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子应敲了敲门,他手里端着一个茶盘,顶上有他刚沏好的热茶。
敲了门,他便直接推门进去了。
裴老爷子,脸色不太好,气喘吁吁两手费力拄着罗汉床,脸上冒着不正常的红。
韩子应被吓得直接将托盘掷到一旁的桌子上,立刻冲到老爷子身边,从一旁的架子上找到了老爷子的药。
韩子应手里躺着几颗药丸,“您吃药。”
裴老爷子靠着墙,费力的摆了摆手,“没大事儿,被气到了,缓一缓就行了。”
看到裴老爷子摆手,韩子应就退到了一边。
韩子应没有离开,生怕离开之后老爷子再出什么事。
韩子应小心了问了一句,“是杭少爷吗?”
“不是这小子还能是谁。”老爷子的怒气还未消解,话里话外都是责怪裴郁杭的意思。
老爷子觉得自己这辈子过得真窝囊,年轻的时候儿子不让他省心,老了之后这个孙子更不省心,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给他立下马威。
想到当年裴耀做的决定,老爷子目光凛然,这次他决计不能再失误了。
一个男的又不能生育,而且还想着要他孙子的命,他绝对要把那个男人弄走,无论付出多大的代价!
老爷子看向韩子应,“小应你要派上用场了,阿杭这次会留在B市,你需要在北京顶替他,帮他掩人耳目。”
韩子应点了点头,“老家主我一定不负您和杭少爷所托。”
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话锋一转,“小应,我给你吩咐一件事。”
韩子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裴老爷子面前,挡住了老人的身子。
——
裴郁杭回到酒店的套房里,床上的人已经“睡熟”了,床头那盏亮着的台灯似乎一直在等着某个人的归来。
裴郁杭悄悄走进床边,张国民的脸陷在洁白柔软的被子里安安静静的。
裴郁杭平淡地看着张国民,从对方平坦的额头到深邃的眼睛,再到英挺的鼻子和微抿的嘴巴。
裴郁杭的眼睛里映射着台灯的一点光亮,一抹温柔缱绻在他的眼眸中,随着他的注视一一将这抹宁静的温存撒到熟睡的张国民身上。
裴郁杭张开嘴,唇形是张国民三个字,但却没有一点声音。
张国民猝不及防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只有裴郁杭黑亮的眼睛。
裴郁杭有些尴尬地起身,“你醒了?”
“嗯,我睡觉浅,容易醒。”
张国民看着裴郁杭干干净净的着装,“你今天没去你们工地吗?”
裴郁杭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是,那件衣服破了,已经不能穿了,我就扔了,又买了一套。”
张国民听到裴郁杭的解释点了点头,但他知道裴郁杭在瞒着他事情。
他在这里也不能随意外出,每天裴郁杭出去就是去考古工地。
他已经好久没和那个神秘人联系了,上一次联系神秘人是到达B市后,他向神秘人汇报了裴郁杭入住的酒店。
看着裴郁杭干干净净的衣服,张国民心中的疑云更加浓重。
彼时,裴郁杭已经脱了衣服钻了进来。
张国民被裴郁杭搂得猝不及防,裴郁杭的脑袋钻到了他脖子底下,他发凉的脖子紧贴着他的。
鼻尖上轻轻扫过了裴郁杭的发丝,羽毛般轻柔的感觉,在张国民鼻尖稍纵即逝,他闻到了寒冬深夜的味道。
张国民脑子陡然清醒了些。
裴郁杭撒娇般十分亲昵地粘着他的脖子,他能感受到那凉冰冰的皮肤下正在流淌的血液。
张国民有种如梦初醒的感觉,他动了动身子,想离开,嘴上自然而然地说:“冷。”
