭。”张有文拍了下州巳轮廓分明的胸肌，把西装外套披在他身上，“就露着，才带劲儿。”
他带着州巳去自己房间随便捡了点手镯戒指耳夹给州巳安排上，找出一条极细的银制双层叠戴锁骨链给他戴好，又用发泥把他额前的刘海抓了下，露出一点额头和眉峰。
张有文替州巳把西服的袖子往上提到肘部下一寸，整理好褶皱，他抱臂满意地看着自己打造的时尚新星，“哥，这得迷翻一路O，啧啧啧，这胸肌，这肩颈线条，A都得馋你身子。”
州巳没理，转身就走，“你可别贫了，等回国林教办公室里有得你贫。”
张有文不紧不慢跟在后头逗他，“林教呢，可惜了，林教没看见，林教要是看见他家机长穿得这么劲，那丫儿肯定也要稀罕坏了。”
一句玩笑罢了，州巳反倒心虚起来，他回头一脸正色地，“说好了，我不和人乱搞，我是怕你一个人寂寞，就陪你去玩一下。”
张有文展臂拍了拍他肩膀，“好好好，好哥们儿，福乐同享，患难与共。”
州巳推了他一下，“得了，你快闭嘴吧，我打过uber了，等一下。”
天使之城的夜，有漫天的繁星与璀璨的灯火交相辉映，一架新款AH57－8直升飞机在6街桥的上空侧飞盘旋，参差错杂的拱形线条回旋转折，一直蜿蜒到洛杉矶的都市，暖白色的灯光与川流不息的车流更令这座大桥载满科幻感。
归林本不想出席Lucashow，怎奈Zoe亲自过来接，他向来讨厌同这种总是话里有话自恃聪明的人相处，可对方既是林戟的发小又是军火合作商，他也不好抹了人家面子。
“这直升机手感怎么样，全球就上新三架，喜欢我叫人明天给你送家里去。”Zoe说。
归林没明确表示，只是将飞机拉高一些俯瞰着夜景，而后偶作一叹，“把一座频遭破坏的桥都改成景点了，又得几十个亿吧？”
“是啊，我手底下也新接了一个三十亿的工程，还想着问问你意见呢，”Zoe坐在副驾看着归林说，“左右政府不会做赔本买卖，这点和林戟大差不差。”
“浅知拙见，哪里敢指摘你手上的项目？这个事你合该去请林戟喝顿酒。”归林不着痕迹的皱了下眉，“无缘无故提他，这是点我呢？又拖了你多少款，我回国去催催他。”
“不多，就五千万刀，自拿了那批货，已经拖了我两个多月，也不知道这小子长脑袋干什么吃的。”Zoe浅笑着，食指推了下眼镜，他虽然是欧美一贯高眉深目的长相，可通身气质却蕴含了一种东方独有的温润与斯文，“如果不是和你哥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情分在这里，早一个月我就要绑了他老婆逼他还款了。”
归林猛地下高度，晃得Zoe忽悠一下，“不好意思，手生。”
“嗯，”Zoe颔首，饶有意味地瞄了眼归林颈后取出芯片后尚未愈合的轻微疤痕，“没关系，我能理解。”
“那就好。”归林面上没什么表情，叫人看不透他的情绪，过了片刻，Zoe只听见一句似笑非笑的话，“还记着林戟那两个前妻怎么死的么？”
Zoe笑容愈深，却没应声，归林操纵方向杆，控制飞机朝LiON旁边的PL大厦停机坪飞去，又续说：“有时候我还挺担心我那小嫂子，最后没等被人绑架，反倒先死在自己老公手里。”
Zoe看着飞机驶往的方向，适时转了话头，“LiON楼顶有停机坪，舍近求远飞这边干什么？”
“大慈善家的直升机降落在BDSM俱乐部的楼顶，不知道有多少人要猜猜我们年轻有为的Zoe先生是S还是M了，是来会情人，还是来找刺激？”
归林的语气里稀奇地带了些奉承意味，听来却十分讽刺，Zoe眼皮都没眨一下，展颜顺水推舟道了句，“当然是来看我们首席Lyn的Lucashow，我相信那将会是一场视听盛宴。”
“我没有上台的打算。”归林停稳直升机说，解了安全带，下机把钥匙递给才从对面LiON赶过来的Zoe的保镖。
“为什么？”Zoe问他，“Ennis等你很久，他说他很想你。”
归林走在Zoe前面半步，这才回头看了眼他，“Ennis？”
“嗯。”
“你们两个不是在一起了？”
“约了两次，我们似乎都不是很满意对方，就继续做朋友了，得知你在LA，他还嘱咐我一定要把你带去见一面呢。”Zoe拿出烟，递了归林一支，“很有意思的猫咪，牛奶味儿的，只可惜他不喜欢叫人daddy，我不喜欢brat。”
“我知道，他从前是我绳缚展的model。”
从VIP地下通道一路直行，保镖推开通往俱乐部的最后一道门，归林站在二楼的栏杆前往大厅眺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我倒是有只萨摩耶。”
Zoe没反应过来，“萨摩耶？”
“嗯，你不是问我为什么不想上台？”归林扬颔示意，“他在那儿。”
Zoe望过去，一眼就看见楼下穿着奶白色西装外套坐在卡座里的Alpha，场内浮动的旖旎灯光不时化作一片碎影落在他身上，将他所有的肢体动作都罩上了一层名为暧昧的滤镜，就连侧首持杯如常与同伴闲聊都无端生出些缱绻意味。
“长相很出挑，衣品不错，而且看起来身材很好，”Zoe用掌背轻拍了下归林前胸，不正经地笑道，“尤其胸肌，练的刚刚好。你很喜欢？”
“嗯。”
“所以不想上台的原因是…在逗狗，上头的不得了？”Zoe抚掌啧啧称奇，“你这么耐心，我还真是头次见。”
“……”
“哦呦，不说话了，默认了？”Zoe回身慢步欲离，还不忘和一旁围上来的朋友阴阳怪气，“Lyn去带新人，你说洛杉矶的太阳明天打西边儿出来了，还是林戟要还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