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薛苡姗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彷佛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而後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地笑说:「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那麽好。」
住院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
每天就是起床、吃早餐、吃午餐、吃晚餐、睡觉。
上厕所和洗澡还特别麻烦。
叶紫彤为了她请了几天假,每天就陪她窝在医院里。也没什麽事请可以做,这几天的睡前两人竟然破天荒的谈起心。
两个小nV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那些好笑的、感X的、难过的、快乐的,也全都包含在当中。
薛苡姗却好几天都没再看见丁煦硕。
直到准备要出院的那一天。
叶紫彤被薛苡姗催回去上班,可叶紫彤不放心。
她知道住院这件事薛苡姗没告诉父母,主要是怕他们担心。况且她没和他们住在一起,她也习惯了自理的生活。
於是她找了廖毅祥。
这次人来都来了,薛苡姗也不好再推托。
他很会照料别人,出院手续都早早帮薛苡姗办好。
「我去买个午餐。」廖毅祥问她,「你有想要吃什麽吗?」
薛苡姗正在收拾东西,抬起眼,「你随便买就好了。」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薛苡姗对他满怀感谢,相处起来也更自在一些。
廖毅祥出门了一段时间,她还在收拾。
叶紫彤这几天根本是来度假的,一堆有的没的都还留在这里。她好不容易结束了像搬家般的整理,门外突然传来谈话声。
薛苡姗没去注意,直到门外的对话内容传来。
「她的晕厥是低血糖造成的。」
是丁煦硕。
她怔愣,竖起耳朵听。
「那天大概是中午没吃午餐,晚上吃的东西又不合胃口。」男人的声线冰冷,带着指责,直接切入主题,「你不知道她不能吃辣的东西吗?」
安静了一瞬。
薛苡姗大概能猜到他质问的对象是廖毅祥。
「那丁医师,」他的语气还是一如往常的柔和,「你怎麽会知道她不能吃辣?」
不等对方回话,廖毅祥又开口。
「你喜欢她吗?」
薛苡姗僵在原地。
原来廖毅祥早就认出丁煦硕。
直接了当的问题,是两人之间谁都来得及没戳破的。
即便说得再明白,他们也从来没有提到「喜欢」这两个字。
廖毅祥帮她问了她最想问的问题。
薛苡姗带着既忐忑又期待的心情等着答案。
暗恋就是如此,即便对方再怎麽明白的拒绝,在听见那些话的时候,心里还是会浮起一丝期待。
就算那个答案不如预期的机率高达百分之百。
「那你喜欢她吗?」男人反问,声音好像变得更加冰冷。
「喜欢。」廖毅祥坦然。
迎来的是沈默。
廖毅祥看他惜字如金的样子,也不介意,自顾自的继续道:「我喜欢他六年了。」
而後微微一笑。
「刚开始我只是喜欢看见她笑,即便那是别人带给她的也好。可渐渐的,我却希望她身边的那个人是我。」他顿了顿,「这几年,她身边始终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我觉得很放心,可是我和她的距离好像还是都没变。」
那句「没有出现任何一个人」,让丁煦硕偷偷松了一口气。
廖毅祥好像还想说什麽,可没讲几个字,声音嘎然而止。
薛苡姗在病房里,只能听见声音,看不见人,她顿时有些慌张。
此时此刻的心就像是摇摇yu坠的吊桥,好像下一秒就要坠入谷底。
直到她听见音量非常微弱的嗤笑声,而後是男人习惯X冰冷的嗓音:「六年?」
声音却带了点磁X,增添了几分玩世不恭。
「我喜欢她十二年了。」
时间倒退,两人在咖啡厅里面对着面。
丁煦硕是特地cH0U出时间赴这场约的。
但其实他原本打算拒绝,是沈凌心的一再请求之下,他才勉强答应。
「你毕业之後一直过得不错吧。」她的脸上挂着温婉的笑。
丁煦硕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只是不咸不淡的应了声,希望她能尽快进入正题。