裴郁杭的头往他怀里继续钻了钻,搂在他腰上的胳膊更加用力,张国民觉得他被勒得发热。
下一秒裴郁杭贴着他下巴的嘴吐出了温温柔的热气“国民你给我捂捂,冻死我了,你们这儿的风吹死人了。”
那股热气扑到他下巴的一瞬间,他心尖儿一烫,心神不知所措。
裴郁杭抬起眸子,隐秘而幸福地望了望张国民忽地蹿红的耳朵,他甚至伸手碰了碰,但是张国民就像一只小猫,裴郁杭刚摸到他的耳尖,下一秒张国民就敏锐地避开了。
张国民躲了他却没推开他,他的声音微哑着警告道:“想捂着就别动。”
裴郁杭缩了缩头,将头安放在张国民的颈窝上。
裴郁杭嘴角露出一抹无声的笑,静静地感受着张国民颈窝上暖呼呼的温度。
他想如果可以一只这样下去就好了。
两人盖着同一张被子交颈而眠,身上相近却又略微不同的气息浸染着彼此的体温交织在一起。
不知道过了多久,裴郁杭听见了身边人均匀的呼吸。
他搂着张国民的手略微紧了紧,好似这样他就能永远和这人腻在一起。
裴郁杭的脑袋贴着张国民的后背,他在想怎么安排张国民。
这次他要留下来继续观察伊戈尔的动向,他有种感觉,伊戈尔真正的目的绝对不是想和他合作,他在布局一个更大的阴谋。
伊戈尔是什么人,从伊利亚口中就能知道对方绝对是个狠角色。
他不能自私地将张国民留在身边,因为有一次他差点因为自己的自大自私让他彻底离开了他。
他不会容忍这种事情在发生第二次。
阿星是他的人,他会让阿星保护好他。
想到过几天他们两个就会分别,而且分别的时间不短,裴郁杭心里就难受。
裴郁杭把回去的时间拖延了一周。
因为离别在即,有限的时间内,总要抓紧时间多做几件事情,给张国民过完生日之后,他要陪张国民回趟家,这是他上次死皮赖脸让张国民答应他的。
想到过几天要去见张国民的父亲,裴郁杭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奇妙的感觉,他默默叮嘱自己一定要正式些,一定要让张国民的父亲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裴郁杭先带着张国民去了一个大商场给两人添置了两身衣服。
都是情侣款的,裴郁杭迫不及待就让张国民换上了,他自己也换上了。
看着两人相似的打扮,裴郁杭整张脸都是笑眯眯的。
两人将买的别的东西塞进了后备箱,裴郁杭驱车又带着张国民去了一个餐馆。
餐厅装修的很雅静,前台面带微笑把裴郁杭和张国民带进了提前订好的包间里。
裴郁杭把菜单递给张国民。
“张大哥你看看菜单最想吃哪个,好不容易回家了,这次可要吃个够。”
菜单上有些东西张国民确实听说过但是没吃过,张国民点了几个,又把菜单给了裴郁杭。
两人点完菜,等了一会,期间裴郁杭接了个电话,似乎有什么事情看了一眼手机就出去了。
等裴郁杭再回来,他手上多了一个包装精致的蛋糕,华美的红色条带交织在一起在蛋糕顶部系了一个蝴蝶结。
裴郁杭把蛋糕放到桌上,看着张国民楞眼不知所措的样子开口。
“傻蛋,今天你生日,难不成你自己忘了?”边说裴郁杭拆开了包装盒,很浪漫主义的蛋糕,蛋糕上错落着几多高贵艳丽的红玫瑰。
玫瑰花的每一层花瓣里都闪烁着细碎的珠光。
裴郁杭掏出蜡烛数了数,多出了一根。
张国民看着裴郁杭和蛋糕有些不知所措。
他其实从未在意过自己的生日,但是他父亲总会在他生日的时候给他煮两个鸡蛋吃。
裴郁杭给蛋糕插着五彩缤纷的蜡烛说:“你不高兴吗?我第一次给别人过生日。”
“我其实不过生日的。”
裴郁杭继续插着蜡烛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你从小就不过生日吗?”
