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相视而笑,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却又无能为力,到头来只好一笑置之的带过。
两人踏进教室,钟声正好响起。教室里早就空了一半,只剩少数人正在收拾着东西。
那群人还没回来。
薛苡姗打开群组聊天室,通知了他们一声,就准备离开。
余光好像看见丁煦硕拿着手机的手僵了僵。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淡定的走出教室,接起电话。
薛苡姗透过玻璃窗看见走廊上的他面无表情的听着电话,加上时不时刻意压低的声音。
和平常一样,嗯嗯喔喔的。
就是敷衍的应答。
他很快就回到教室。
书包早就整理好,丁煦硕拉起背带,轻松的背起。他看向薛苡姗,「我先走了。」
还补充一句。
「不要跟来。」
薛苡姗本来就打算就此解散,听见这句话反而更想去看看他到底要做什麽。
她嘴上说好,但人早就悄悄地跟到会议室。
丁煦硕走进去,震耳yu聋的吼叫声马上从里面传来。
「去g什麽了!」
薛苡姗颤抖了下,往门缝里看,班导师似乎站在旁边,而吼叫声就是从隔壁那高高瘦瘦却不失气场的男人传出。
看不清正脸。
但应该是他爸爸。
丁煦硕还是没什麽表情,像是早就习惯,「出去。」
「去哪里?」
「外面走走。」
「跟谁?」
丁煦硕明显顿了下,但还是面不改sE的撒谎:「自己。」
他不想牵扯到任何人。
更何况是薛苡姗。
闻言,男人有些哑口无言,也不知道该骂什麽,只是拉不下脸,继续道:「讲义完成了?」
薛苡姗愣愣的看着。
运动会还有讲义要写?
这个时间不该是无关於课业的时间吗?
他不关心自己儿子今天过得顺不顺利,反而问他那该Si的课业完成了没。
这似乎不是一个爸爸该做的事。
这次丁煦硕没逃避。
「没有。」
薛苡姗都想为他反驳。
直到清脆的「啪」一声。
她僵住。
薛苡姗亲眼目睹了那力道不轻的巴掌一下扇到男孩脸上。
丁煦硕侧着头,脸颊上渐渐浮起了红印。
他终於抬起眼,眼神闪过一丝不可思议,可瞬间转变的表情又像是在说,好像也没什麽不可能。
他对他的期望那麽高,他没达成。
怎麽不可能。
丁煦硕自嘲般的低头笑了声,随後什麽都没说,绕过男人,开门离开。
男人像是对自己举止有些後悔,却也没挽回。
而後开门映入眼帘的是nV孩有些呆滞的稚nEnG脸庞。
丁煦硕脸上的疼痛还没完全消退,看见她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他扯着她往楼梯间走。
「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跟来。」语气满是克制。
薛苡姗好不容易回过神,却因为他前所未有的指责而再次呆愣。
丁煦硕抓着她的手越握越紧。
薛苡姗皱了下眉头,将他的手扯开。
「回答我,」丁煦硕看向她,语气都在颤抖,「我有没有告诉你,不要——」
倏地,声音嘎然而止。
丁煦硕敛下眼,看见nV孩拉着他的手掌心,小心翼翼的将几颗糖果放在上面。
她g人的双眼弯起,淡去了平时的没心没肺,眼里翻涌着心疼。
「不要难过了。」她说。
多麽简单的一句话。
可他却一直记得当初nV孩说话时的语气、神情,甚至是她指尖无意间滑过掌心的烧烫。
永远烙印在脑海中。
那是他的Ai无法自拔的开始。
「丁煦硕,你後来过得怎麽样?」
nV孩少了当初的稚气未脱,看向他,弯起的唇角不自觉透露着温婉。
两人不知道什麽时候走到了从前的教室门口。
丁煦硕有些恍神。
「你呢?」他反问。
薛苡姗明显没想过他会这样问,愣了愣,没说话。
她过的才不好。
她花了好长一段时间才适应没有他的日子。
「满好的。」
「我过的满好的。」
几乎是异口同声。
谁都不愿意承认。
不愿意承认没有对方的日子有多难熬。
不愿意承认对方对自己有多重要。
就是没有勇气。
两人相视而笑,像是对这个答案不满意,却又无能为力,到头来只好一笑置之的带过。
薛苡姗逃避,走到前门,握住门把,想打开门。
没想到真的没锁。
「我这样算不算,」薛苡姗咽了咽口水,试着把哽咽咽下去,半开玩笑道,「私闯民宅?」
安静了一瞬。
