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版主网 > 其他小说 > 尘世无名 > (三十)落尘静
    夜sE深重,阮府东墙外院已是一片混乱。

    酆门三人身形如魅,刀影拳风之间,将一众护院b得节节後退。

    那三人皆是老练杀手,身手沉稳狠辣,步伐无声,转身间掌风已至,或一指封喉,或一拳断肋。然此刻的出手,却明显收着力道,只打要害边缘,重创不杀。

    府中灯火已然亮起,哨声与奔跑声由远而近,四方皆有赶来的脚步声。

    护院们的围攻之势渐起,但酆门三人却未见慌乱,反而如狐入J笼,以一挡数仍游刃有余,毫无落败之态。

    有人心中疑惑:这三人明明身手可怖,却总似在「拖时」。他们步步b近,却未乘胜追击,甚至故意让出破绽,引诱护院们纠缠,形成混战。

    就在一名护院与对方交手之际,忽然目光一凝,低呼出声:「不对!他们是在拖延时间,是调虎离山!」

    此言一出,如惊雷落地,众护院一怔。

    那名护院趁敌人一个闪身後退的空档,大喝:「分出三人返内院查看,其余人调整阵型,勿再被牵制!」

    话音未落,酆门三人已是冷眼一扫。

    他们身形未动,眼神却一齐望向阮府深处。

    为首的断尺眉头一皱,口中低声吐出一句:「太久了。」

    他侧首,与另一人视线交错,彼此皆是一瞬了然。

    任务失手,或未成;若强闯只会曝露身份、损人折命,不如撤退,寻後机。

    无须言语,三人同时收招。

    只见那持铁尺者一扫长兵,将b近的三名护院b退两步;另一人旋身後翻,一掌震退迎面而来的短剑。

    断尺最後一拳如雷,在砖地砸出一道裂纹,b退数人,随即回身一纵。

    墙头上一道影子掠过,随之第二、第三道身影亦如飞燕翻跃而上。

    酆门三人连一声呼喊都未留下,便已融入夜sE,无声无息,彷佛从未来过。

    留下一地护院错愕地看着他们消失的方向,只剩风声继续在墙角呼啸,像是为未竟之事鸣啸不平。

    夜sE渐深,街道两侧的灯笼已熄去大半,只剩捕司队伍手中所提的数盏风灯,在风中摇曳出断续的光影。

    李宏朗走在最前,黑sE披风随风拂起,面sE凝重。

    他领着六名捕快赶至阮府大门,门房早已开启,值夜的老门房见人来,未多阻拦,只道:「老爷吩咐过,若捕司到,可直接请入。」

    李宏朗不发一语,只点了点头,抬步进入。

    风灯照亮庭院一角,他目光扫过四周:屋舍安然,灯火未熄,并无打斗痕迹,但院落气氛异常压抑,几名护院在外庭巡守,眼神皆带紧绷。

    转入正厅时,只见阮承让早已等候,身後站着沈如蓉与一名老妇人,面sE各异,但皆未失仪态。

    沈如蓉虽神sE憔悴,却衣着整齐,显已恢复神智。

    「李捕头,劳驾了。」阮承让拱手,声音沉稳。

    「今夜有人报案称贵府遭扰,本司奉命前来查验。」李宏朗回礼,目光直视对方,并未因对方是主簿而有过多礼让,「方才一路未遇阻,尚不知发生何事,还请说明。」

    他话音未落,门外便有一名护院匆匆奔入,低声禀报:

    「启禀老爷、捕头,院外来犯之人计三人,已全数撤退,动作迅捷,未能擒住一人。」

    李宏朗眉头微挑,正yu开口,护院又补了一句:

