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的夜里,一名黑衣人潜入楚云哲所住的驿站,正当他准备推门入内之时,楚云哲率先拉开了房间的门,脸上皆是笃定的笑容道:“你终于来了。”
暗夜漓没有想到结果会是这样,他想飞身离开,楚云哲的声音再次响起:“看见这四周的弓箭手没有?如果你踏出这里一步,这外围的弓箭手会把你射成筛子。”
这些弓箭手受皇上之命,楚云哲在霍州查案期间,保护他的安全,并随时听他调遣。
“反正你这一时半会也走不掉,不如随本王入内喝杯茶。”
楚云哲似是邀请老朋友一样的语气道,他受皇命捣毁暗夜阁,与暗夜阁周旋多年,也算是相熟多年。
暗夜漓大方入内,跟随着楚云哲入内,两人盘坐在案桌旁,楚云哲用小勺子盛了一些茶叶放至沸水中,动作悠闲而自在,似乎,他是真的和老朋友在喝茶
南风辰在暗室里看着着他们二人的举动,脸上略带担忧:“云哲在跟他废什么话,赶紧把他拿住,关进大牢,以免夜长梦多,这家伙狡猾得很。”
暗夜漓是北诏排名第一的杀手,他真的怕他对楚云哲不利,苏雪舞靠了过来,眼睛对着墙壁上的小孔朝对面看去:“我看看。”
这一看,她全身的血液在倒流,坐在楚云哲对面黑衣人虽然还带着面纱,可是沈子钰她不会认错,他的身量,他的双眸,以及动作,都让她熟悉无比,他就是那个从小对自己照顾有加的人。
水开了后,楚云哲提壶倒了一杯茶给暗夜漓道:“沈大学士,尝尝本王亲手为你煮的茶。”
暗夜漓眼神划过诧异,但很快隐没,他利落解下自己脸上的面纱,露出那一张白皙的脸,苏雪舞的脸色也煞白起来。
苏雪舞摇着头:“不是,一定是我在做梦。”她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手臂,手臂传出的疼痛告诉了她答案。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她绝对不敢相信,那个自小对自己照顾有加,温润如玉、博学多才的表哥,竟然是北诏第一杀手,是暗夜阁的人。
苏雪舞眼神看向那个熟悉的身影,眼中的悲伤溢满出,沈子钰似是感应到一般,扭头朝苏雪舞的方向看来,可是他哪里知道,苏雪舞正在隔壁房间洞孔看着他。
楚云哲看向苏雪舞的方向,想着她此刻的心情。
沈子钰端起案桌上的茶抿了一口道:“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
“西梁公主死后的第二天,你来接苏雪舞那时起。”
“我自认为没有露出破绽。”
“你有。”
“在西梁公主的驿站,凶手不小心掉落了天涯草的解药,本王料定凶手定然会回来寻,在本王封锁驿站期间,谁出现在驿站,谁就是凶手,偏偏,你出现了。”
“想不到潇郡王的身边,竟有如此能人,居然知道那是暗夜阁的独门解药,是我失算了。”
“韩云平死在万华寺,紧接着无怨也死了,偏偏你,又出现在万华寺,这更加印证了本王的猜想,你就是暗夜漓。”
沈子钰看了看外面的境况,楚云哲的人把这驿站的周围围得水泄不通,他知道自己今日走不了了,“王爷为了把我留下,准备得很充分啊。”
“那是自然。”
沈子钰似是放下了生死之事,他栽在楚云哲的手上,也不算丢脸,楚云哲是他在北诏唯一认同的对手,也是唯一有资格和自己坐下来喝茶的人。
“如果我们不是站在对立的立场,我们会成为朋友。”
“你怕是高估了自己,我和你,永远不可能成为朋友。”
“就算不是兵刃相见的敌人,也会是其他的敌人。”
沈子钰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他端着杯盏的手稍用力掷在案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想不到王爷竟是位多情之人。”
沈子钰虽然和楚云哲接触不多,可是他看苏雪舞的眼神,他还是能分辨得出来一二的,他眼里对苏雪舞的占有欲不亚于自己,甚至比自己要强上几分。
那是他悉心照顾,用心呵护的女子,可是眼下的境况,他该如何跟她解释?
两人很有默契,谁也不提那名女子,可是都知道是她,楚云哲又朝那个恫孔看了一眼道:“倘若她知道你就是暗夜阁的杀手,她会作何感想?”
