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人生错觉 > 第十四章
    人生错觉14

    昼夜共鸣2306

    27.

    五年前,美国,费城。

    那是一个秋天,在英国的大学生涯结束后,方镇明没有回国,而是直接飞去了美国,在宾夕法尼亚州的大学继续攻读商科硕士。

    要问他英国和美国有什么特别不一样的地方,他觉得特别明显的地方是气候,在美国出门不用总是记挂着要带伞,不过那也不是什么坏习惯,同样的路走多了,自然会知道哪里有坑洼。唯一让他感觉有些遗憾的是,在欧洲看歌剧要方便得多,不必在赶路这件事上花费太多精力,在美国的话往往要去到一些比较有名气的剧院才能看到资深的剧团和剧本,附近的剧院则是一些更为小众的表演。

    所以在某一次社区义工活动结束之后得到的那张音乐剧的门票,内心也是抱着一种可去可不去的心情,《最后的旅途》,剧名真的从来没听说过,叫苏珊的义工负责人告诉他,那是她好朋友工作的剧院,最近快要支撑不下去了,这是仅剩的几部还有人在资助的小众音乐剧,听他说起过喜欢看舞台现场,想起来就送给他了。

    得到另一张票的,是一个一起做义工的朋友,名字叫路易斯Louis,中美混血,他的父亲是美国人,母亲是中国人,当年母亲被拐骗来美国之后就被父亲抛下了,如今母亲在当清洁钟点工,他就在一家酒吧当服务员,两人又恰好在同一个社区生活,便认识了。

    平时一起做义工的时候,路易斯不怎么爱说话,还特别害怕跟人交流,唯有跟同是亚洲人的方镇明还有几个东亚人才多一些话题,方镇明也受了他不少照顾,至少有很多本地生活的问题都是路易斯帮忙解决的。即便如此,路易斯的中文仍然不太好。

    “嘿,Jermaine……”路易斯用英语叫住正在收拾活动室桌椅的方镇明,午后的秋日把光撒在他胸前很小的一块玉石挂坠上,“这周六你能不能不去看这个音乐剧?”

    “有什么事情吗?”

    “不,我的意思是,我看过,这不好看,你没必要浪费你的时间,你不是还有个报告要写吗?”

    “哦,之前跟你说的那个报告我写完了,我有空,正好可以去放松一下。”屋子里的中国人把最后一扇窗关上了,然后走向他,“嗯,你要是看过了我就自己去,Susan也只是见我们聊得多所以一起给我们的吧?”

    “但是真的挺无聊的,你去问Benson,他,他也跟我说过不好看!”

    路易斯吞吞吐吐的样子像是在隐藏着什么,令平时就很警惕的方镇明有些在意,虽然有可能对方只是一如既往地不善言辞,他还是选择编了一个谎言,“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好像有一个学术会议,应该没时间去看音乐剧了,真可惜。”

    方镇明这天穿多了一件外套出门,还戴了一个口罩,毕竟已经入秋,还是夜晚,看完音乐剧出来大概会是十点多。异国的建筑之间总是会有一些不可名状的风,虽然他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漂泊,不过那些不安的情绪并不会随之消减。

    检票之后,方镇明很快找到了座位,左右看了一眼,其实就座率还算可以,可能是因为这座小镇的生活节奏比较轻松,这部剧也可能确实很受本地人欢迎。他把手机静音,灯光熄灭,演出开始了。

    传统欧式家庭的布置,女主角玛丽从华丽的床上醒来,开场展现了她忙碌又充实的贵族生活,专属的家教给她讲历史、午餐有牛排和蔬菜、在午间休憩过后还可以一边读书一边吃下午茶,而男主角的出现则是在那天的傍晚,玛丽说想去街市看看,遇见了名为杰克逊的裁缝。原本粗俗的平民是没有权利触碰贵族小姐的,但是玛丽被他店铺里精美的服饰所震撼,希望他能做出来一套最适合她的,去参加一个月后晚宴的礼裙,能量身定做是最好的,每一英寸都应该由他亲自来度尺。