    「不过……小的等人怀疑,那三人只是为引我等声势之举,恐怕是调虎离山……实则图内宅之事。还请老爷允诺,让我们几人随捕头一道,前往姑娘院中查看。」

    此言一出,厅中众人皆神sE一动。

    沈如蓉猛地站直,目光已转为锐利,直盯向阮承让。

    阮承让当即下令:「可。」

    但他又看向李宏朗,补上一句更为得T的言语:「小nV年纪尚幼,内院规制严谨,此刻情急,只得失礼。还望李捕头斟酌,查得真相为要,但愿不惊扰孩儿们。」

    李宏朗神情不变,声音冷y:「查明为要,不惊为本。李某心中有数。」

    他转身,一挥手。

    「随我转至内院!」

    内院一隅,静夜沉沉。

    李宏朗带头踏入小径,只见前方的角门未关,几道灯光从门缝处斜斜映出,映照出摇晃不定的影子,似有打斗未歇。

    他眉头一皱,脚下步伐一顿,右手已自然搭向腰间的铁尺。

    门後,一阵凌厉掌风破空之声呼啸而出,夹带着碎木撞击声与低吼咒骂。

    李宏朗抬手示意众人止步,自己缓步靠近,眼神透出专注与戒备。

    当他跨过门槛,眼前的景象令他瞳孔微缩。

    月sE正浓,庭院中残灯数盏,摇曳不定。

    一桌木几翻倒在地,碎裂横陈;不远处两名nV影卫倒卧墙侧,一人已昏迷不醒,另一人半撑着身T,气息奄奄。

    而院中正中央,一名麻衣少nV与一名衣衫凌乱的男子交锋缠斗,身影交错如风。

    少nV单手持一柄木剑,姿态凌厉果决,衣袍随身法翻飞,脚下踏出的弧线如临敌将军,气势不输男方分毫。

    「这丫头……」李宏朗喃喃低语,眼神从少nV锐利的步点、腕力控制、回身破角中一一扫过,神情渐渐凝重。

    她的身手,已远超寻常市井打手——没有套路拘泥,却每一击都准、狠、直指要害。

    他下意识回忆起数日前,那场Si巷五屍案,还有那老前辈的「忠告」。

    「是她?」他凝望那名少nV,目光一瞬间变得深沉。「前辈要护的,就是这个……丫头?」

    他不是没见过年轻能手,但这等身手,却极少见於nV子,更罕见於一名府中丫环。

    身後的捕快们早已屏住呼x1,而跟随前来的阮府众人,则一个个站在庭门外,神情骇然。

    「那是……冷丫头?」杜嬷嬷难以置信地开口,手微颤,几乎要掩住x口。

    沈如蓉神sE一变,低呼:「怎麽是她?怎会是她在与贼人交手!」

    四娘睁大了眼,望着那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一时语塞。

    她知道阿冷沉默寡言,做事勤谨,偶尔目光清冽,但从未想过,这丫头竟会武,还如此果断坚决地迎敌於前。

    阮承让则一语不发,只是紧紧盯着院中那对交锋的身影。

    他身为主簿,阅人无数,却从未将这名升等不久的灶房丫头放在眼中。

    而此刻,这位他一向视为寻常家仆的少nV,竟在生Si交锋中挺身守前,步步b敌,气场稳若将军。

    「这孩子……究竟是谁教出来的?」

    院内两人仍未分胜负,采花贼已被迫全力以赴,而阿冷气息不乱,神sE沉着,丝毫不让。

    就在李宏朗等人抵达院落、众人屏息围观之际,那场撕杀的气氛,骤然转变。

    采花贼感觉到了。

    那些人,那些目光,还有那些熟悉的「官靴声」。

    他撇过眼,望见那黑脸汉子立於门侧,腰间铁尺未出鞘,却让他汗毛直竖。

    他更看见那群护院正向他包抄过来,脸sE凝重,兵刃已出。

    逃,是不可能逃了。

    他眼底闪过一抹狠绝,心中一横,身形猛地一转,不再与阿冷纠缠,而是朝着另一个方向扑去——

    此刻,云雀正小心翼翼地搀扶着阮琬,准备从卧房後侧撤离。

    她们本以为战斗已近尾声,未曾料到那贼人忽然转向,瞬息间撕破退路。

    「小心!」有人惊呼。

    阿冷心中一震。

    看到采花贼那一扑的瞬间,x口如被火焰烧灼,怒意与杀意猛然涌上——

    他竟还敢!

    她再无半点犹疑,右手木剑一翻,剑尖直指对方x口,脚步踏出之间,整个人如一张紧绷至极的弓弦,将那杀意凝成一线,狠绝而无声地贯向对方心窝。

    就在这生Si之际,忽听得一道怒喝:

    「住手!」

    那是李宏朗的声音,带着久经沙场的震慑,从旁侧炸响。

    阿冷耳中听见,身子却未完全停下——

    她在半步之间身形一转,利落地收回长剑,同时左腿如鞭,一个侧踢狠狠击出!

    砰!

