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花巷里嘈杂人声鼎沸,两个糙汉背着袋麻袋穿过巷子,夜空中绚烂的烟花朵朵绽放,烟花巷里热闹非凡,里面的烟雨楼灯火如昼,站在外头的几个姑娘花枝招展,甩着手帕吆喝人进烟雨楼。
两光膀子的糙汉进了烟雨楼,背上的麻袋扔到地上,两人便坐在凳子上歇了歇。那端茶倒水的龟公搁下手里的活,上前便问:“这是今日的货?对方开多少价?”
喝茶的汉子道:“十两银子,那婆子呢?还等她来验验货,怎么不见她人?”
另个汉子道:“是啊,咱哥俩还赶着去接下一单。”
几人闲聊其他事一会,楼上传来几声女子的笑声,身着花哨齐胸纱裙的老鸨走下楼,“哟两位办事真快!妈妈我啊累着歇了会,没耽误两位吧?”
几人都急着看‘货物’合不合要求,便都话不多说,打开地上的麻袋,将人从麻袋里放了出来。龟公扶着昏迷的人坐到凳子,几人细细打量起‘货物’。
老鸨摇了摇手上团扇,咋舌诧异:“姿色勉强可人,身子丰腴肤如凝脂,有这好身子好身段,长相怎会如此不出众,啧啧…你们方才说多少两?”
“哎,十两银子买的…那人说是个双。”
“难怪看起来比那些清瘦男子柔弱,你们两把他背上楼,妈妈我要验验是不是双。”
几人说话声吵醒他们口中的‘货物’,桌上趴着的他咂咂嘴转了个身,背对他们,嘴里发出的几声小声的咕哝软糯。
“好吵…宝儿这是在哪?”
宝儿掀开沉重的眼帘,他睁了睁迷茫的双眼,睡眼惺忪的看向四周,此处布置华丽,屋檐挂落的长长纱幔随风轻晃,粉红的纱幔后倩影起舞翩翩,楼梯旁中央大舞池莺歌燕舞。
“哟醒了,这眼睛水灵声音也软。”
老鸨粗糙的手伸到宝儿下巴下,想要摸摸宝儿冰肌,宝儿被她涂满厚厚脂粉的脸吓到,他起身忙躲开她的手,不安的后退半步,“你们是何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龟公露出猥琐的笑容,他快步拦在宝儿面前,“这里还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极乐之所,问柳寻花之地。”
几人不是没遇到过想逃跑的人,眼瞅宝儿看到门口,宝儿灵动的眼眸一亮,两个大汉坐起身,他们挡住门口的方向,几人眼神交流,一大汉道:“别想跑了,是你朋友把你卖到烟雨楼,你要是拿得出你的卖身钱,我们就退开。”
此言说出,犹如晴天霹雳,宝儿满脸不可置信,心情跌落深渊,他的身子晃了晃,瞪大的眼睛泛出泪光,喃喃自语道:“不…这不可能!”
自悬崖上离开,身无分文的两人被好心的村民收留,过去一晚,书生半哄半骗说附近有认识的人,带宝儿去附近借钱,出了村落,宝儿便什么也不知。
竟是被书生打晕卖给烟雨楼,卖了十两银子。
宝儿憋住眼里的泪水,他眼尾泛红,两只袖筒里的小手紧握成拳,强作镇定道:“宝儿没有钱…但宝儿会想办法赚到那十两,宝儿回来便还给你们。”
几人看宝儿如此一派天真,不知烟花之地的险恶,是个好骗的主。他们互相对视轻松的一笑,老鸨笑眯眯围着宝儿转了圈,伸出手握团扇的手到宝儿下巴,抬起宝儿那张我见犹怜的小脸,她边说边低头逼近宝儿,“我们这可是烟花之地!你若要为自己赎身,得留下卖身给恩客!”
几个刚进来的恩客聚在一旁看热闹,宝儿不愿卖身,说什么都不肯,老鸨见宝儿软的不吃,便示意旁边三人动手,宝儿情急生智,抄起桌上的花瓶砸到两大汉脚下,两大汉连忙躲开一地碎片,露出身后的路。
宝儿脚步生风冲出四人的围堵,他往楼上跑去,爬上了大开的窗棂。
追上来的老鸨哪敢再吓这小祖宗,笑呵呵劝了几句,宝儿颤颤巍巍的站在窗棂上,他视贞洁如命,要让他们放了他,才肯下来。老鸨气笑了,拦住身后欲强拉宝儿下来的三人,老鸨什么人没见过,之前性子刚烈的多了去,不过都是怕死的,最后还是会留下来卖身。
老鸨不以为然,说出句话:“好啊,只要你跳下去还能活着,你尽管走出烟花巷,回你该回的地方。”
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恩客摆桌拿宝儿做赌,宝儿还未接老鸨的话,几人不耐烦大声嚷嚷:“跳啊!怎么还不跳!快跳啊!”
