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露寺的经历说起来也比较离奇。

    他所在的地区离锻刀村比较近,所以不出意外地被分配到了护送火炮和弹药的任务。

    这是一件很轻松的任务,坐着的牛车一颠一颠,晃动的车沿在雨中甩出了漂亮的水帘,一路上十分平静……个屁嘞。

    甘露寺感受着脚下的震动,心中慌得一比。

    地震让饱含着水分的山路开始垮塌,车轮陷了下去,拉车的几头牛发出了惊恐的哞哞声,车里装着的东西太重了,车轮被卡住的情况下它根本动弹不得。

    甘露寺依然决然地跳了下去,他的肌肉密度是常人的八倍,在使出全力的那一刻,宽大衣服下的肌肉紧绷着隆起,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

    陷下去的车轮被慢慢抬起,那些牛拉着车惊恐地向前逃去。

    甘露寺松了口气,双手扒住了边上的树,打算把陷进泥地里的小腿给拔出来,结果就看见远处的地上裂开了一道缝隙。

    甘露寺:“……喔嚯。”

    他手脚并用慌不择路地向前爬去,终于赶在那段路彻底坍塌前纵身一跃,扒住了裂口的边沿。

    然后那块边沿就直接被掰了下来,甘露寺抓了个寂寞。

    甘露寺:“……???”

    匆忙赶到的锻刀村工匠想要抓住甘露寺,奈何甘露寺整个人的重心都向后倒去,搞得他只抓住了甘露寺腰间的刀鞘。

    哧溜。

    满是雨水的刀鞘果然滑得溜手,工匠没抓住甘露寺人,倒是顺着刀鞘一路滑到刀镡那,把人家的日轮刀给薅了下来。

    甘露寺:“……”

    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出门没看黄历果然是个错误的选择,今天也太倒霉了。他甚至感觉现在打在自己脸上的不是雨水,而是自己的泪水。

    哗啦!

    他忽然摔在了一棵长在峭壁的树上,虽然那树不出意外被甘露寺的体重压到被连根拔出,但却给了甘露寺一个提醒。

    这里是一个类似于断层的地方,之前的山路和下方的谷底之间是一道接近垂直的断崖。

    虽说是断崖,不过也不算太高,如果能找到缓冲物的话还是有一线生机的。

    他拔出了腰间的短刀,这是他在出外勤时用来解剖兽肉的刀。

    他借着下坠的力道,将刀插入了断崖中,没被地震震塌的地方果然材质不一般,刀砍到里面的岩石时差点没弹出去,听着那见鬼的摩擦声,只觉得刀肯定要废掉了。

    他小声对自己的老伙计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就踏在岩石上,借着往前跃起的力道拔出了刀,整个人朝最近的那棵老树跃了过去。

    人家老树一把年纪,哪承受得住这种飞来横祸压在自己最细嫩的树冠上,当时就断了,不过好在底下的枝丫足够给力,多少还是在甘露寺摔下去的时候托了他一把。

    甘露寺一路往下掉,最终压断了树上生长的藤蔓,落入了极深的潭水中。

    好在他水性不赖,扑腾了一会浮了起来,然后扒拉着外露的树根爬回了岸上,总算捡回了一条命。

    可喜可贺。

    他喘着粗气,在满是落叶的地上休息了好一会,被砸得嗡嗡作响的脑袋总算清醒了一些。

    他扒开衣服,就看到自己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刚刚树枝抽在他身上委实不轻,不过好在没有什么骨折的感觉,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不过他的刀就……看着刃口崩成狗啃样子的刀,他预感到自己之后的日子恐怕不太好过。

    鬼杀队对遇难的同伴不会置之不理,运送火炮的那批人,应该会在遇到紫藤花之家的时候把这件事报上去,然后隐那边就会派人来搜寻他。

    嗯……前提是那批运火炮的后勤人员能安全离开这里,现在只能祈祷他们在他摔下去之后能平安离开危险地带。

    嗯……应该没问题吧……?

    甘露寺额角流出一滴冷汗。

    总之在原地等待救援是没错的,还是先想办法猎点东西来吃。

    他低头看着手中崩了刃的口的刀,只觉得头开始痛了起来。

    鬼杀队剑士有的时候会去偏远山区猎鬼,如果碰到毕竟狡猾的鬼,干粮吃完了还没找到也是很正常的。

    剑士们在这种情况下,被动锻炼出了一身野外生存技能。

    就比如缘一之前在和杏子出外勤的时候,为了自己不被杏子做的饭毒杀,主动揽过了做饭的工作,练出了一身好厨艺。

    甘露寺在这方面也不差,在日轮刀和鎹鸦双双遗失的情况下,靠着一把崩了刃的刀,自制原始武器和陷阱,硬是像个野人一样在山中苟了许久。

    野人生活在他狩猎时遇到北条氏的巡逻小队宣告结束。

    不过当时他并不知道这个队伍意味着什么,毕竟领队不姓北条,他也就没往那边想。

    当时的甘露寺,在见到活人的那一刻泪如泉涌,只觉得希望就在前方。

    有办法到人群聚集地,就有机会联络到鬼杀队,野人生活终于有机会结束了!

