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四点半,天未亮,伊永和却醒了。
不是因为闹钟,是一场梦。
梦里,他站在画布前,画的是一双眼睛,却怎麽也画不好——画了一百次,线条依然断断续续。而身为教学者的墨野老师站在他身後,没说话,只是冷冷盯着。那种目光像是审视,也像是失望。
他从梦中惊醒,冷汗Sh了额角。他坐起身,瞥见桌上昨晚画到一半的cHa图,背景上那棵歪斜的枯树,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他忍不住苦笑。
那梦真……真实……他手指轻触着画纸一角,那是他下意识最常加上的小标记──一圈极细的漩涡,只有自己才知道,很早之前从画册里学来的笔法。
「虽然技巧不佳,但有灵魂,别停下来。」
他不自觉地将手伸进cH0U屉,指尖掠过泛h的纸页,那些画技稚nEnG的练习本,彷佛仍记得当年那句话给他的救赎。
他低头,额发垂落,遮住了眼喃喃:「还是……我自作多情了?」
他多希望昨日见的冷淡男人,是自己多年以来追求的光。
这样的自私。
他不知道,另一座城市的某处,男人同样辗转反侧。
池六一失眠了。
不知道是对於今日要教人这件事感到兴奋还是紧张,又或者是害怕。
他不知道。
他想起老房子那边还没有打扫,便搭上第一班捷运前往淡水,他清理出一个书房,打算当作教学的地方。
至於为什麽不用原本就有的画室,他还是没有勇气敞开那个房间,随意让陌生人进入。
他知道这是心病,他还没有准备触碰与姊姊的回忆——即便自己已经尝试捡起画笔,身T依然反SX的排斥。
他收拾完时间也差不多,便搭上前往捷运站的公车。
池六一到了捷运站,看着手腕上的表,时间还有些,便在站前,想买杯饮料。
「您好,要喝甚麽?」店员见来了客人,换上了职业的笑容,此时才刚营业没多久,人cHa0并不多。
「墨野老师!」
就在池六一准备看菜单时,想着要让自己放松的饮料,昨天男人宏亮的声音,直接撞入自己的耳朵。
他的心跳一个停滞,险些忘记工作。他不想让对方知道,现在自己很紧张。装作低头看菜单,实则是在压抑手心的薄汗。对方喊出那声「墨野老师」,像一块石头落入他心湖,激起涟漪。他害怕这男人太快靠近,又怕他退开。
伊永和走近池六一,在他左手边停了下来:「老师也喜欢喝他们家的饮料吗?每次来淡水我都会买。」
「每次?」池六一只听见这个词,他抬头之前是坐在会议室与对方见面,并不知道自己与对方身高上的差异。这才发现,这个男人居然b自己高一些,他必须抬头,才能看见他的脸。
黑眼圈以及勉强的笑容……池六一这才注意到这个自己即将教导的合作对象脸上的细微变化。
两人的距离很近,可由於身高差的关系,池六一并不认爲。
「我推荐这个喔!」伊永和扯着笑容,朝池六一说了一句,便快速转头跟店员道:「您好,两杯碧玉幽兰,微糖少冰。」
他擅自帮池六一点了饮料。
「啊……」直到伊永和已经点完付完帐後,池六一才反应过来。
被请客了……池六一伸手接过对方递来的饮料,他已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被请客喝手摇饮是什麽时候了。
「谢谢。」他无意间瞥眼,发现眼前的男人脸有些微红,似是害羞。
……也一样紧张吗?池六一心想,发现对方的行为像是在隐藏什麽,估计跟自己一样紧张,突然就放松下来。
他低头喝了一口饮料,冰凉的饮料从喉头滑下,却压不住x口的灼烧。他突然发现自己的鞋尖与对方的鞋尖,几乎相触了。他没退,对方也没动。
「走吧……」池六一垂眸,率先踏出一步,领着这个学生往自己的老家走去。
一路上,伊永和像是怀念的自语,又像是与池六一分享童年回忆。
「我以前就住这附近,好不容易交到朋友,却搬家匆忙,我不愿意还被我爸毒打一顿,唯一遗憾的是没能好好与国小同学告别。」
语气轻快,明明很在意,又要装作不在意一样,y是要扯出笑来。
池六一无声地听着,在听到「匆忙搬家」那句时,他拿饮料的那只手微微一晃,另一只手在口袋中悄悄握紧,指节轻敲掌心,像是在按压什麽不该浮出的情绪。
──那晚,姊姊的事情发生後,周围的邻居纷纷搬家,像是在躲避什麽。
一位曾与姊姊交好的小姐姐也惶恐搬离,像是要与这里划清界线,毕竟谁也不想发生那种事情。
那天应该是她最绝望,也是最恐惧的一天吧……池六一苍白的敛下情绪,他只记得那一幕,姊姊的物品散落在街角,惨状的屍T被犯人丢弃在无灯的电线杆下,而自己却连犯人掌怎样都不清楚。
那时候监视器并没有像是如今这麽普及,邻居也都逃离了这里,没有目击证人,几乎可以说是无从调查。
──他从未忘记那GU怒意,只是藏得很深。
如果能找到他……我一定、一定要亲手杀了他……池六一的念头如毒蛇盘踞心头,杀意从眼中渗出,脸上的杀意没藏住,不自觉泄漏。
「……老师?……墨野老师?」走在身後的伊永和见对方停下,彷佛陷入某种过去的泥沼,便弯腰探查他的表情,他不禁倒cH0U一口气──池六一的眼神,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冽,甚至带着隐忍已久的恨意。
「……没事。」池六一听到伊永和有些着急的声音回过神,像是从冰冻的水中醒来,他艰难的挤出了两个字,继续跨步而行。
为掩饰自己的情绪,而加快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