张国民犹豫了一下,“是啊。如果我生日和什么节日撞到一起,我说不定还会过一下,
但是那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裴郁杭插好一根蜡烛抬头注目张国民,“别人有的,我也要你有。”
张国民下意识别过了眼神,因为那双黑曜石般的眼睛让他产生了一种裴郁杭正在靠近他的感觉。
“我其实不需要的。”
“你需要,”裴郁杭的注视越发深沉,“因为得不到的东西才会被说成不重要,我和你一样不过生日,我觉得这玩意很烦,我爸虚假的很,我更不想在我生日那天让他对着我虚假的笑,后来我就不过生日了,但是我也希望有个真正喜欢我的人能陪着过生日。”
他拿起一根蜡烛,黑亮的眸子熠熠生辉,“你看连生日蜡烛都多出了一根,你把愿望分我一点怎么样。”
张国民头一次听说愿望还能分给别人,他对于裴郁杭的行为有些无奈,“反正是你买的。”
张国民拆开另一包蜡烛也开始插蛋糕。
本来挺好看的一个蛋糕,现在被两个人插成了惨不忍睹的鸡毛掸子。
“这样看着真丑啊。”裴郁杭看着不禁吐槽。
裴郁杭指着一个蜡烛说这是我的那根。
关灯后,蛋糕上一圈圈温馨的烛火映在两人脸上。
“国民吹啊,记得闭眼许愿。”
两人都对着蛋糕许下了愿望。
吃完饭,回去的路上。
“明天我带你回家怎么样。”“你有时间就行。”
“行咱们明天一点左右出发,上午给你爸买点东西带过去。”
那天上午两人买了一后备箱的东西回去,不知道的以为真要过年似的办了一大堆年货。
张国民知道今年自己有可能回不去家,他爸腿脚也不好,这次买的东西把冰箱都填满了,也省的他自己出去买了。
走了一半下起了雪,雪越下越大,而且路也逐渐变窄了,开了两个小时还没到地方。
张国民也好多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树枝上都积了厚厚的一层,天色一片苍茫,大地山峦银装素裹。
又开了一个小时终于到地方了。
张国民家在村的最西边,附近也没啥邻居,汽车在白雪皑皑的路上压出了一道车轮印子。
张老汉正在家鼓捣晚上饭呢,今天他儿子回来,听说还有个朋友。
张老汉对裴郁杭这个小伙还有印象,长得俊儿,看上去就不是一般人。
听到汽车的声音,张老汉立刻扣上帽子出来迎人。
裴郁杭和张国民从车上下来,开始搬后备箱里的东西。
张老汉出门就看见了这两个一身黑两手拎着东西的小伙。
“哎呀,你们可算回来了,今天这雪下的真大,我都好几年没见过这么大的雪了,路不好走吧。”
裴郁杭浓黑的头发上沾了几朵零星的雪花,“伯父好,我是裴郁杭,您还记得我吗?”
老头笑得脸上的褶子都皱到了一起,“当然记得呢,这回麻烦你了大老远的跟着国民往这小山沟里跑一趟,快快快,先别说了,你们赶紧进去。”
三个男人两趟就把塞的满登登的后备箱搬空了,各种箱子袋子堆满了张国民家的那个小厨房。
老头住的那屋,有两个破沙发,看上去有些年头了,虽然看着旧但是坐上去还是很松软。
张老汉给两人倒了被热乎的茶水,“你们俩先喝点水,我给你们做了红烧猪蹄子,还是国民他二舅姥爷他们家杀猪我过去买了四个猪蹄子又弄了点里脊肉回来。”
张老汉对着张国民开始磨叨,“哎你二舅姥爷那人,过意不去非得让我拿三斤里脊肉回来。”
“爸我给你买了好几条大鲤鱼,你有空给我二舅姥爷送过去两条。”
“嗯我知道了。”
老头视线一转看着裴郁杭,“小裴,你家哪的,打算啥时候从北京回去?”