    这一脚正中采花贼x口。

    这已是她第三次击中同一位置。

    伴随着清晰可闻的「喀啦」骨裂声,采花贼整个人犹如破布一般倒飞出去,重重撞上庭院一侧的石阶,翻滚两圈後不再动弹。

    他口中猛地吐出一大口血,嘴角冒出血沫,面上仍残存着那一丝惊惧与不甘,但身T却已瘫软如泥,再无力爬起。

    院中一时无声。

    众人皆怔怔望着那落地不起的贼人,又回头看向阿冷。

    那名麻衣少nV收腿站定,气息微乱,却未有丝毫慌张,冷冷地看着地上的敌人,如一柄刚从战场回鞘的剑。

    院中月光斜照,照得那人狼狈倒地、气息微弱。

    采花贼仰躺於地,口中喘息如破损的风箱,x口起伏间可见异常的扭曲,肋骨显然已多处断裂。

    两名巡捕快步上前,其中一人半蹲查验,另一人取出绳索束缚。

    那蹲着的捕头回头禀道:「回李头儿,这贼x骨至少断了三根,怕是短时间内起不了身了。」

    李宏朗冷哼一声,双手背後,目光冷峻:「罪有应得。」

    他走上前几步,俯视着那满脸痛苦、唇角尚带血丝的男子,声音低沉,却带着一GU说不出的冷意:

    「任啸尘。去年三月在丹枫坊掳走陈家双nV,七日後人被发现时一Si一疯,老母哭瞎了眼,至今未癒。」

    他抬眼,声音更冷一分:

    「六月,花桥镇王家报案,姑娘失踪一夜,回来时身中软香迷毒,三日後投河自尽。」

    「一个月前,宁川城南李家。」

    他语气微顿,缓缓蹲下,眼神直b任啸尘的脸:「你一条命早该Si过三回,今日若非本官拦着那丫环一剑T0Ng下去,早就该横屍当场。」

    「如今落到我手里,是你命大。」他冷笑一声,「也是,咱们衙门积了多宗未结的案子,正等你来一笔算总帐。」

    任啸尘脸sE惨白,一双眼Y狠狰狞,却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能在月光下低喘如兽,身上的绳索已被拉紧绑实,连动弹都困难。

    李宏朗站起身,挥手道:「带走!回衙先押入大牢,明日我亲自审。」

    捕快们应声行礼,架起任啸尘离去,夜风拂过院落,带起几缕血腥与败草的气息,将刚才那场混战的残痕吹入暗影之中。

    李宏朗望着那名尚站在原地、双手还握着木剑的少nV,目光沉着,语气也不若方才那般严峻,反而透着一GU耐X:

    「杀人是官差的事,不是你这种身份该做的。」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几分,「就算该Si,也要走完章法。」

    阿冷静静听着,过了片刻才点了点头,神情仍旧淡淡的,似懂非懂,却已将这句话牢牢记下。

    她收起木剑,转过身,望向站在廊下的阮承让与沈如蓉,低下头去行礼,语声平稳:

    「今夜之事,罪在我身。白日出门时,我见队中有一杂役神情异常,擅自脱队往城南去。我跟着他到了废宅外,曾听得趁夜掳人之语,本意是等回府後再禀告,没料到被琐务耽误,一时疏忽……直到听到动静,方才赶回。」

    她顿了顿,低头更深些,「晚了一步,是我之过,请老爷、夫人降罪。」

    她的语气不带一丝辩解,说的是事实,也是真心自责。

    阮承让未言,目光却落向四娘。

    那眼神不怒,却沉得如一潭秋水,像是在问:「怎麽回事?」

    四娘一怔,神情慌了几分,随即上前一步,垂首跪下:「是奴婢疏忽。阿冷若是有话要说,应当早些来报,我竟未察……害得小姐惊扰,皆是奴婢之责。」

    她抬眼瞥了一眼阮琬那苍白的脸,又看了看一旁的阿冷,咬牙续道:

    「阿冷是为府中卖命,奴婢愿受罚,但求老爷、夫人莫要连累她……她,确是保了小姐X命。」

    场中一时沉默。

    沈如蓉眼眶泛红,却强自稳住情绪,伸手扶住nV儿肩头;而阮承让则缓缓闭了下眼,像是在衡量整件事的轻重与其中深意。

    李宏朗见场内局势已定,贼人被制,nV眷亦安,余下的是阮府自家的事,便不再多言。

    他转身对同来的捕快们道:

