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花似真呆站在房内,愣愣地看着榻上那折叠得整齐的一袭红衫,沉默片刻後首先露出的便是一抹难言的苦笑。
「你果然早就认出我了吗……」
花似真喃喃道,又望了那红衣好半响,最终才轻叹了口气,依照慕凌所言将衣裳给换上。
一下子,低调素雅的白变回了张狂而显目的红,对她而言虽是再习惯不过的装扮,可此刻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彷佛只要穿上这身红衣,她就真的会变回那个花似真,与这座她理当无法归返的医药之谷再次隔绝开来。
想到此,那方系腰带系到一半的手便不自觉停了下来,但这样的迟疑并没有持续太久,她终是将那绯sE绑带给系了上,甚至是在步出屋外时刻意深x1了口气挺起x膛,昂首阔步的模样像是在试图给自己些信心似的,却依旧无法掩藏自眸中流露出的几缕旁徨和不安。
不过,话说回来,慕凌刚才是不是没告诉她换好衣服後要做什麽?
难不成是将这身红衣当作饯别礼,准备今日便将她赶出谷外吗?
想了想,既然慕凌没给出明确的指示,花似真也放弃再做多余的揣测,只道或许一会儿会有人主动来找她也说不定,便轻功一展飞跃至了这厢房的屋顶。
与此同时,那正朝花似真走来的人影远远地望见这一幕,脚下一顿,就这麽看着前方几乎要出了神。
他太习惯那身翻飞红衣,以及她那一个轻跃就能登上墙顶的模样,通常这个时候,她会旋过身冲底下之人咧嘴一笑,嘴边还会挂一句「练功千日用在一时」,好像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拿这傲人的轻功来翻墙溜出去玩有何错。
就这麽想着,来人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那屋檐前方,上头的花似真躺归躺,发呆之余倒还是注意到了底下的动静,只是没想到,她才刚起身探头往下一望,底下那人竟也恰好鬼使神差地喊了声:
「九爷?」
一喊完,就连发话之人自己都愣在原地,两人便这麽一为仰视一为俯视地维持着对看的动作。
老三……
他怎麽会在这?
又遇故人,花似真不禁双目圆睁,前世,她与他曾是无话不谈的发小,可後来却因为诸多原因使她开始有所隐藏,纵使花似真从不後悔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但终归是在无数选择导致的结果中害Si了那对他而言至关重要之人。
光这点,她便已是自认无颜面对眼前之人,可如今,两人如此对望着,她却又有些不愿移开目光,只是抿了抿唇,过了好半响仍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打破这副僵局的是一声来自不远的叫唤,花似真与吴子澈同时回过神,初时前者还并未听清那话中所喊内容,待到两道人影行至吴子澈身旁,她才像预感着什麽要发生似的不自觉憋了口气。
「师叔。」
「师叔,您怎麽站在这儿?小九人呢?」
听见卫冲命和商蔺齐齐喊了声「师叔」,花似真的脑袋瞬间像被电到一般,一脸愕然地脱口而出:
「你是──」这孩子的爹?!
一句话尚未说完,许是因为过於惊愕,她竟突然脚底一滑,接着整个人便失去重心往下摔去。
「唉呦!」跌落地面的花似真吃痛地叫了声,所幸这屋顶本不算太高,而她那一摔虽是措手不及,可还是及时将落地的姿势给调整了过来,使自己不致於因失足而受到太严重的伤。
「你这是在做什麽?」
当她r0u着自己摔着的部位站起身时,一抬头便又再次对上吴子澈的目光,只是相较於方才那时,他的神情已变得严肃了许多,一双眉紧紧皱起,虽还是看得出当年那副少年时的模样,但神韵上却也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深沉和忧悒。
见此,花似真不禁再次陷入一阵呆愣,而对方见她不说话,眉间的皱纹彷佛又深了些许,沉声问:
「你的轻功向来不好,刚才是怎麽上去的?为何要做这麽危险的事?」
「我……」
闻言,花似真张了张嘴,一时之间却不知道该做何回覆,似乎从她醒来後便不时会遇到如现在这般yu言无辞的情况,也不知究竟是重生後整个人的反应都慢了,抑或是面对故人总是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
「师叔,方才忘了告诉您……商蔺听闻,小九这几日在行为上都挺反常的,就连浮生谷一众弟子也不知是何故。」
「……如何反常?」
见花似真迟迟不说话,吴子澈终於还是侧过脸去看向商蔺。
「这个嘛……青然是说,小九最近的记X似乎不大好,还有就是,对待慕前辈的态度也随意了许多……」
「随意?我哪里随意了?」
听到这儿,花似真总算开口反问,只是这一开口,吴子澈又再次将视线移回了她的身上。而商蔺则是偏了偏头,据实道:
「他说,以往你每日卯时都会去向你师父请安的,可近来不仅没去请安,甚至有好几日都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连早课都没去。」
「……」
……这个青然!居然还打小报告!
别说她根本不知道请安这回事,那什麽睡到连早课都没去,明明也不过就这两三日,何来的好几日之说?
「呵!还以为你真有多敬重你那个师父呢!结果现在不也连请安都不去了吗?」卫冲命道。听他语气中带着浓浓的嘲讽之意,也不知究竟是有多讨厌慕凌才能如此。
「请安请安,从前在断云庄哪这麽多规矩……」
花似真嘀咕道,说是嘀咕,可内容究竟还是被吴子澈给听了去,登时,後者双目一瞪,随即问:
「你刚才说什麽了?」
「没什麽,你就不能别老问东问西的吗?」花似真摆手,虽说意识到自己方才的失言,可在态度上倒是不似最初见到吴子澈时那般发怔,反倒还多了点商蔺口中的「随意」。
「真是服了你,连在你爹面前都是这副德X。」卫冲命嗤了声,就连商蔺也跟着揶揄道:
「可不是嘛!小九向来便只听慕前辈的话,谁不知道师叔私底下老惯着她。」
哦?听这语气,看来他们也不怎麽怕老三这「师叔」嘛!
敢情这严肃的模样还是装出来的?
花似真闷笑了声,见吴子澈斜斜瞪来一眼,才又後知後觉意识到两人刚才到底都说了些什麽。
没想到这小姑娘竟是老三的孩子,这点可说是她始料未及的。
现在倒好,慕凌和吴子澈,一个是孩子的师父,另一个是孩子的爹,就是不知道这孩子的娘是谁。
花似真心道,反正不管是谁,她都绝不会再似现在这般惊讶了。
「咳……没让你们开口就给我闭嘴,现在,哪儿凉快哪儿去,我和小九还有事要办。」
「是,师叔。」商蔺道。
然而一旁的卫冲命却是沉默了半响,突然问:
「师叔,这次能不能让我也去。」
去?去哪?
「倒也不是不行,只是你得答应我别再和慕沉渊动手,如果你做得到,那便一起走吧。」
「……我明白了。」卫冲命垂首。
几人的对话虽是听得花似真一阵茫然,但总归是没再多问一句,而吴子澈也再没对自己初时叫错人的行为做出任何解释,彷佛那一声时隔多年的叫唤自始至终都不存在似的。
唯有他自己清楚,那段曾经无忧的日子有多麽令人怀念,而他又是多麽希望,当年那个身着红衣、似兄如弟的翩翩少年从来没有消失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