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星星幻想曲 > 11 悬川
    “这是浪费!”

    能在白楼里高声喧哗的,也只有理查·费曼了,谁叫他天生就有一副好嗓子呢。

    他再一次蹲点失败,纵然是理查·费曼也要情绪化表达自己的失望,这都是第四次失败了,他实在是搞不懂到底哪里出了纰漏。

    洞穴的城市就那么一个,通往内城的隧道入口也就只有一个——当然,对他们而言那是从洞穴离开的出口。

    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与坚持,他特地提前了三十个小时完成任务,可无论怎么提前,他都逮不着悬川。

    这次失败后,他干脆守在了悬川所在的舱室门口,心想,里面堵不着,外边总不能不行了吧。

    悬川一开门,便看见一个脑袋蹲在他的脚边,嘴里嘀嘀咕咕着什么。

    “你在背校规吗?”悬川好奇问道。

    突然冒出的声音让理查吓了一跳,他火速站起身,头晕眼花地确认了眼前人正是他苦苦等不到的悬川,他语速飞快地抗议道:“悬川,你不能每次都拒绝我们的组队邀请吧,虽然这不是强制的,但你这个人,不帮助我们也就算了,你还不让我们去帮你,悬川!你这是对资源的不知珍惜,铺张浪费!”

    “你应该发挥自己的优秀才能,让我们携手通过考试!”

    悬川被他说得一愣一愣的,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因为他让他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中心城看见的那个能说会道的传教士,他的表情从错愕转向无奈,笑骂道:“你要点脸吧,费曼叔叔可说了,他要我拒绝做你的职业代写。”

    “好吧好吧,隔壁家的乖孩子,我们赶快回宿舍写报告吧。”理查什么都能吼一句,但他老爹的名号比一切手段都好使,一物降一物,他一听这话,就马上服输。

    他们刚结束洞穴训练,从白楼出来,正午阳光正浓,理查抬手挡住眼睛,理查把悬川拉到白楼旁边的小路抄近道,又不甘心地嘀嘀咕咕说:“悬川啊,下节格斗课,你要是抽到我了,千万要跟老乔说,你实在是太厉害了,你觉得理查·费曼不经揍,很嫌弃他,不想跟他一组。”

    “?”这能算作出尔反尔吧,悬川好心替他回忆道:“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悬川啊我的好同桌,你要对自己有清楚的认知,一,我打不过你,你又不肯放我水,二,我……”理查语言组织困难地说,“我下不去手啊。”

    “哈哈哈哈,堂堂理查·费曼竟然还会怜惜娇花!”一阵爽朗的笑声从身边猛然打开的窗户里钻出,他们惊讶地发现,贴着禁止攀爬的窗户上,赫然站着一个人,是同班同学,顾谷。

    她正蹲在白楼走廊的窗口上,话音刚落,她人就跳了下来,腿脚利索地蹦到了他们旁边。

    “咕咕你又翻窗!”金发美人艾洛蒂紧随其后,她半个身子都趴在了窗户上,看起来随时也要坠下去,她紧紧注视着冲她比大拇指表示一切顺利的少女,满怀担心地扫过她脚腕的位置,唉声叹气道:“摔伤了可怎么办啊。”

    “你们好,费曼、裴。”她像是终于看见窗户下的另外两个人,礼貌性地打着招呼。

    “中午好。”

    见他们打完招呼,顾谷接着说:“我有办法帮忙解决抽签的事情,不过——”

    需要钱。她比了个手势。

    理查有些兴趣:“真的?”

    “真的。”红发少女自信十足地点头。

    “你要怎么搞?”理查虽然有些不忍,但实在是很好奇,毕竟在格斗老师的眼皮下顶风作案实在是有些过分——毕竟老乔他人真的很好,除了上课揍人很疼之外。

    悬川也好奇地看过来。

    “商业机密。”

    “不过,”顾谷把眼睛放在了一旁的悬川身上,她惋惜地摇头,道,“我觉得,老裴,你在自我认知的道路上,你有很长的路要走。”

    “?”悬川没反应过来,怎么这个话题走着走着,又跳到他身上来了?他今天怎么突然成了香饽饽?大家都要来说一口。

    理查沉吟几秒,突然握拳敲掌,同蹲在窗户上准备跳下来的艾洛蒂对视了一眼,二人异口同声道:“我懂了。”

    悬川:?什么?