“我自会跟她解释。”
“从你成为暗夜阁杀手的那一刻,你们已经不可能。”
沈子钰当然知道,但是他不后悔。
他依稀记起当时的境况,十年前,苏家被抄家,在他找到苏雪舞姐妹二人的时候,他们四处躲避,但终究还是被一队官兵搜查到并团团围住,在苏雪舞姐妹二人看来,是那个人突发善心放他们走了,只有他知道,那人存着什么样的心思。
那人单独召见了他,在他面前扔下一颗药丸子,并告诉他,如果想活命,就成为暗夜阁的人,否则,他们三人都会死。
如果告到皇上那里,沈家窝藏叛贼,下场可想而知,为了保全她和沈家,他不得不吃下了那颗药丸子,成为了暗夜阁的一员。
他起初不明白那人为何要把自己收入暗夜阁,他教自己练武期间,频频说,自己是练武奇才,果然没有看错人之类的话,沈子钰这才明白,他是要把自己培养成他手中的利刃,为他斩杀敌人。
“可曾后悔?”楚云哲道
沈子钰目光透出一丝温柔:“此生不悔。”
“好,你算一条汉子。”
“你这些年把她照顾得很好,这一点我得谢你。”
“王爷,恐怕你忘记了,我和雪舞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我护她周全,自是应当,何需你道谢?”
“她是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你们的契约,雪舞已经和我说了,莫不是王爷当真了?”
楚云哲被他说中了心事,脸上一沉,但还是强压了心中的不快,端起茶喝了一口,随即意味深长笑道“:本王当不当真不重要,重要的是旁人,本王去沈家提亲,人尽皆知,大家也知道,她是你沈子钰的表妹,本王未过门的王妃。”
沈子钰放至在案桌上的手无意识抖了一下,时常盘绕在心中的苦涩再次忆起。
楚云哲见时间差不多了,便命人卸了他的软剑,并且押去县衙的大牢。
押走沈子钰后,楚云哲走向隔壁的房间,苏雪舞见他进来了,她快步走到楚云哲面前:“王爷,我想去看看他。”
楚云哲点了点头,苏雪舞飞快跑了出去,可是沈子钰已经被衙役们押上了马车,苏雪舞只能远远看见一队人马正往前走,她疯跑起来,意图追上他,可是毕竟她为女子,且穿着衣裙,跑起来多有不便。
眼看那一队人马即将在拐角处消失,她加快了步子,并急得喊了起来:“等等,等等我....”
她穿着衣裙根本跑不快,她干脆把裙摆撩起,抱在胸前,果然不碍手碍脚了,楚云哲见她的举动,眸光一沉,她可真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他手一挥,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马儿飞驰,没一会便到了苏雪舞跟前,楚云哲大手一捞,再用力一提,便把她提到了马背上,坐在自己的身后。
待苏雪舞反应过来,她已经坐在了楚云哲的身后,她本能揽上他的腰身,以稳住自己,楚云哲说道:“坐好了。”
马儿扬尘而去,没一会他们便到了关押犯人的天牢门口。
楚云哲和苏雪舞等了好一会,那一队人马这才逐渐出现在眼前,沈子钰在看见苏雪舞的那一刹那,眼中有一抹光溢出,随即又暗淡了下去
苏雪舞跑到沈子钰面前,看着带着手铐的他,他是一个孤傲又爱干净的人,如今被一副脏兮兮的手铐锁着,不知怎么的,她鼻子一酸,鼻音浓重叫了一声:“表哥。”
沈子钰看着她微红的眼眶,想安慰她几句,终究是止住了口:“这里不比京城,你处处小心。”
“表哥,你告诉王爷,...你不是凶手.....我求王爷重新彻查。”
沈子钰想伸出手摸摸她的头,安慰她,让她不用担心,可是他的手伸到半空蓦然停住了,他的手烤着手铐,他缓缓放下了双手道:“放心,照顾好自己。”
“表哥,为何?”
“你为何会成为暗夜阁的杀手?”
“为爱。”他目光灼灼看着苏雪舞,这是他第一次道出爱,也是最后一次。
“为爱?”苏雪舞不明白,她或许永远也不会明白。
沈子钰回想自己的孩童时期,那时候他不喜说话,终日把自己关在漆黑的小屋子里,沈家上下的人都说他是痴呆的小孩。
那一天,她推开了门,走进了他漆黑的世界,并告诉自己,糖的味道,让他感知阳光的温暖,让他知道,花儿有百种香味,原来蝴蝶飞起来,会这般好看,原来萤火虫还会发光......
在她月余的陪伴,他终于不再躲在小黑屋里了,他们一起玩耍,一起捉迷藏,他以为他们会一起开心长大
谁知好景不长,当他听到苏家被抄家,那个陪伴自己的小女孩也会死,他顾不得危险乘车去苏府,把她接回了沈府。
沈子钰缓缓经过她的身边,脚踏进牢房的那一刻,他回头看着那个满脸泪痕的人呢喃道:“雪舞,谢谢你。”
随即,头也不回入了那座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