    然后在一个夜晚,杰克逊告诉玛丽,他有一个梦想是环游世界,去亚洲、去美洲、去传说里有海浪有冰川的地方,他想看看那些人穿的是什么衣服,玛丽告诉杰克逊,她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梦想,她想去见识这个世界。即便他俩面对的问题和困难也很明显,家庭和金钱还有地位的差距,在句句歌声中仍然能感受他们对于心灵相通的激动和探索世界的热切。

    方镇明并没有走神,他看得很仔细,这样简单的剧情却又用心制作的剧目,在这个时候看一场,他能感受出其中的共鸣。无论是在英国读书的时候认识的关系不错的酒庄朋友,还是在中国家里那个小时候也爱说梦想是环游世界的弟弟,都在他的脑中回旋,亲切的人际关系确实是他在紧张的学业中难得的慰藉,只不过都是只能想起来,不能及时碰到,或者说,环游世界的只有他一个人罢了。而眼前的玛丽和杰克逊,都成为了他的寄托,他幻想自己是其中一方,遇到灵魂伴侣的生活就好像按下了慢键,三个小时的旅程充实又令人遐想。

    演出最终在玛丽和杰克逊回到欧洲后结束,他们带回来非常多的笔记和游记,成为了城市里非常有名的旅游家,生活充实,梦想圆满,掌声响起,演员谢幕,正当全场观众都站起来致谢的时候,突然有演员倒在了舞台上,观众四散而逃,但每每有人移动就会响起枪声,这时有人在高台大喊了几句“蹲下”、“将财物都放到椅子上才准离开剧院”,大家纷纷抱头听令,不敢乱动。

    很快在场外的工作人员报了警,陆续有警察包围了剧院,方镇明拿到的是前排的票,他已经匍匐到靠近舞台一侧了,这个视角只要透过手臂之间的空隙就能看到匪徒所占领的射击位置。突然,一声意外的枪声响起,有警察从舞台的暗门遁了进来,一枪击中了在座椅走廊间在搜包的匪徒,把正被抢劫的女士吓倒在地惊叫。

    警察喊了一句“快跑”,顿时舞台下的观众和舞台上的演员们都开始疏散,匪徒混乱地开始无差别攻击,出演玛丽的女演员的裙子却被道具桌椅夹住了,她慌乱地呼救,“救救我!救救我!”

    方镇明立刻从台下翻越而上,急中生智用随身的打火机把她的裙子烧开、用钥匙割断,这时一名警察也从后台幕布跑了上来,但是依旧来不及,枪声响起,见义勇为的男士痛苦地叫了一声,弯腰扑在了女演员的身上,鲜红的血液从他的腰间流出,警察朝着子弹来的方向射了一枪,接着赶紧和女演员一同将他拖到幕布后面,那里有更多的警员来接应他们。

    痛感从断裂的肌肉和神经里渗透,快速地传递进他的大脑,幕布落下之际方镇明好像看到了刚才混乱人群里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尤其是那条项链,他见过很多很多次,但那人是戴着黑色头套的匪徒,如果是本人,没理由会这么大意将如此明显的饰物挂在脖子上,除非,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睁眼能看到白色的日光灯管,方镇明知道自己还活着,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医生走过来,说凶手还没找到,他中的是自制手枪的子弹,已经尽最大限度保住了那条肋骨,要注意不能剧烈活动,枪伤康复起来非常麻烦。

    警察和女演员知道了他醒来的消息,女演员感谢他的英勇行为,要不然她的演员生涯就要断送,她家里还有两个孩子等着她去照顾;警察问他有没有目击到相关嫌疑人的长相,他们查了目前的几段监控录像,抓到了几个人,但很明显与犯案人数不符,也不愿意供出更多的信息,否则只能根据在场观众和演员的受伤情况初步定罪,并不会判刑太久。

    “抱歉,我暂时还不能想起来,如果有任何思路,我会再联络你们的。”

    他知道自己在犹豫,如果直接提供线索,会不会让那个人犯难,不过,犯了法就应该受到惩罚,不管理由是什么,总得改头换脸重新做人才对。

    一番思考过后,在第二天中午,方镇明打了个电话给路易斯,问他方不方便到医院一趟,对方很快就请了个假过来了,病人提议去花园,两人坐在长椅上,暖黄色的日光透过树叶倾泻而下,那条项链,也确实是那晚见到的。