沈凌心竟然也很意外的如了他的意。
「我找你是想问问刘皓宇的事。」
他愣了愣,原本心不在焉的情绪被拉回,「你认识他?」
刘皓宇是市医院里面名副其实的卑鄙小人。丁煦硕和他说不算熟,只能算是同一批进来但不同部门的同事。
可丁煦硕在医院里又一向优秀,偶尔会接受到刘皓宇的挑衅。
「我们是在我大二那年的时候认识的,」沈凌心也没瞒着,直接就告诉他最不堪入目的一切:「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其实我有个小孩,今年六岁。」
学医的人数学好、脑筋动得快。他很快就猜到其中的关联X。
「嗯,」沈凌心也笑的坦然,「那小孩是他的。」
换丁煦硕沈默了。
他不知道该怎麽形容现在的感觉。
换作以前,他肯定又会对沈凌心的一字一句感到假惺惺。可现在,他却对她多了分怜悯。或许是因为他知道刘皓宇的所作所为、知道他的可恶,所以才能感受到沈凌心在这几句话背後的逞强吧。
「需要我帮你什麽吗?」丁煦硕认真的看着她,开了口。
原本沈凌心的面无表情,因为这句话产生了些裂痕。
丁煦硕好像从来没有对她主动关心过,更不用说是伸出援手。从前他对待她总是不温不热,在外人看来是友善的,可只要仔细感受,就会感受得到他每一字句里的拒绝。
要多委婉有多委婉。
「我来找你,真的只是因为恰巧知道了你们同间医院,」不知道是不是怕他的再次反抗,她有些哽咽的拚命解释,「他早就跟我断了联系。我好不容易打听到他的消息,想见他一面。但我知道他不可能会理我的。」
可她也不明白自己有无私心。
她对刘皓宇是有感情的。但两个男人一放在一起,有对b了,又有谁还会去留恋那种烂人?
「那之後呢?」丁煦硕又沈默了很久才开口,「就算我让你和他见面了,你要说什麽?你想让他给你什麽?他会成全吗?」
他的话一下就戳中了沈凌心的痛处。
她知道说什麽都没有用了,但好像得见他一面,才会把曾经的不甘抚平。
沈凌心不由自主的又哭了起来。她低着头,整个人都散发着无助。
对面的男人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有些嘴快了。
他犹豫了很久,才伸出手,小心的拍了拍她,以表安慰。
人都是无助的。
而在最无助的时候,尽管是陌生人的一句「你没事吧?」,他们都能得到些许安抚。
出院後薛苡姗又休息了几天才开始上班。
这天天气格外晴朗,她早早就到市医院。
她敲了敲办公室的门,敞开,这次不再像上次只剩潘政彬一个人,反倒人满为患。
只不过那个位置始终是空的。
「小姗吗?」一道明亮的nV声响起。
薛苡姗望过去,赖安芝也正好迈步走过来。
「赖医师好。」她礼貌的微微鞠躬。
赖安芝看起来对她的印象深刻,还意味不明的笑,「找煦硕吧?」
薛苡姗愣了愣,点点头,「还有您。」
其实还不只。
这个工作就是这样,一个人负责一间医院,里面有关於本药厂商的医生都要一一拜访。
只是刚好丁煦硕是对药厂最有价值的医生。
也不知道赖安芝问这个问题的意义在哪。
「他家里有事,」赖安芝忽略那句「还有您」,自顾自的继续道,「今天值夜班。」
闻言,薛苡姗也没空再猜测赖安芝的想法,「啊」了声,下意识重复问了一遍,「所以他白天都不在吗?」
赖安芝好像得到了想要的反应,笑笑的应声,然後回坐。
半响,薛苡姗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到他的办公桌前,放了一袋刚才去领的蛋糕在桌上。
随後转头看向从头到尾一直盯着她的潘政彬。
潘政彬坐在办公桌上,见状,有些窘迫的抓了抓头,一脸大男孩的笑容看着她。
薛苡珊礼貌的开口:「如果他晚饭之前真的没有回来,可以麻烦帮我把蛋糕冰起来吗?」
潘政彬看向桌上的蛋糕,虽然不明,还是答应了下来。
另一边。
丁煦硕端正的坐在圆桌前,一声都没吭。
明显不是很自在。
「你多吃一点,」魏祯茹夹了几个菜到他的盘子里,然後望向对桌,语气指责道,「今天是好日子,不要总是板着一张脸。」
对桌板着脸的男人气势汹汹,脸上的表情一点都没变,「那天相处的怎麽样?」
魏祯茹正想开口骂他,丁煦硕却先一步开口:「爸,我不想相亲。」
整桌的人怔愣。
让他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是第一次。