    “你知道为什么你每次拿第一都不会被揍吗?”

    “先排除裴校长是你爹的前提。”

    他们三言两语的好比在练习发射子弹,让目标悬川无法招架,他无可奈何地道:“你们放过我,直接说答案吧。”

    “因为你……太温柔了?”理查不确定地斟酌措次。

    “是太平静了。”艾洛蒂也踩着禁止攀爬的警示牌顺利落地了。

    本次当面讨论第一和违反乱纪任务结束,顾谷拉起艾洛蒂的手,冲他们摆了摆:“第一,理查,我们先走咯,有生意私我。”

    理查点点头,表示没问题。

    “你们……”悬川哑声,他是真不知道他们竟然会这样看他。

    “别想啦,裴一哥,我们也得回去了。”理查掏出口袋里的帕子,小心地抹了把脑门新冒出来的汗:“我都要被太阳拧成人干了。”

    “这岛上真不是人住的。”

    理查是大嗓门的同时也是着名交际花。他招手跟对方热切地打招呼。走回宿舍楼,迎面走来一位大四学长,正挎着肩膀,以超乎他们认知的疲倦状态地走出电梯。当他们快要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竟然还有力气抬眼,回应理查和悬川的问好。

    “学长,寝室里是长大虫子了吗?怎么这么瞧着累?”理查开着玩笑道。

    放在平日里,理查这么说,这个学长一定会跳起来说,是啊是啊,学弟们快来抢功吧!可这天,他眼里兴致全无,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倦意,在听见理查的话后,他欲言又止地摇摇头,又废了好大力气抬起眼皮,看了看面前两位学弟,想了想,终于开口道:

    “你们,没有给他们取名字吧?”他用尽力气地说。

    “谁?”理查不太明白。

    “洞穴里的。”学长做出一副随意无所谓样子,像是在说某个不稀奇的物件,指了指地下,舌头被开水烫过似的,语速飞快地说。

    ……

    “他们有自己的名字。”安静的悬川突然开口,他掷地有声地说:“他们有自己的名字。”

    “不,我是说,昵称什么的,”学长不在意地掏掏耳朵,“你们可别做傻事。”

    “为什么?”理查在一旁小心翼翼地问。

    “唔,”学长挠了挠头,面露难色,“我不能说,总之,你们别这么做就行。”

    又是不能说。

    理查和悬川目送他摇摇晃晃地离开,看清楚了彼此眼里的惑然。

    联邦第一军校宿舍都是单人间,分开的时候,理查突然说:

    “哎,悬川,有没有想去外面看看?”

    “看虫子?”悬川以为他说的是临海镇的外面。

    “不,”理查脸上的戏谑变得正经,“我是说,里面的那些……搭档。”

    你有没有想过,他们,是否是真实存的

    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

    外城人览星按照习惯的时间起床,洗漱。

    他早已过了十六岁,按照外城规定,十六岁后,就可以不用再去学校,再过两年,他们就能独自出去捕猎,依靠自己的知识力量,在外捕获新鲜干净未被虫子污染的动物,运气好点,能捡到内城人喜欢的奇怪小玩意,比如废弃大楼里有花纹木头或者知识一块板砖,内城人闲钱多,只要把它们送去换钱,就能解决一周的饭钱。

    今天的览星还待在家。

    不只他一个。

    温地凑在碎玻璃前站定,用拇指摩挲自己引以为傲的鼻梁,左右转动着脸颊,臭美的不行,他甚至撅起嘴,反复欣赏自己的曼妙容颜。

    碎玻璃小小的一块,却能把所有景象照入其内,温地自我欣赏也到了审美疲劳的终点,他终于舍得把目光从自己的脸上撕下来,匀一点给脚下这地的主人。

    他去别人的家,好半天才发现主人还在家,他故惊讶地冲览星说:“哟,外城优等生,你今天怎么还在家,这是翘课了吗?”