半响,丁煦硕沈稳的笑声传进耳里,「算。」
而後他走到她身後,无意间的侧环住她,握住她早已放开的门把。
「不过不用担心,被抓了算我头上。」
所幸正举行着大队接力,三楼几乎不太会有人经过。
两人不敢乱动东西,只是东看看西看看。
记得当初在这个年级中,他们班总是被换到最大的教室。国三也不例外。
其他班的学生看他们的眼神永远多了崇拜。
全年级大队接力第一、校排第一在这一班、全校长的最出众的也全在这一班、连教室都是最大的。
样样好、样样第一,无不羡慕不已。
有好多回忆翻涌而来。
薛苡姗站在布告栏前,恍然想起那时的他们。
男孩正翻着考卷对答案,nV孩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凑热闹。
她问他,学校要读哪。
他不意外地说,第一志愿。
薛苡姗当时挂在脸上的笑都僵了一瞬。
明明是早知道的事情,但她还是难受。
见不到面了。
男孩装作无所事事的表情也绷不住,艰难又尴尬的笑了笑,看着她却什麽话都说不出来。
他什麽都做不了。
像现在一样。
薛苡姗g人的眼角滑下泪水。她觉得自己原本YAn丽的妆容应该变得惨澹。
她捂着脸,低下头,肩膀一颤一颤的。
丁煦硕对她突如其来的眼泪有些不明白,却似乎又没有那麽不解。
其实他从以前就感受得到薛苡姗的感情。
只是没那麽确定而已。
「自作多情」这四个字谁不会无时无刻放在那小心翼翼的悸动里。更何况他自卑。她再怎麽看见他的好,他都视而不见。就是觉得自己不管怎麽样都配不上她。
那她又怎麽会看上他。
丁煦硕犹豫半天,骨节分明的手还是覆上她的,稍稍用了点力,将nV人纤细的手扯下。
然後握住。
nV人抬起另一只手,把脸上的眼泪擦乾,低着头,不敢看他。
丁煦硕yu言又止,看着她,沈默了片刻。
薛苡姗没忍住,抬头。
那无意间楚楚可怜的脸映入眼帘。
自己看不见,可丁煦硕彻彻底底的望见nV孩脸上的妆容,一点都没花。
而且那泪汪汪的眼还替她增添了几分无辜。
他就没见过哪个人哭起来能那麽好看。
「怎麽哭了。」他说。
薛苡姗恍神的看着他,没回话。
丁煦硕看见她那麽美好的那一面,那些到嘴边的告白就是说不出来。
他只能安慰。
「不管是什麽,都不哭,好吗?」
两人握着的手还是没放开。
薛苡姗x1了x1鼻子,说话都带着鼻音:「你不想知道是为了什麽吗?」
她觉得自己疯了。
急到只差没把表白说出口。
丁煦硕抿了抿唇,坚持道:「没事,不想说就不说。」
可她b他还坚持。
「我没有不想说。」
闻言,男人盯着她,眼神里透露着几分动情,但还是没开口。
薛苡姗咬着唇,费了好大一GU力才扯出自己被他握住的那只手。
她根本猜不透他心里的想法。
明明像是离不开她,却什麽都不愿意面对。
「丁煦硕,」薛苡姗忍住再次掉泪的冲动,後退了一大步,像是对他失望透顶,却还是要问出个明确才肯放过自己,「那些都只是我的自以为,对吗?」
男人哑然。
半响,他张了张口,想试着解释些什麽,却见眼前的nV人像是下定决心,展开微笑。
她先他一步开口:「没事了,我不哭了。」
明明微笑着,语气中却彻彻底底带着失望。
原来,她脸上的笑容只是伪装。
深夜里,薛苡姗梦回十八岁那件事发生後的某个凌晨。
那算是大考前夕。
她的情绪不稳全都在那个时候。
薛苡姗最近的睡眠状况一直都不怎麽好。常常不是半夜惊醒,就是彻夜未眠。
当时她没了读书的兴致,走到摆满花草的窗台前发愣。
好多多r0U都被她照顾Si了。
她才恍然想起要浇水。
却又先注意到那束花束夹层里的一张纸。
那是她的毕业花束。
薛苡姗有些恍神的cH0U起那张纸,上面是花花绿绿的图案,还有他清秀的字迹。
她记得自己很喜欢他的字。
丁煦硕的个人资料浅浅的映在纸上。
里面的一字一句薛苡姗都不知道看了几百遍,那些东西她都能背得滚瓜烂熟。
只是好像有什麽东西不太一样。
薛苡姗注意到纸上的痕迹。那是铅笔写了又擦,却因为写字力道而在纸上留下的字迹凹陷。
她把它拿起观察了好半响,却什麽都看不清楚。
於是薛苡姗拿起铅笔,将那几个隐隐约约的字迹涂黑。
与此同时,她的心脏就像被什麽东西击中,静止了一瞬。
呼x1也停滞。
那清秀工整的字迹,薛苡姗再熟悉不过。可纸上的那几个字,对她来说却陌生的过份。
——我喜欢你。
她呆愣着。
这是告白吗?