“伯父,我家就是北京的,也在北京上学。”
老头笑了,真是羡慕裴郁杭的出身。
“北京好啊,你在那个大学上呀?”“A大。”
老头脸上的笑意顿住,有点怔仲,“妈呀,这可了不起呀!你爸妈有你这个娃儿,可算是知足了。”
裴郁杭笑了笑,“还好,我学的专业是个冷门学科。”
老头看着裴郁杭的脸像在沉思一般,“诶没事,行行出状元,国民他妈年轻的时候开拖拉机还到县里领过奖呢,你瞅,就在这里挂着呢。”
裴郁杭顺着老头指的方向,看到了那张颇有年代感的奖状。泛黄的奖状仍旧端正平整的贴在墙上,虽然已经褪色,但是奖状看上去很干净,没见到有灰尘积在上面。
“阿姨年轻的时候这么厉害。”
老头脸上泛起了骄傲的笑,“是啊,国民他妈,跟一般的姑娘不一般,要不是那会我娶了她,估计她能跟拖拉机过一辈子哈哈哈。”
裴郁杭也跟着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张国民。
“这可不行,要不然现在就没国民哥了。”
张国民突然就感觉不自在,有种带着对象回家见父母的感觉。
意识到不对劲,张国民立刻挪开了视线,和张老汉说道:“爸你看看锅里煮的猪蹄子好了吗。”
张老汉拍了拍袖子,“你们两个年轻人先聊会儿,我去看看锅。”
张老汉走出去,裴郁杭看着张国民,“张大哥,你看我像不像你们家的姑爷。”
张国民嗔怒瞪了裴郁杭一眼,“滚!”
“搁以前,你要真是个姑娘,我可真把你八抬大轿往家里抬了,照咱俩这样估计你肚子里早就有孩子了哈哈哈。”说完裴郁杭故意瞅了一眼张国民的肚子。
“我光棍儿一辈子,也不和你结婚。”
裴郁杭继续追问,“那我是你肚里孩子的爹,你也不认我?”
“孩子不是你的。”张国民瞪了裴郁杭一眼。
裴郁杭佯怒,“滚蛋,你男人除了我还有谁,除了我谁还能是孩子她爹,我看谁敢当你男人!”
“反正我是男的,我也不喜欢男的,我可以娶老婆。”
裴郁杭急了,“有我在没门!”
晚上裴郁杭和张国民睡在张国民那屋,褥子上铺上了电热毯,一整晚都很暖和。
第二天张国民起了个大早,然而他并没有在屋里看见习惯了早起的张老汉,张国民在屋里院外找了好几遍都没发现张老汉的影子。
张国民想到街上找一个小卖部问问。
张国民刚走出家门,就见到了张老汉的身影,披着一身绿色的军大衣,低着头走路一副不着调的模样。
张国民喊了一声,“爸!”
张老汉下意识抬起头,看到是张国民,脸上下意识地挂起了笑。
“国民啊,咋不多睡一会,到外边可没咱家舒坦的大炕了,走回屋。”
张国民心里总觉得张老汉反常,但说不上来他爹究竟是哪块儿不对劲。
张国民心中存疑,问了一嘴,“你刚才去哪里?”
张老汉额了一声,拍了拍军大衣上的土,“去后山看了看我前几天下的套,我去看看有没有野鸡,下雪天野鸡该出来找食儿吃了。”
张国民扫到张老汉被雪浸湿的靴子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村里道上的雪早就被人扫到道边了,除了去山上,还真找不到哪个地方有那么深的雪能把张老汉脚上的靴子浸湿。
张国民推开门,然后嘱咐了一声,“嗯,你赶紧回屋把脚上的靴子换掉吧,别着凉了。”
张老汉进屋前跺了跺脚,缩着肩膀抱紧大衣和张国民点了点头。
但张国民总觉得张老汉那天有点心不在焉。
临走前张国民还是放不下心,特意到张老汉那屋嘱咐了一遍。
“爸你要有什么急事千万要和我说,我是您儿子,有什么事情咱们父子俩一起面对。”
张老汉那天笑呵呵地,“嗯国民有事情我一定和你说,你别瞎操心,这大冬天天的,我天天在家里窝着能有啥事啊,你在外边好好工作,过年的时候带几瓶酒回来,咱爷俩好好喝一顿。”
张国民也笑了笑,“嗯知道了爸,您在家一定多注意身体,下雪天别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