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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说 昨日临到黄昏时,下了场小雨。 细碎的雨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 到晨起时,乌云尽散,又……

    昨日临到黄昏时,下了场小雨。

    细碎的雨声,断断续续响了一整夜。

    到晨起时,乌云尽散,又有放晴之势。

    我四下望了一圈,将已凉尽的手炉搁在了门柱旁,站得久了,腿有些酸,门前却又无处可坐,只得缓缓来回踱步。

    三两早起的贩夫挑着新鲜果蔬从门前经过,只瞥了我一眼,便匆匆走了,依稀还能望见篮筐里晶莹的露珠。

    不一会儿,临街的铺子便一个接一个的开了门。早市上包子出笼,热气腾的一下从笼屉里钻出来,氤氲白雾带着勾人的香味,转眼就卖了个精光。

    太阳一点点升起来,顺着天际向上爬。

    地面上的水渍便越来越淡,浅浅的水洼映出倒影,被顽皮的孩童一脚踏碎,拿着纸风车从门前飞快跑过,笑着闹着,好像不知疲倦。

    影子躺在地上,也怕被晒化了,一步一挪躲到了脚下。

    眼见着贩夫的篮筐空了,三五成群谈笑折返,依旧望了我一眼,迎面撞上被妇人揪着耳朵的顽童,随手拾起地上糊了泥的风车……

    “姐姐,”小月从身后上来挽住我,也顺着我的目光向长街尽头望了一眼,“二哥还睡着,娘说想必是最近累得狠了,让我们先用午膳,不必等他。”

    我点点头,收回目光,捡起被我搁在一旁的手炉,却仍不死心,又回头望了一眼。

    “姐姐在等?”小月忍着笑意,见我瞪她,忙一整神色,“要不,差人去问问?”

    “回吧,”我不禁摇头,暗笑自己竟也是痴了。

    人家既没说何时来,也没说一定来,我倒先胸有成竹的替人家拿了主意,自顾自的等了一上午。

    我笑叹了声,转身往回走,“门前那家包子铺,像是不错。”

    “包子铺?”

    “嗯,”我点点头,“早上瞧见的,生意也不错,那香味隔了老远一直往我鼻子里钻。”

    “谁让姐姐早上不用膳,你那就是饿了,闻着什么都香。”

    我戳了下她脑袋,提裙跨过门槛,“就你话多,我……”

    “兰亭……”

    我愣了一瞬。

    听那声音再熟悉不过,连心都猛然急跳了两下。

    小月掩唇傻笑,转身福了福,脚底抹油般跑没影儿了。

    “留步。”他喘了两声,深吸了口气,语带笑意道,“留步……”

    我立时听话的收了脚,却又莫名生出一股羞怯来,直到在心里将自己的扭捏骂了几遍,才慢慢转过身。

    七步之外。

    薛昭望着我,唇畔的笑意一点点深到眼睛里,密密的织起一张网,缓缓将我笼入其中。

    “我回来了。”他说道。

    我嗯了声,被他引得也笑起来。

    天上云卷云舒,长街人来人往,转瞬间暗淡无光。

    天地间只余一个薛昭。

    只有一个薛昭。

    一步,一步,走向我。

    遮天蔽日,带着我无力抗拒的热忱,向我走来。

    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六步……

    “我回来了……”

    他的身影当头罩下来,熟悉的气息近在咫尺。

    我仰起头,陡然鼻尖发酸,“嗯……”

    他顿时慌了神,下意识伸来的手犹豫了一瞬,缩回去掏了块帕子递过来,柔声哄道:“别哭啊……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不哭了好不好……”

    我点点头,委屈却来势汹汹,带着鼻音叫他:“薛昭……”

    “嗯,”他满眼宠溺,“我在。”

    我哭道:“薛昭……”

    “我在。”

    “薛昭……”我没接他的帕子,也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伸手环住了他的腰。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刻的感受。

    只觉得,哪怕天塌地陷,世间万物在一刻毁灭,我也不怕了……

    薛昭愣了好一会儿,缓缓回抱住我,一寸寸收紧手臂,一遍遍在我耳边重复:“我在……兰亭……我在……”

    他的手贴着我的背,轻轻拍着,轻易抚平我心底深处不为人知的不安和恐惧。

    短短一瞬,仿佛携手看尽了人间春华秋实,走完了一生一世。

    我脸埋在他肩窝,顺带着将眼泪全抹在了他衣裳上,哭累了,却仍忍不住啜泣。

    薛昭静静等了好一会儿,想是见我仍然没完没了,深深叹了口气。

    继而一把扶起我,退后半步,郑重拱手施礼,“小可时年二十有四,家有房屋良田吃穿不愁,外有属兵亲卫坐卧无忧,虽不能拔山扛鼎,但必以命相护……不知汝,可愿与吾,结两姓之好,毓子孕孙,相携百年?”