对赌的桌旁路过位少年贵公子,身后还跟着个样貌不输他的青年,两人像是相伴而来的朋友,走到一旁看起了热闹。一个恩客瞥到两人,他叫住少年,随意的问了句:“哎你赌不赌?”
没曾想那少年撩起衣摆,手执折扇跨坐入座,第一个押了宝儿跳。
几个恩客看少年衣着低调奢华,佩戴的饰品皆非凡品,小小年纪举止雍容华贵,都以为他是财大气粗的傻子,心里乐开了花,顺带让那少年叫上他朋友押注。
少年那朋友一动不动,身着朴素的湖蓝色圆领袍,他微低着头,恭敬的站在少年身旁,像极了主人带的奴仆。
“德安,你也来押吧。”
少年一发话,唤作德安的青年这才动身,也往写着跳字的那张纸放下银子。
那边押好赌,站在窗上的宝儿深感世道的人情冷漠,心生无穷的悲哀,他望出窗外看着热闹的夜景,这世间偌大,竟没能容得下渺小的他。父母亲希望他好好活下去,他便努力的活着,尝尽苦楚最终还是没有前路。
这一刻他心里的害怕没了,全身都涌上来股力气。
“天地不容宝儿,宝儿去了。”
宝儿闭上双目,两行热泪滑落脸颊,他纵身跳出窗,像断了线的风筝,在风中跌落,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夹杂着人们的惊呼声,底下人群四散,突然人群中冲出来一抹湖蓝色身影。
千钧一发之际,宝儿结结实实摔在那道身影上,预想的疼痛并没有传来,身下不是冰冷的地板,而是温暖的肉体,宝儿耳边传来声痛哼,唤醒了魂不守舍的宝儿,他急忙起身,伸手想要扶起救下他的恩人。
恩人声音沙哑道:“先别动…”
宝儿哽咽难言,他不知所措坐在恩人旁,白着张小脸,余惊未褪身子还有些发颤。
楼上几个恩客一场豪赌后输掉了全身的银两,唉声叹气的从烟雨楼出来。身后少年掂了掂手里沉甸甸的钱袋,墨眸笑意盈眶,在他后面走出来的老鸨脸色出奇的差,那龟公与两大汉同样脸色难看。
少年远远的看了眼人群中的两人,他掀帘坐上轿子,轿子帷幕掀起,他注视外面,墨眸闪过隐晦暗色。
宝儿抬袖拭去脸上泪水,他感激道:“多谢恩人相救。”
模糊不清的视线渐清晰,宝儿看清救下他的恩人相貌,那张脸用任何赞美的话都不为过,宝儿楞楞地看着烟火下那张清辉的脸,他的心跳声如雷震,一时目眩神迷,面上有了淡淡的霞色,宝儿抬袖虚掩面容,低下了头,哭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恩人。
那恩人有着一双含情眸,此刻微敛着眼,脸色有些泛白。
见恩人迟迟不起来,宝儿担忧道:“恩人你怎么样了?宝儿要去叫大夫来吗?”
听到宝儿关心的话语,那恩人语气不禁柔和,伸手到宝儿面前,“无妨,宝儿扶我起来吧。”
人们没了热闹看,便都散的散,因宝儿那一跳,烟花巷没了刚才的热闹,烟花也无人放了,烟花巷恢复白日的宁静。宝儿扶起他的恩人,两人转过身,不知何时老鸨站在身后,宝儿吓了一跳,他身子往后退,靠在背后恩人怀里。
这姿势像极了躲进那恩人怀里,恩人的手搭上宝儿肩头,轻拍安抚宝儿,看到两人亲密的姿势,老鸨当下脸色更加难看了,她似有话要说,对上那双看过来的含情眸,她满头冷汗让出了路。
一路无阻,宝儿扶着恩人出了烟花巷。一辆马车停在附近,下来的车夫看到两人,便走了过来,车夫道:“上马车。”
恩人和那车夫好像认识,恩人并不拒绝,宝儿便扶恩人上了马车,一上马车,宝儿又是道了几声谢意,那恩人扶起欲下跪磕头的宝儿,摇摇头道:“宝儿不必行此大礼,不过是举手之劳。”
幸得恩人相救,他才能安然出了烟花巷,宝儿眼眶一热,忍不住的流泪,他急忙侧过身抬袖掩住自己的失态,强忍哽咽问道:“恩人可否告诉宝儿,恩人的名字?”
“宝儿,张德安。”
张德安私心的在前面轻唤宝儿,身侧的宝儿跟着他念出他的名讳,眼里有了笑意,他心里一跳,艰难的别过眼,不想宝儿那副笑起来的模样印在了脑海里,让他很难不去看身旁的宝儿。
曾经他只敢远远的看一眼宝儿,如今物是人非,他从前不敢奢望的珍宝,就在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