杳无人烟的树林里,程砚孤伶伶坐在地上。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疯。

    脑内的情绪十分复杂,迷茫和无措占了大部分。

    还有一把缩在角落的无名火。

    这是正常人该有的遭遇吗?!

    怎麽没人来管管?!啊?

    “他娘的…”他发着狠劲蹬了蹬地上,一阵酸疼从腿筋断掉的踝骨处泛了上来,震得他不得不缩回脚。

    “嘶!我操!”

    这下好啊,连火都不让发了!

    岂有此理。

    程砚胸膛剧烈起伏,长吸了几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想想该怎麽离开这里再说。

    程砚环顾四周,他不认为自己有能力走出这片林子,除非他像长臂猿一样在树林间荡来荡去的,这样未免也太好笑了,况且他也做不到。

    唯一的做法只有等人来。

    等谁来?

    等人来杀他吗?

    想到这里他没来由地笑了,这个想法十分荒唐,但却是眼下唯一可行的做法。

    他思索了一会,觉得自己可能得先划出一个阵营,判断谁是自己人和谁是要害他的人,这样等人来了他才能选择究竟是要反击还是顺从。

    那就先从沈裘开始吧。

    沈裘是哪一派的?

    第一个问题就完完全全考倒他了,这些日子沈裘虽然百般折磨他,却丝毫没有要害他的意思,刨去床上加害的事情不论。

    反观二师弟,藉着处刑的藉口把他带出来,实则却是要杀他灭口。

    最後则是铁久月,程砚摸着下巴,这人的出现就更神奇了。

    这是霞山内部的斗争,铁久月这是来凑什麽热闹啊?

    总不可能当时碰巧在那吧?在那做什麽?隐居清修练功夫?

    难不成这事与其他派之间有什麽特殊的联系?

    铁久月给他的感觉就是来平息这场阴谋的。

    所以杀死师父的人到底是谁?

    程砚只觉得越想问题越多,所有的线索盘根错节的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诡异而模糊。

    他选了棵榕树,拉了拉向下而伸的枝条,确认承重力够之後—拉着它一跃而上,轻盈的身体瞬间就落在了枝杈间。

    他不确定会不会有人来,若是没人,那他就自己出去吧。

    拼死也要爬出去。

    未料这坚定的决心才下落一半,铁久月就出现了。

    “下来。”铁久月看着树上的程砚。

    “你不会杀我吧?”程砚虽然觉得这个问题很愚蠢,却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要杀刚才就杀了。”铁久月说,“下来。”

    闻言程砚心里一松,抓着树条荡了下来。

    他两腿站不了,全靠两条手臂抓着榕树须颤颤巍巍的伫立着。

    铁久月走过去,背朝着他蹲了下来。

    “上来吧。”

    这样好吗,长山掌门人哎。程砚想说。

    他犹豫了一下,趴了上去。

    铁久月将他提了提,慢慢地朝来时的方向走。

    “铁宗主,您带我去哪儿啊?”程砚在後头弱弱地问了一句。

    “我家。”铁久月说。

    “哦…”程砚点点头,忍不住又问道:“为什麽去你家?”

    “因为我花重金将你买下了。”他说。

    “什麽?”程砚怀疑自己听错了:“什麽重金?”

    “你师弟把你卖给了我。”铁久月好脾气的解释道。

    程砚整个人都木了。

    堂堂长山掌门人,竟也好他这款美色?!

    他以前怎麽都不知道自己居然这麽有魅力?!

    不对不对不对…师弟怎麽会花重金把他给卖了?总不可能是因为缺钱吧,缺钱的话卖给谁不好要卖给铁久月。

    如果是因为铁久月刚好有这个需求呢?

    什麽鬼,长白山那什麽地方,人去了只会冻死和变成六根清净的圣人,大半生都待在那,铁久月那里在不在还不好说呢。

    “他为什麽要把我交给你?”

    “……”铁久月沉默了一会儿,面色有一瞬间的古怪:“他说…他…腻了。”

    ???

    程砚张了张嘴,却不知从何说起。

    腻了?腻什麽了?

    腻自己?

    “我…次…”程砚目瞪口呆,沈裘这畜生是把自己当成了青楼女子啊?

    所以这是要放过他的意思吗?

    把他抓来玩一玩,然後再放掉?

    听起来确实很符合神经病掌门人的风格。

    神经病。

    “咳…”程砚矜持的说:“我知道了。”

    “……”

    “那我们现在是要回长白山吗?”程砚问。

    “嗯。”铁久月点头。

    ……

    ……

    两人出了林子,铁久月在岸边叫了艘船,两人上了船,沿着碧绿的河道一路驶离了霞山,往遥远的北方悠扬而去。

    “师父…你让我带上这个是要做什麽啊?”十七岁的一名霞山小辈手捏着面具的一角,怯生生的问。

    “假扮你程师兄啊。”沈裘说。

    “程师兄?”小辈展开手里的面具,只见那赫然是一张和程砚全然相同的脸,连额角的痣都分毫不差,作工精细得惟妙惟肖。

    其余人在一旁也纷纷发出惊叹。

    “也太像了吧!”

    “这能不能摸啊?”

    小辈看着手上那面具,不解地挠了挠头:“师兄不是在咱们府上带着麽?怎麽还需用假扮呢…?”

    沈裘笑了:“这个说来话长,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明日就是龙山掌门来访的日子,而你们师兄不是真正杀害师父的凶手,他才是。”

    “什麽?!”所有人瞬间头皮一炸,“凶手不是程师兄?!可我们当时不是看到…”

    “给师父倒酒的确实是师兄没错,只不过有问题的其实不是酒…”沈裘讳莫如深的一笑:“那酒固然有毒,但不致死,真正的毒药是师父来参加宴席之前就服下了的。”

    “本来是算好师父毒发的时间,那时师父刚好在和谁喝酒谁就是那替死鬼…没想到,”沈裘顿了顿,终究没忍住笑了出来,“没想到你们程师兄的运气当真是…奇差无比,中了毒还给泓昱背了黑锅。”

    “泓昱师兄?”小辈又一头雾水了,“刚刚被铁宗主拎着出来的泓昱师兄?”

    “一群小傻蛋…”沈裘叹了口气,脸上透着菁英份子大写的无奈,“你们不会觉得是融烨直接给师父下的药吧?”

    话说至此,真相基本已经了然,几名小辈不可置信的吸了几口气,脸上难掩错愕。

    “居然…”

    “是泓昱师兄杀的?”

    “那…那程师兄现在在哪里?”

    “我将他交给铁宗主带回长白山养病了,”沈裘笑了笑,“他那腿,不知还能不能救,如果不行,那就让他待在那里安稳的度过剩下的日子好了。”

    说到这里沈裘眯了眯眼睛,嘴角的弧度有一丝令人玩味的伤感。

    “明日势必会有一场恶战,今天晚上必须将我们的人动员完毕,所有老弱妇孺疏散至山脚下。”

    “是!”小辈们闻言站直了身体,应声喝道。

    沈裘走到拿着面具的徒弟面前,眉宇间神色宽容地说道:“放心吧,这只是最不必要的一环,你不想演我也能找个假人代替。

    “这只不过是是给入局者的一个尊重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