    「留下三人负责查问,其余人收队,回捕司,」

    说罢,他走出屋檐,经过阿冷身旁时,脚步微顿,转头深深看了她一眼。

    那目光中没有怒意,也非善意,像是一道打量,也像是一句无声的警告。

    风从长廊外灌进来,吹得他的衣角微微晃动。

    他没说一句话,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待捕快人马离开,院落一时静了下来,只有阮琬微颤的呼x1还未平息。

    她紧握着母亲的手,低声道:「父亲,母亲,阿冷所言并无虚假……若非她及时赶来,nV儿……nV儿今日怕是……」

    话未说完,已然哽咽,沈如蓉立时搂住她的肩膀,低声安抚,眼眶泛红。

    阮承让闻言不语,目光绕过众人,在阿冷与四娘之间来回看了一圈。

    他沉Y片刻,终於开口,语气不重,却自有一GU权威:

    「不知者无罪。阿冷年幼,并未学过报事章法,此事未能即时上报,情有可原。」

    语声顿了片刻,他看向跪在一旁的四娘,语气渐沉:「但四娘,你身为管事,负责教导与统筹,竟未察其异,让府中nV眷几遭不测……虽是无心,却终究是过。」

    四娘额头垂得更低:「是,奴婢知罪。」

    阮承让的眉眼微动,目光掠向妻子。

    沈如蓉轻轻点了点头,像是在应允也像是在默认。

    他再看回四娘,语气微缓:「不过此事既有过,亦有功。所幸阿冷果断应对,亦有赖你平日调教之效……」

    「功过相抵,罚俸一月,以儆效尤。」

    四娘一愣,随即伏地叩首,声音微颤:「谢老爷开恩,奴婢受教。」

    阿冷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心中困惑和愧疚交织。

    她好像连累了四娘受罚。

    而站在她身侧不远处的阮琬,望着她的背影,却忍不住向前走了半步,似想说什麽,终究还是按捺下来,只是轻轻握住了母亲的手。

    沈如蓉正安抚着阮琬,阮承让则微蹙眉头,转向站立不语的阿冷。

    那双总是温和含蓄的眼,如今多了一份审慎与警惕。

    「你,叫阿冷,是吧?」

    阿冷点头,低声回应:「是。」

    「方才那……」他语气微顿,眼神沉静如水,彷佛要从她身上看穿什麽,「你可会武功?」

    阿冷沉默片刻,又点了点头。

    「学自何处?是谁教你的?」

    这话一出,院中众人纷纷抬眼,都望向那个不显眼的小丫头。

    她方才斩钉截铁般挡在阮琬身前,那身影、那步伐、那出手时的决然与气势——

    四娘不自觉捏紧了衣角,杜嬷嬷也皱起眉,其余护院更是瞪大了眼。

    一时间,众目之下,阿冷忽然怔住了。

    她原本准备说出「有个老人教我」,却在张口的一瞬间,耳中忽地响起一声低沉浑厚的声音:

    「别提到老夫。」

    阿冷心头微震,随即低下眼,静静地说道:

    「是……自己悟的。」

    这句话一出,四座皆惊。

    「自己悟的?」阮承让眉头一挑,语气平淡,藏着一GU质疑。

    「世上凡夫万万千千,一悟便可破凡俗?那岂非处处都是高人了?」

    他摇了摇头,语气中多了一丝难掩的失望与不信。

    但下一瞬,他的目光落在一旁仍在颤抖的阮琬与云雀身上,顿了顿。

    他沉Y不语的片刻,杜嬷嬷恰在此时奉上了一封封皮已略皱的纸卷。

    「老爷,这是阿冷的契书,奴婢方才从帐房取来。」

    阮承让接过,翻阅几眼,见上头果然记录着其出身、卖身时年龄与过往简历,落款之人还是四娘。

    他神情未变,将契书递给沈如蓉,两人默默交换了一个眼神。

    沈如蓉点点头。

    阮承让轻咳一声,语气重归清明:

    「阿冷,你今日之功,府上记得。阮某不喜夸人,但你护下琬儿之情,本官不会轻看。」

    他转头望向沈如蓉,见妻子没有异议,这才断然说道:

    「自今日起,阿冷不再列灶房,另拨名册,列入我内院近侍,暂任护卫之职,听夫人与姑娘差遣,毋须再轮值劳役。契书由内帐暂存,仍归阮府。」

    话语落下,四娘与杜嬷嬷同时低头应是。

    阿冷也怔了一瞬,随即轻声应道:「……是。」

    她的语气依旧冷静,但背脊却莫名地挺直了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