家中思想最传统的一直都是丁民雄。即便到了新时代,他还是会认为男人必须成家立业。所以从小他对他的要求就没少过,即便到了现在还是如此。
丁民雄顿时有些语塞,反应了好几秒才回过神,语气都是指责:「你不想?有不想的选择?你现在正要迈入事业巅峰期,好好找个老婆过一生是最好的选择。」
良久,他淡淡的应了声,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听话一些,可渐渐,才发现嘴唇不知道什麽时候被咬出了血。
他还是不甘心的吧。
他背负着所有人的期望。成功了,像是理所当然;失败了,却又会被狠狠批评。
他以为不断地向前走,会得到人的尊重,却才发现,换来的只会是越来越高的期望。
永远不可能有父亲的赞赏。
他习惯了妥协,可这一次,在脑中又再一次频繁想起那个脸庞的时候,心中就是有个声音告诉他。
不能妥协。
至少这次不行。
「慢慢来吧。」这句话他说的含糊,但意思却很明确。
丁民雄第一次看见这样的他,顿时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後来是魏祯茹缓和了气氛,这一顿饭才能在压抑却又平静的气氛下结束。
双方道别。
丁煦硕一吃完这顿像是应酬的饭就匆忙赶到医院,中间一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
「潘政彬,」他熟练的换上白袍,把一叠资料放在桌上,「等等帮我把这些拿去复印。」
正低头打着电脑的男人闻言,抬起头,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学长,你今天不是请假吗?」
「然後帮我跟急诊室说,我十分钟後下去,这次手术我来,」他似乎是坚持要把这句话说完。才转头道,「我等等会去销假。」
还没等潘政彬反应过来,男人就带着低气压,消失在门後。
而这次的手术并不一如既往地顺利。
病人是一位患有先天X心脏病的患者,他的症状很普遍,也很频繁。所以照理来说应该会尽快、顺利的结束手术。
可中途因为一个刚上岗的男医生的不专注,导致出现了差点注错药的差错。要不是因为丁煦硕机灵、敏感,极度有可能会犯下大错。
因此一从手术房出来,所有人都面面相觑的观察丁煦硕。
他作为这次的主刀医师,要是真的有什麽三长两短他就得负所有责任。毕竟也是天关人命的事,底下有人做错事,他有权指责对方。
但状况似乎不如预期,那个男医生都做好了被劈头盖脸的准备,却在男人看似趾高气昂的朝他走来时,只说了一句:「下次注意一点,人命你赔不起。」
人就走了。
语气甚至满是语重心长,责备的意味实在是少之又少。
大家都调侃他运气好,但又再仔细想想後发觉他们好像并没有真正亲眼看过丁煦硕生气。
说来奇怪,明明所有後辈在听见「丁煦硕」这三个字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发颤。宁愿跟着罗嗦的老前辈也不敢在他底下做事。他顶着一张英俊的脸庞,在医院内部却没有nV护士敢和他提起无关工作的话题。
可他明明什麽都没做。他似乎是用气场震慑了所有人。
他对待人一律都是不冷不热。大部分时候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开口也是几句话就能让人了解一切。
这种不对外界感到好奇的态度就像是他的本X。
与生俱来一样。
他不笨,也知道公司内部的人私底下都是怎麽说他。可他也不在意,放任着他们,就好像他其实是脾气最好的那个。
潘政彬看他一脸憔悴的样子回到办公室,顿时有些心疼。他学历高、风评也好,所有人都知道他医术高明。
可他又偏偏喜欢到急诊室这种又累又忙的工作凑一脚。他经常才刚结束一个手术,一听见急诊人手不够就又会马上去支援。
想了半天,潘政彬才又恍然想起来什麽,叫住他。
丁煦硕没什麽表情的抬头。
「冰箱里有你的东西。」
他不明显的皱了皱眉头,像是在表达疑惑。
潘政彬也不拐弯抹角,「早上那个nV业务说要给你的。是一块看起来还满JiNg致的小蛋糕。她还说如果你晚饭前没回来,要冰——」
「哪个?」他的话都还没说完,丁煦硕就急切地抛出问题。
潘政彬也习惯了他没有主词的问句,故意道:「就最漂亮那个。」
只见他毫不犹豫的站起身。
「……」潘政彬打趣,「学长,我以前怎麽不知道你那麽肤浅?」
丁煦硕没理他,只是盯着冰箱里那袋纸袋发愣。
