桐北的夜晚冷冽，风从街口扫过来，卷起一地落叶。程煜站在宋雨霏家的老旧公寓楼下，仰头看了看那盏不发一丝光的楼道灯，又低头望向宋雨霏：「你先上去，我等一下来找你。」
不等宋雨霏问缘由，他已转身走向街口的五金行。几分钟後，他拎着一袋简单工具回来，又从公寓管理室借出一架铁制梯子，肩膀一扛就走进昏暗的楼道。
「来，帮我扶一下。」
宋雨霏伸手握住梯子，掌心因紧张而微微发汗。她抬头看着程煜，他正将楼道角落那盏坏掉的灯罩取下，里头的灯泡已经烧黑gUi裂，接线处还有些脱落。「应该只是灯泡坏了加上接头松了，螺丝锈得也厉害。」他一边低声说，一边俐落地换上新灯泡，又用改锥将接线稳妥旋紧。
楼道忽地亮起。
淡h的灯光洒在他脸上，也照亮宋雨霏有些怔忡的眼神。
「好了。」他跳下梯子，拍拍手，笑得随意，「以後就不用m0黑回家了。」
她怔怔点头，小声说了句：「谢谢。」
他没多说，只是把工具收拾好，从袋子里拎出几样东西递给她：「顺便买了点吃的，粥跟一些小菜，放桌上别忘了吃。这麽晚了，今天别再出门了。」
她看着那些平凡却暖意十足的食物，眼眶有点发热。
她从没想过有人会在这种时候、在她最不被看见的时刻，记得她是否吃饱。她小心翼翼地接过袋子，指尖甚至因微微发烫而颤了一下。眼眶有点热，她连忙低头，不让程煜看见。
下一秒，她抿着唇，双手抱着那纸袋，忽然朝程煜深深一鞠躬，鞠得几乎是九十度，声音闷闷却十分清晰：
「谢谢你，老师。真的……谢谢你。」
她这种慎重又突如其来的感谢方式，反倒让程煜有些措手不及。他怔了几秒，抬手似乎想扶她起来，但最後只是轻声说：「不用这麽客气……又不是什麽大事。」
夜近九点。
程煜推开家门，客厅里电视声正响着，程楠歪坐在沙发上，手里紧抓着摇杆打电动，嘴里嚷着：「快！快传球啊！」
见他回来，程楠头也不回地问：「欸哥，怎麽这麽晚？」
程煜换鞋的动作顿了顿，语气如常地淡：「功课都做完了吗？」
「早就写完了好吗？英数物化全Ga0定，还顺手帮你收了快递欸。」程楠翻了个白眼，「你才是，现在是在忙什麽？不会又在学校改卷子吧？」
「不是。」程煜走进厨房倒水，声音从杯沿传出，「修了个灯。」
「蛤？你修灯？修学校的灯？」
「不是，是学生家楼道的灯。」
程楠终於暂停游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蛤？谁家？」
程煜没答，只是淡淡道：「一个需要帮助的学生。」
程楠还想追问，却见自家哥哥表情又冷又正经，只好挠挠头继续玩电动。
电视萤幕闪烁着游戏画面中虚构的火光与破碎声响，程煜走回自己房间，关上门，像是也把傍晚那些复杂的情绪一并隔绝在外。
他放下包包，脱掉外套，脑海中反覆盘旋的，是宋雨霏低着头，小声说着「谢谢你」的模样。
那不是学生对老师的普通致谢。那种真诚、近乎卑微的谢意，让他想起了多年前的另一幕——
一个长得有些像她的少nV，在医院走廊尽头静静坐着，一边啃着发乾的三明治，一边偷偷用衣袖擦着眼角。
那是他妹妹。
他深x1一口气，闭上眼，强迫自己从回忆里cH0U离。
隔天一早。
宋雨霏提早到了学校，一如既往。难得的一夜好眠让她的脸sE好了一些，但身T还是有些疲惫。她小心地将早餐塞进书桌cH0U屉里，桌面上放着一本从家里带来的旧笔记本，正在默默复习昨天错过的课。
教室里仍冷冷清清，只有外头扫地的声音传来。她本以为今天能低调地度过，没想到第一节课的钟声刚打完，班上几个nV生就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你昨天有看到吗？保健室那边……李老师竟然是他抱着她跑过去的欸。」
「真的假的？会不会太夸张了，宋雨霏身T不好也不是第一天，老师怎麽那麽紧张？」
「我听说有人看到程老师还送她回家……」
「哇，好羡慕喔，要不要我也来昏倒一次试试看～」
话说得娇滴滴，刻意拉长语尾。宋雨霏听得出她们话里那点刺。
她没回应，只是将头更低地埋进笔记本里。
可话题还没停。
「欸欸欸，我说真的，你们不觉得……那不是普通的照顾欸。怎麽每个老师都对她那麽好啊？」
「人家本来就长得乖，会不会老师就是吃这套啊？」
语气愈发轻佻，笑声开始传开。
就在这时，教室门被推开了。
程煜踩着上课钟声走进教室，脸sE如常，看不出丝毫异样。他手中抱着教材，目光只是淡淡扫过班上一圈。
议论声倏地熄火，像被灌了一口冷水。
「翻到第三十五页，昨天教到的文法重点，我们再复习一次。」他语气平稳，目光却在教室後排停了一瞬——