    “你怎么受伤了?”路易斯好像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疑惑地问对方。

    “这里没有装监控,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病人想抽烟,又想起医生让他多忍忍,然后叹了口气,“周六我去看歌剧了,就是这几天新闻说那个枪击案,我中枪了。”

    路易斯惊讶地看着他,指了指他的伤口,“什么?你不是说不去吗?你这个是枪伤?我的天!”他抱着脑袋不愿意接受朋友受伤的现实,在他举起的手肘的地方,衣服有一些明显的补丁。

    “是,我是骗了你,因为我怀疑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才说了谎。”方镇明难以置信地看向对方,“但是你知道吗?我看到一个人戴着你的项链,还戴着头套,我也很想问清楚你是不是跟着那些人到剧院闹事了?”

    路易斯愣了好一会儿,拽紧了衣袖,目光转移到地上,支支吾吾地说,“那,那不是我……但也,应该是我!”

    “什么意思?”

    “你也知道我的妈妈她,最近病了,医生说是很严重的癌症,我……”路易斯越说越小声,吸了吸鼻子,犹豫了一会儿。

    见方镇明又坐近了一些想听他说清楚,他只好把声音继续藏得低一些,把自己背负的事情说了出来,“因为,我去借贷了……Liam利姆你知道吧,上次我们组织烘焙活动的时候带过他的小孩来,他其实是个瘾君子,他们那天在我工作的酒吧嗑药,说想做些刺激的事情,然后计划着16号那晚去抢劫剧院!我以为只是开个玩笑,结果他们说要我也一起去!”

    方镇明左右看了看确认没有人在附近,又更加凑近了一些,“那你真的去了吗?有没有拿枪?……不对,我更想知道你有没有碰?”

    对方的情绪还算坚持得住,但是眼泪也已经流下来了,“我没有碰那些药!我也没有去!那晚我在酒吧上班,他们去储物柜里偷换了我的衣服,我是下班的时候才查监控发现的!他们就是想诬陷我替他们去坐牢!”

    理由简单又无力,这个可怜的混血儿平时已经受尽歧视,在这个地方根本难以生存,到底是什么让他和母亲相依为命到现在的,但也可能就是因为贫穷,他们连走出去的机会都没有。方镇明仰坐在了长椅上,腰间的伤口传来隐隐痛感,他侧脸看向另一边,不再说话,他不知道自己要不要相信对方,更加难以决定是否要把这样的嫌疑人交给警方,简直是进退两难。

    反倒是路易斯变得激动起来,他拉着方镇明的肩膀请求对方,“Jermaine,让你受伤了,我也很抱歉,但是我把实话告诉你了,求求你别报警,越迟被发现越好,我不想让我妈妈知道这件事!”

    “问题是,你要怎么还钱?几年后出狱,那种高利贷的利息都已经叠多少了!”

    身旁这位孤独的中国人当然知道家人有多重要,忍不住变得激动了,可这也是路易斯最后的亲人了,当然会不惜一切想要保护这个家,但是这个世界还是对困难的人太苛刻了,路易斯无论选哪条路都是不容易走下去的。当然,方镇明也不会想到五年后他还会面对同样的难题,到底报不报警?这些正义的力量总是太坚决,反而使人寸步难行。

    路易斯用衣袖擦了擦眼泪,金褐色的头发被风吹了起来,他疲倦地说,“那我要怎么办?我最信任的人只有你了……”

    “……”他的手指敲击着木制长椅,乌鸦的叫声从远处传来,直到身旁的抽泣声开始变小,才缓缓开口,“其实我可以帮助你,只是……”

    28.

    汽笛声响起,卡丁车轨道起点的旗帜挥起,几个戴上头盔的参赛者冲出起跑线,以极快的速度在转角位留下几道影子,倒计时紧张地进行着,最后一圈的汽笛声响起,方志前第一个冲过的终点线,然后礼炮响起,一些红的黄的蓝的绿的镭射彩带掉到他的身上。

    他把黄色的头盔摘下来,交给了终点处,拿回了搭在桌子上的棒球衣外套,穿在了身上。这场一共5位参赛者,除了他都是小朋友,赢了第一名的玩具货车也没意思,于是他把礼物给了第二名的小男孩,手插到裤兜里就走了。