那上面有个小小的、用简单的线条设计的Logo,他认得。
他小心翼翼的把它拿回座位,翻开。
蛋糕是用一个透明盒子装的,上面的红sE丝带被绑成了蝴蝶结,看起来还颇有小少nV的风格。
他将丝带轻轻一拉,盒子便有如莲花一般向外展,蛋糕彷佛隆重出场的表演者。丁煦硕这唯一的观众就这麽盯着出了神。
好像所有人又再次出现在教室里。
为了他。
当时他身为班长,同学和老师把他指使来指使去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那时的他也没怀疑,在放学前匆匆的赶到教师办公室。
薛苡姗那时候眼里都是警告和慌张,害他真的以为有什麽大事。没想到老师只是一脸气定神闲的坐在位子上改作业簿,一边扯着他灌心灵J汤。
他尴尬又不知道如何是好的想离开,老师却怎麽样都不让他走。
感觉好不容易告了一段落,她又有新的人生大道理。当时他只觉得,果然是国文老师,y扯出来的话都能那麽有文学的讲出来。
而後又暗骂薛苡姗,她肯定又和老师说了什麽来整他。
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老师才终於将他放走。他一路上都在想着等等该怎麽处理薛苡姗。想的正出神,nV孩就正巧站在教室前的走廊上,一脸微笑的看着她。
丁煦硕将那抹笑容自动解读成了整人成功後的胜利。
「薛苡姗,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语音刚落,nV孩就有些克制不住兴奋的拉过他,将他扯到门边,「开门。」
丁煦硕为她的行为感到莫名其妙,但也只是无可奈何的看着她:「你自己没手?」
「没有。」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校服外套的袖子里。
一本正经做蠢事的样子让丁煦硕看了不自觉开笑。
他沈稳的笑声传进耳里,薛苡姗突然觉得有些窘迫。但碍於今天他是寿星,她将计较吞了下去。
等丁煦硕笑够了,他便很顺手的转动门把。
门开了,教室里瞬间吵的震耳yu聋。
全班三十几个人全都在,有的人手拉气球、有的人手拿卡片和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生日快乐」。而他的几个好朋友们一起拿着一块大蛋糕,嬉皮笑脸的看着他。
他整个人傻住。
他甚至都险些忘了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从小到大他很少过过什麽生日。因为丁民雄总觉得那是在浪费时间。
小时候只有偶尔会有魏祯茹偷偷买给他的小礼物。
以至於当时还YOucHI的年纪,只要有人和他说句生日快乐,他都能快乐一整天。更不用说时隔多年,在他都快忘了自己生日的时候,突然有这麽多人的祝福。
还有一块前所未有的大蛋糕。
他回过神来,下意识的转头看向nV孩。那笑YY又带点得意的样子,使丁煦硕产生了他不可置信也不敢去想的念头。
「这些是你准备的?」
闻言,薛苡姗有些惊讶的看着他,彷佛他问的是一句废话。
而後再用只有两人听得见的声音,悄悄地笑说:「除了我还有谁会对你那麽好。」
他怔愣。
她的所作所为都在指引他往那种方向去想。虽然不敢相信,但答案的确明摆在那里。
她也喜欢他。
不然她没有理由对他那麽好。
丁煦硕虽然自卑,可他不笨,还是能从感X和理X中找到平衡,做出正确的判断。
他变得恍惚,以致於在所有人催促着他对蛋糕许愿的时候,他竟然像小nV孩抱着少nV情怀般的,认认真真的许愿。
——希望,他没有自作多情。
看起来总是心无旁骛的他,还是准许自己,抱有那麽一些些的憧憬。
他是人,又怎麽会没有私心。
注意到纸袋里隐隐约约还有什麽,丁煦硕从回忆中回过神。
里面是一张小卡片,由於方才放在冰箱的缘故,手上渗透着些微的冰凉,翻面。
其实上面只不过写了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可他看了心还是不受控的一颤一颤跳动。
她的字迹变的清秀,没有了当时的稚nEnG。
薛苡姗是长大了,但内心深处又好像还是当初的小nV孩。都过了那麽久,人世间早就变化的不如从前,可她还在用最原本的方式告诉他——她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