    外城人有免费的学校,按照要求,必须要读到十六岁才能毕业,但也只提供到十六岁,有许多外城人连饭都吃不饱,识了几个字就逃课去打工,更别说自费读书了。

    但这半年来,览星竟然自费去读书,就跟那些……上等人一样。

    脑袋里蹦出来的每一个字都令温地产生不虞,他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在此之前,览星一直在擦就被,觉得自己仿佛是手里的某个玻璃杯,理所应当地想要温地忽视自己,别跟他唠些他不爱听的话。

    但显然,他注定失望,因为温地不是个睁眼瞎。

    温地继续在巴掌大的碎玻璃前搔首弄姿,好心地留下一双嘴来牵挂览星:“你怎么又在擦酒杯,怎么了?不做外城人的小跟班了,你要改行去做酒保了吗?”

    “不过也是,咱们外城人去了内城,还是最适合端茶倒水。”

    温地的舌头上辈子是豪猪,或者刺猬,再不济是板栗,真是字字带刺。

    洛汀一进来就听见他在说丧气话,她烦躁地一巴掌盖住那块碎玻璃,像是选择在黑夜里关掉一盏灯一样,眼不见心不烦。

    一个温地已经够烦人的了,两个温地会她原地爆炸。

    “喂,温地,能不能站直了说话?”因为不满温地嘴巴吐出来的话,她对温地的站姿也搞起了连坐。

    “我又怎么你了?”温地炸毛的猫一样窜得老高,咋咋呼呼地发表不满。

    眼看两个人又要开吵,览星头疼地举起杯子,然后,放在桌子上发出一声脆响。

    杯子没碎,只是杯底叩在了光滑的大理石桌上。

    他心疼地用指腹摸摸杯底,与此同时,他又例行惯事般地作出警告:“在我赶人之前。”

    这话一出,正在撸袖子的二位同时住手。

    “我原谅你了洛汀,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温地拨了一下头发,翻了个白眼。

    “哈?我不跟小孩子计较。”洛汀伸出胳膊肘,装作伸懒腰,不小心捣了一下身边障碍物,“抱歉哦。”

    两人和好如初,不知第多少次的临时和好。

    洞穴外。

    那日过后,百事通理查耗费了为时一周的时间,总算打听到了那个学长的名字——桑柘,这个姓有些熟悉,果不其然,理查又查到,域内的某位高层也是这个姓氏,大约是因为这层背景,他才没被退学,只是算作休学。

    消息流传的范围很小,理查废了好一番力气,这日晚上,他冲悬川抱怨道:“军校学长的嘴巴比老乔大腿的肌肉都要紧。”因着那点好奇心,他差点要去翻校长办公室了。

    至于休学原因,他收集的也是只言片语的猜测,毕竟,有关洞穴的事情,大家都说不出口。

    “最后一关和取名字,这有什么必要关联吗?”理查坐在悬川的椅子上,四根椅子腿三根被他的腿顶地翘起来,他跟耍杂技一样摇来摇去,嘴里不闲着,问,“悬川,你觉得呢?”

    “我没想到。”悬川摇摇头,他昨晚熬了个通宵,此时脸色发白,说话也没什么气力,他坐在床上,声音干涸。

    理查眯起眼看了他一会,突然说:“悬川,我想到一个故事。”

    “什么故事?”悬川的嗓音微哑,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阻止他说话。

    “关于,人类给待宰的牲畜取名,最后到底舍不舍得吃掉的故事。”理查视线扫过悬川的苍白的脸,装作不在意地说:“哎?悬川,要是你,你会舍得吗?”

    “……”悬川脸色浮现明显的不适,他跌撞地站起身,说:“我去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响起,理查不放心地问道:

    “你还好吗裴?要我替你叫医师吗?”

    几秒后,水声暂停,理查听见悬川说:

    “不用,只是小问题,你先回去休息吧。”

    “那好吧,悬川,你有事一定要喊我啊!”

    ……

    脚步声淡去,悬川抬眼看见镜子里湿漉漉的自己,突然觉得眼前人非常陌生。

    无血色的脸躲在惨白的光下,睫羽沾湿乱糟糟地乱摆着,他整个脑袋都被冰凉的水珠浸湿了,下巴还在不停滚落水珠,在盥洗台上击打出声。

    状态很差,胃部有呕吐的欲望,脑袋昏昏沉沉,这种感觉是在理查进来之前就若隐若现了,他并没有将其归咎于那个话题上,而囫囵想到,应该是最近睡眠质量下滑,还有,晨练结束洗的那个冷水澡。

    “我们一起去外城看看吧。”一早醒来,理查压在起床号前敲开悬川的门,在确认悬川无碍后,他再次提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