    我傻傻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直到他拉起我的手,急切敦促我:“愿不愿意?”

    愿不愿意?

    我望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再没第二个选择:“我愿意。”

    ……

    一个月后。

    三月初十。

    这是荣成县主第四次嫁人。

    可对赵兰亭来说,是第一次。

    没有八抬大轿,没有鼓乐齐鸣,甚至没有凤冠霞帔。

    赵府拜别爹爹和干娘,县主出行所用仪仗送我出门,哥哥一路唱着小曲儿,在长平侯府门前背我下轿,一路走到薛昭面前。

    没有宾客,没有酒席。

    可我们仍然拜了天地,拜了高堂,最后一拜,成了夫妻。

    薛老夫人十分不悦,始终板着脸,及至礼成,终于忍不住了,咬牙骂道:“这个混账……”

    我骤然松了口气,和薛昭视线相碰,都偷偷笑起来。

    赵兰舟嫌弃的看了薛老夫人一眼,“您倒是说下去啊……”他无奈摇了摇头,表示在座的都不行,还得让他来。

    于是一拍桌案,“这个混账皇帝!管天管地,还管到人家娶媳妇儿上来了,好好的喜事,看让他给折腾的!这不许,那不让,干脆别让成……”

    话还没说完,就被薛昭揪起一个鸡腿塞了满嘴。

    “少说两句。”

    爹爹甩了个威胁的眼神过去,赵兰舟立马消停了。

    我看得开心,复又齐齐看了一遍桌上众人,笑得合不拢嘴。

    圆桌下,薛昭悄悄握了握我的手,端酒站了起来。

    “各位长辈手足,兰亭……”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笑道,“是我今生夙愿。”

    他顿了顿,“今日得偿所愿,第一杯酒要敬岳父大人,小婿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绝不叫她再受半分苦。”

    说罢,仰脖一饮而尽。

    待我为他续了酒,又举杯道:“大婚本是喜事,却办的如同做贼,还让岳父大人、干娘违背礼制,大婚之日从后门进府,这第二杯酒,小婿谢过岳父大人、干娘、母亲不怪罪。”

    说完,又要喝,爹爹忙伸手拦道:“喝慢些,你这孩子,都是自己人,便随意些罢。”

    薛老夫人却是笑,嗔道:“这酒该敬,咱们三个老的慌什么,只管坐着受他的礼就是了,让他喝!”

    “就是就是!”赵兰舟忙见缝插针,乐道,“这才对,怎么能人人都向着他,我还活不活了!”

    说罢,起身给薛老妇人添酒,笑嘻嘻道:“老夫人,您看您还缺儿子嘛……”

    “去!你这猴儿!”薛老夫人让他缠的哈哈大笑,二人一个叫“娘”一个叫“儿”,顿时好不混乱。

    我靠在薛昭身上傻笑,也跟着起哄,要薛老夫人喝了他的茶。

    “大家先静一静,”朋月指指犹自端酒站着,和我一起傻笑的薛昭,忍俊不禁道,“姐夫可是还有酒没敬完呢!咱们等会儿再闹薛老夫人吧。”

    我笑得人发软,听得朋月这话,才转头撑着脑袋望向薛昭,谁知他也正端酒望着我,挑眉一扬酒杯,示意我同饮。

    “喝一个!喝一个!”赵兰舟二两酒下肚,手舞足蹈的又开始嚎。

    薛老夫人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嘴,按在身边,开口却是笑催道:“快快!喝一个!”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便也站起身,用我的酒杯去碰薛昭的,“相公可有话说?”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薛昭竟连耳根都红了,慌忙摆手道:“不说了不说了!都在酒里了!”

    说完,豪气干云一饮而尽。

    甚至喝完了,尤觉不够,把我的酒也夺过去喝了。

    “诶!这个可不算!哪能你一个人喝呀!”

    “就是就是!大喜之日,想让新娘子不喝酒,能成嘛……”

    “肯定不成啊……”

    “说得好!得罚他,罚他把这壶干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