    原本方镇明是说好陪他来的,但是接到了那个电话之后,就说下午有别的安排,照完相之后倒是可以载他去那个商场里,就不陪他玩了。

    男生的心情很郁闷,点了一杯心情抑郁必备的招牌暴打渣男柠檬茶就坐在商场的店里打了几局游戏,手指来回移动决定的输输赢赢也只是几个量化的数字战绩,始终没意思,又趴在了桌子上,长叹一声,脸蹭到了冰块融化的水都没反应过来。

    刚才在照相馆拍照,一直在家人面前笑,已经装得很累了,在家吃完早餐的时候,方镇明突然告诉他不能陪他来玩的时候,他直接发了火,明明先答应自己怎么能食言呢,结果哥哥还是说,“什么时候都可以陪你玩,但这件事很重要,要尽早赶过去。”

    早知道早上的时候就不亲他了,方志前有些气恼地想着,感觉亏大了,不知道为什么当时会觉得心情很好,虽然都是那种关系了,但是能让他主动示好可是有目的,如果哥哥不能陪他,那还有什么必要做得那么乖啊!

    特别是,他问方镇明具体的事情,对方也只是摇了摇头,说是工作上的事情,这个理由反而是他最讨厌的,方志前觉得又被推开了一下,在三亚的时候明明都下定了决心去尝试接受对方,结果呢,还是一个人尴尬地碎在地上。

    “叮当”一声,在弄头发的时候,耳钉被头发卡住了,不耐烦的拉扯之下掉落地上,他无奈地蹲下来捡起,重新戴了进去,走了一段,看见一家饰品店,挂着琳琅满目的耳钉耳环。一些有过的想法重新钻进脑子里,他把手里喝完的塑料杯扔掉,转身走了进去。

    另一边,一架大型飞机降落珑田国际机场,人群中,一个戴着口罩的人拉低了他的鸭舌帽帽檐,即便仍然遮不住他乱糟糟的头发,紧张地握着手里的行李包,四处张望,担心错过认识自己的人,又突然想起什么,从棉衣内拿出一块玉石项链,挂在了脖子上。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整齐西装的人走到他的身边,手里拿着一些表格,朝他走过来,用英文说道,“打扰了,你是Louis吗?”

    “Jermaine?是我!”激动的眼球藏在帽檐和口罩之间转动,很显然他被方镇明焕然一新的面貌给惊讶到了,不过好在对方能靠着他的信物认出自己,他终于可以说出憋了好久的英语了,“你的变化好大……我差点要认不得你了!”

    “嗨,好久不见!”方镇明也拍了拍他的肩膀,舒了一口气,像是心里的重石落了下来,但又像想起了什么事情,继续提问,“怎么只有你,你的妈妈呢?”

    空气陷入一丝诡异的冷静,两人在漫长的机场里走了一段距离,路易斯才开口,“我的妈妈已经去世一年多了……”

    身边的中国人叹了一口气,“你会好起来的,我先带你去安顿下来,那些事等会再说。”

    “好的,谢谢你。”路易斯吸了吸鼻子,情绪恢复了平静,认真地说道,“多亏有你,我才能来到中国重新开始,请你吩咐我吧,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将路易斯送到酒店下榻之后,两人又吃了顿饭,聊了一些签证到事情,九点多的时候,方镇明回到了家,却发现方志前并不在,想起来下午的时候弟弟说过玩完就回来写论文的,怎么不见了人影,便打了个电话过去问。

    “在哪?”

    “别你妈现在才知道过来查岗,早死哪去了!”对面的语气显然怒不可遏,恨不得要把方镇明大卸八块冲进下水道,“玩够了我自己会打车回家,别管我!”

    “好了好了,我错了,那我过来接你吧,你在哪?”哥哥自然是知道他在生什么气,趁着对面还有意识,得尽快问到想要的信息。

    “差不多得了。”一阵水声响起,手机好像被泡到了什么地方去,传来了气泡消散的声音和模糊不清的人声,“别把我当狗一样……”

    很快电话就盖掉了,方镇明叹了口气,拿起车钥匙又出了门。自从上一次绑架的案件过后,他在方志前的手机里装了追踪软件,即便是对方不愿意说出来,打开手机也是可以办得到的,只是如果连在哪都不能报备,就说明他是真的生气了,不想见自己。

    软件定位在那家商场附近的酒吧,他有些不好的预感,弟弟要是喝醉了就会变得迟钝,本身脾气就不好,要是闹事了就麻烦了。果然车还没停好,就看见方志前被人拎起衣领就摁在门口问话,迷迷糊糊地相互推搡,身边的几个人还拽着他的手臂,为了让他清醒还拍了拍他的脸,方镇明见状立刻下了车,问那几个人想做什么。

    “他啊,喝完酒没钱买单,说手机泡酒里了付不了钱!”其中一个衣着像保安的大叔挥了挥手,另一个穿酒保服的年轻人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掏出账单,生气地说着,“就是啊!也就百来块钱!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嚣张吗?报警抓他得了!”