此时此刻薛苡姗彷佛都能感受到男孩在三年前写下这句话的紧张与忐忑。他是有多自卑才会将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写下的话又再次擦掉。
半响,她才听见自己细细碎碎的咽呜声。半夜过於安静,也把所有的动静放到最大。薛苡姗屈着膝,摀着嘴,像是泪失禁一样,眼泪一滴一滴地向下落。
她在这一刻终於明白所有的一切,但好像一切都太迟了。
恍然之间,丁煦硕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你知不知道这代表什麽?」
「什麽?」
「这是很重要的东西,所以才能放进这个花束里。」
「噢,」薛苡姗笑着,「那我——」
话还没说完,丁煦硕的眼神却像是闪烁着什麽,轻声开口。
「只能放这张纸。」
薛苡姗没多想,还故意调侃道:「这不过就是一张纸,我凭什麽要放。」
丁煦硕却也难得的坚持。
「就是要放,而且只能放这张。」
薛苡姗现在知道为什麽了。
他当时yu言又止的那些话,原来全都藏在这张纸上。
那是他自己心中的秘密。
薛苡姗像是找到依靠,SiSi的抓住棉被,声泪俱下,却尽力憋住哭声,深怕在深夜里吵醒了父母。
其实她原本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只是现在只感觉到心一下又一下的cH0U痛,半点高兴都没有。
他明明喜欢她。
可是一切都太晚了。
为什麽她没有早点发现,为什麽当时她没办法鼓起勇气,为什麽她来不及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她也喜欢他。
这是她三年来第一次如此痛哭流涕。
好像也是,这三年来,第一次知道,他在她心里的份量,远远b她以为的还要更多。
她用了几天的上班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
很巧的,这几天她都没再遇见丁煦硕。又或者说,她在刻意躲避。
那本来就不算是她负责的区域,会到那里的机会是少之又少。而她又把那一丁点的可能推掉了。
说是怕尴尬,她更怕的是影响到自己的情绪。
他年少时的喜欢到底是不是一时兴起,她也没JiNg力去猜。
所以她就像没事人一样,照样过生活。只有偶尔会在心情不好的时候,配上啤酒和叶紫彤谈心。
直到几个星期後的某天。
「小姗,我们换区的事你听说了吧?」范佩媛坐在会议室里的办公椅上,看似微笑的问到。
「……」
薛苡姗不太情愿的应了声。
范佩媛不理解她的反应。毕竟市医院是这个市区里最大的区域,任谁都想要被调来这。
资源好、医生多,还在市中心。业绩自然会b其他地方来得好。
但其实真正令范佩媛不解的是,为什麽薛苡姗这个新手菜鸟能和她这个工作快接近十年的老手调换区域。
她承认,她近几年的业绩是不如从前,但也不致於能这麽W辱人。
心里是有些忿恨难平。
几天後薛苡姗正式到市医院工作。
她在代班的那几天已经彻底熟悉了环境,现在正不慌不忙的坐在咖啡厅和叶紫彤打电话。
「其实也不算坏啊,」叶紫彤忍笑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可以顺势赚大钱。」
「……」
「但假如你真的遇到丁煦硕了呢?」叶紫彤话题转的快,「你打算怎麽办?」
薛苡姗手头上还有报表,听见这个名字先是一顿,後道:「我能怎麽样?」
叶紫彤冷哼了声,「好像也是。」
两人之间的关系含糊,薛苡姗甚至都不确定自己那天的一时冲动算不算告白。
那就像是,他们之间有那一层薄薄的纸。然後,在某个时候,被某种不知名的东西T0Ng破了一个小洞。而後越破越大。
等到整张纸都被扯的烂了,那个最为露骨的情感就会毫无遮掩的摊在两人面前。
是好呢?还是坏?她说不上来。
她想和他坦白一切,却也怕他推开一切。
现在看来,他已经从那个无人修补的破洞,看清了一些东西。
又或者说,是薛苡姗挖大了洞,b迫着他向内看。
但不管如何,他似乎,因为某种原因,在看清里面的东西之後,开始想方设法的修补破洞。
他在倒退。
丁煦硕是喜欢过她。可现在呢?
人事无常,世代变化的快,他或许早就少了当初的心动了。
或许刚开始只是因为遇见了曾经惦记着、却没结果的nV孩。心里的不甘涌现。
但聪明人脑袋转的快。他想通了吧?
想到这里,薛苡姗只是笑笑。
是他的选择,她又能怎麽办呢?
闹钟响起,工作时间到了。
她暂且放下一切想法,和叶紫彤挂了电话,起身离开。
她却久久没有回家。
月黑风高,薛苡姗怔愣的站在咖啡厅的玻璃窗前,夏季的晚风飕飕的吹过她的发丝。她穿着短裙,强风一下又一下的席卷双腿。
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
包包里的手机也一下又一下的震动,她甚至连理都没理。
透过玻璃窗看见的一男一nV,两人气氛恰好,看似相谈甚欢。就连平时都不怎麽有表情的男人都扯了扯嘴角。
nV人背对着她,看不清正脸,薛苡姗却清楚的知道来人。
又不知道聊到了哪里,只见沈凌心忽然委屈的低下头。男人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好像是思考了许久,伸出了手,拍拍她。
是无声的安慰。
但那是最温柔的。
顺着聚焦,她眨了下眼,後望见的是玻璃窗倒映着的nV人。
身型修长、穿的衣服得T。却不知道为什麽唯独脸上多了水气。
她没动,任由着一颗又一颗的泪珠顺着脸庞向下砸。
原来他对她也很温柔。
她或许,才是他最终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