宋雨霏坐在那里，低头看书，神情一如往常，平静得彷佛昨晚什麽都没发生过。
他别开视线，走向讲台。
可x口那道异样的闷堵感，仍沉沉压着，未曾散去。
午休时，宋雨霏坐在走廊尽头的小转角，手中捧着饭盒。这是NN早起煮的菜饭，还带点蒜香和酱油的味道。
她低着头，耳边不时飘来远处的说话声，有几个nV生从她面前走过，一边看手机一边笑。
「唉，这年头演技好真的可以走很远欸。」
「说不定我们班又要上论坛啦～」
笑声越走越远，宋雨霏像是没听见似的，低头咬着菜饭，眼底却慢慢泛起了一层雾气。
这时，一道影子落在她的饭盒上。她愣了一下，抬起头。
是李绍宸。
他穿着运动polo衫，手里还拿着保健室给的表格。
「感觉好点了没？」他的声音总是带点随X，却又不失温和。
宋雨霏连忙点头，慌忙把饭盒合上。
「谢谢老师关心，我没事了，真的。」
李绍宸挑挑眉，没有多说什麽，只是把那份表格递给她。
「这是昨天的健康观察单，帮我签个名。我已经帮你跟学务主任报备过了，这次成绩不列入T适能评b，下回也不用补测了，以後身T不舒服可以提前和我说，不用y撑着，知道吗？」
宋雨霏点点头，小声说了声谢谢。
李绍宸转身离去时，目光扫过走廊另一端，站在教室门边的程煜。
两人隔空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下午最後一节是班会课。
程煜照例在黑板上写下本周事项，然後翻开名单要开始安排友谊赛的筹备工作。
「这次与南陵的交流活动，我们班负责的是会场布置与运动员接待。先排几个同学负责报到登记……」
「老师！」
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他。
是许咏晴，平时最活跃的班上风纪。
「我建议不要让宋雨霏参加。」
话音一落，教室一片静默。
「她身T那麽虚弱，昨天还晕倒了，这种重要活动万一又出什麽差错……」她说得理直气壮，但语气中那一丝不怀好意的揶揄，任谁都听得出来。
「那是我来决定的。」
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冷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宋雨霏，接待组，负责协调南陵学生进出安排。」
宋雨霏猛地抬头，一时之间说不出话。
她知道，这一次，有人选择了相信她。
那天的班会课气氛异常安静，或许是因为大家都在等程煜会不会针对最近那些流言蜚语发表什麽看法。友谊赛的相关事宜安排妥当後，他并没有立刻离席，而是将目光扫了一圈教室。
他的视线最终停在宋雨霏身上。
她的座位b其他同学显得孤立，书桌边缘被人画上了奇怪的线条，水壶的盖子松松垮垮，明显是被人动过。
她坐得笔直，像一株被风吹过却不肯弯腰的小草，但那份倔强背後的孤单，在此刻显得格外刺眼。
程煜阖上平板，声音平稳，却带着异常的凝重：「在结束今天的班会前，我想先说几句话。」
「我不在乎你们在课後、走廊、或是厕所里讲些什麽，但如果你们的话语开始影响到某个同学的正常生活，那就不是你们的小事了。」
有人开始低头，有人咬起了指甲。
「我不管这些话从哪里来，也不想知道你们背後传递了几层，但请记住，这是班级，不是八卦中心。我唯一在意的，是你们是否有能力彼此尊重。」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後排几个nV生，语气突然变得锋利：「如果有人认为欺负或孤立他人不会有後果，那麽我会亲自让你知道，纪律委员会的报告不只是写好看的。」
几个人瞬间脸sE发白。
「此外，从今天开始，我会亲自关注这个班的出勤、座位互动与作业交付状况，如果有任何形式的集T冷处理、恶意排挤，我不会姑息。」
他说这话时，目光扫过林语萱那排，对方的嘴角僵住，眼神也悄悄躲开。
「宋雨霏，」程煜突然转向那抹单薄的身影，「你有任何问题，可以直接来找我。」
宋雨霏怔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像是还在消化这些话。
而在她心中，不知为何，有个地方慢慢被什麽东西填满了。
班会课後，气氛彷佛改变了一些，虽然谈不上亲密或和睦，但原先那些针对宋雨霏的目光渐渐收敛，至少，没人再敢当着她的面投以嘲讽与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