    方志前大笑一声,手在空中胡乱指来指去,还打了个嗝,门口的橙黄色的灯光把他的脸映得通红,“好啊!去就去!警察局而已又不是没去过!都是老熟人了!哈哈!”

    “不用报警,不用,我是他家人,我付给你!”将方志前扛在肩上之后,方镇明很快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付结了账,酒吧的工作人员收到了钱之后把泡了酒的手机交给他,就回到店里了。

    他把方志前扶到了副驾驶的位置,扣好了安全带,突然弟弟喊了句疼,一下子把方镇明给推开了,碰的一下把对方撞到了车门顶。顾不上背痛,方镇明兜起方志前的下巴让他清醒一些,“你说疼,哪里疼?”

    方志前眯起眼睛,努力让视线清晰,却毫无意识地拉起了自己的衣服,露出了随着呼吸起伏的肚皮,昏暗的车厢里透进一些路灯的光影,在他肚脐的位置隐约闪着细微的银光,方镇明定睛一看,弟弟在那个位置打了一个脐钉,新鲜得血液还未成痂。

    “今天去弄的?”哥哥自然是不解,他深呼吸了一口气,凝望着方志前又快要醉过去的脸,即便他才是最没资格生气的那个,还是忍不住用严肃的语气问话了,“你又不是女人,大冬天又不穿露脐装,打来做什么?给谁看?”

    “嘻嘻,我也不知道,做什么事情都要有理由吗?哦……好痛啊,妈的,就像剪掉脐带一样,”方志前用左手做了一个OK的动作,呢喃着放到自己的左眼上,像是在观察什么,“哈哈,我在说什么啊,我那么小的时候知道痛吗?”

    方镇明还想开口,方志前却把话抢先了,“但是现在我知道了……你不理我的时候,比死了还要痛,皮肉的感觉又算什么?”他继续难过地用手把眼睛蒙上,像是小孩子一样哭喊着,“总之你他妈把我晾在一边就是不对!现在假惺惺来接我!妈的……亏我以为你会因为我说的话改变多少,结果一点都没有!我又被你耍了!”

    看见弟弟泣不成声,方镇明也不知道如何辩解自己的情况,虽然他确实觉得弟弟没有必要为这种小事发脾气,不过想要把这段关系变好,至少要先为过去的疏远负责。他安静地把方志前的衣服重新盖好,坐在了驾驶座上,抱着方向盘望向远处的马路,“志前,对不起,唉……”哥哥侧过一点脸看他,平静地说,“我突然有事是因为要去接一个我在美国认识的朋友,他今后都会一直住在S市,我早上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忙着给他安排落脚的地方,而且我们又赶着出门拍照不是吗……”

    “关我屁事啊,别什么事都告诉我,我懒得知道!”弟弟仍然置气地说着,开门下了车,方镇明急忙问他是不是想吐,方志前砰的一下把门关上,开了后座的车门,躺了进去,“开啊!回家!别看我!叫你别来你非得来,这么爱当司机那你开个够!”

    还好只是又发酒疯了,不过方镇明还是从车里找到一个袋子递给他,等会儿回去的路不平坦,车会晃,脾气发起来,保不准还是会吐一圈。

    好吧,为什么同样的事情要发生两次。

    方镇明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想着,马路上的红绿灯正在跳闪,那些倒计时像是炸弹一样,不管马路上有没有车,红、绿、黄的循环变换永远没有停歇,他觉得人生也陷进了一个轮回,不管是曾经的朋友还是现在的弟弟,都为金钱付出过了不少的代价,都对他有金钱上的亏欠,这些白花花的纸币,反而令他的人际关系变得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