    他恳求巡逻队的领队带他一起走,领队山田是一个脸色很臭的中年人,他骂骂咧咧的让甘露寺进队伍,在晚饭的时候却给甘露寺盛了最多的食物,还给他上药。

    甘露寺感动不已,他想在联络到鬼杀队之后一定要好好报答这个救他于水火之间的这个男人。

    甘露寺这个热情的家伙很快就和队伍里的年轻人混熟了,几人一路有说有笑的在夜晚进了唐泽山城。

    一进城,他就看到鬼大摇大摆地坐在路边的岩石上,半张脸都是血,一点伪装都不做,就那么大喇喇地展示自己非人的那一面。

    甘露寺神色严肃的将手按到自己腰间,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日轮刀早没了,现在只有一把崩了刃的普通刀。

    于是只能慌张地把山田扒拉到一边。

    山田皱着眉把甘露寺的手打到一边:“你又在发什么疯,到底走不走,不走赶紧滚。”

    甘露寺支支吾吾的,眼神往鬼的方向瞟,不知道怎么和面前的人解释鬼的事情。

    虽然甘露寺什么都没说,但山田却看出了甘露寺顾虑:“你是在害怕那边的非人之物吗?”

    甘露寺疯狂点头,不过他不是害怕鬼,而是担心在对付鬼的时候没办法保护巡逻队的人。

    “那是神使大人,只要不攻击他,他就不会伤你。”山田叹了口气,拉着甘露寺往鬼的方向走去。

    甘露寺十分慌张,但没有武器的他也不敢乱动。

    走近了才看见那个鬼坐在岩石那里吃一个穿着甲胄的人。

    人的血染红了她白色的和服,但她身边路过的人却没有对此露出惊恐的神情,反而带着一种尊敬,或者说敬畏。

    “雪女大人,晚上好。”山田按着甘露寺的头朝雪女鞠了一躬。

    “晚上好,巡逻队的田中。”雪女歪了歪头,凑近了甘露寺,轻轻地嗅着。

    浓烈的血腥味冲得甘露寺一哆嗦,他强打着精神让自己冷静一些,现在情况太奇怪了,在弄清楚前还是不动手比较好。

    “没有鎹鸦和日轮刀的味道呢。”雪女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坐回了原位,她指着甘露寺问山田,“这个人究竟是?”

    “是我在巡逻时捡到的人,之前碰上地震引发的泥石流遇难了,我带他回来休养一阵子。”山田答道。

    雪女唔了一声,示意自己明白了,不过她还是提了一嘴:“如果最后不打算加入我们的话,还是让他早点离开吧。”

    “那是当然。”山田朝雪女鞠了一躬,“那我就先去安顿这家伙了。”

    雪女点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之后甘露寺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在这里住了下来。

    经过生活的拳打脚踢,现在的甘露寺,就算看见地龙从地下钻出,吐出一堆物资、鬼和人类尸体也不会感到奇怪了。

    身边那些人高呼着神使大人回来了,丝毫不恐惧面前这个甩甩头就把自己抽个半死的庞然大物。

    当然,这并不奇怪,甘露寺这些天已经深刻地意识到了这里的鬼的特殊之处。

    这里的鬼不光是数量非常多,更重要的是具有一定的组织性,不光在战场上可以协助北条军的人进行作战,在日常生活中也不会伤害北条军的人。

    如果高阶鬼,做到这一点其实不奇怪,但问题是连神志都没恢复几分的低阶鬼都能恪守“不伤害同伴”这一基本准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难以置信的安全又强大。

    具有强大力量的非人之物为自己而战,斩杀自己的仇敌,吃掉他们的躯体,将自己所恨之人挫骨扬灰。

    也难怪这些人会将这里的鬼称作神使。

    甘露寺为鬼杀队工作了这么多年,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

    鬼杀队那边传来的情报来看,应该是有偏精神类和控制类的鬼,利用血鬼术约束了这些鬼的行为。为了方便称呼,暂时称这个血鬼术的名字为“蜂后”。

    蜂后……甘露寺咀嚼这个词,只觉得这个名字实在取得恰当,毕竟工蜂无法忤逆蜂后的意志,就像这些鬼无法忤逆幕后的鬼设下的规矩。

    “在这边发什么呆,吃晚饭了。”山田将一个木碗递给甘露寺,里面是熬得很浓稠的野菜杂粮粥,还切了几片冒着热气的烤肉放在上面。

    甘露寺有些惊喜地接过木碗,“今天吃的意外的很好啊。”

    “嗯,你吃完就从这里滚吧。”山田说这话时语气平静的像是在说晚上好。

    “……”听到刚才那番话的甘露寺,脑子一时间有点过载,“您刚才好像……平静地说出了什么不得了的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