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早晨的北海，北大西洋。
清晨北海是一片灰暗，冷峭的北风吹拂时，海面波浪起伏，cHa0起cHa0落。海水撞击在木制的船T外，劈啪作响。甲板上索具在海风中吱呀作响，晃动着鼓起的风帆，猎猎作响。太yAn仍升至天顶的早晨时分，英国皇家海军蒙托号护卫舰，紧追在一艘私掠船外型的船舰後方，履行她负责巡视英国近海船只与航线的义务。蒙托号护卫舰悬挂的英国海军白船旗1在风中如马鞭鞭苔着船上的水手们，尝试紧咬着前方那艘私掠船，双方的距离颇有微妙。
那是一悬挂着瑞典国旗的船舰。
与英舰不同，瑞典船舰是快桅帆船，一种常用来走私、私掠的帆船。此时此刻，瑞典船舰正在全速破浪前进，瑞典的蓝底金十字国旗在凛冽的北方风中舒展飘扬。
「这是我们早上看到的第几艘瑞典船舰？」艾德勒上尉站在蒙托号护卫舰，手持h铜望远镜，双手轻柔地调整望远镜的焦距，他遥望着不远处正在全速前进的快桅帆船。「这有点奇怪，不是吗？快桅帆船。满帆，迎风，全速前进，吃水不深，没有携带太多货物。」
艾德勒上尉放下望远镜，伸出左手仔细推算，「这个方向是东北……斯德哥尔摩？哥德堡？或者最起码，波罗的海？」
「长官，这已经是第三艘船舰了，我们要拦截这些船舰吗？」他的副官大卫站在他身旁，手里拿着相似的望远镜，疑惑地看向长官。
「我们是什麽时候守望到第一艘船舰？」艾德勒上尉转头询问他的副官。
「长官，是早上八时五分，我们注意到第一艘瑞典的快桅帆船紧急出海。」大卫从衣服中掏出一枚h铜怀表，他低头看了一下时间。「现在是第三艘，现在是早上九时十五分。」
艾德勒上尉招手换来一位在船上打杂的男孩2，将望远镜放在他的手心，神sE若有所思地m0着自己下颚的短须，「如果这些船都是从l敦港出发，那他们在黎明之前就通通启航了。这可不寻常。l敦最近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长官，我们没有受到来自白厅或海军部更进一步的指示。是否需要正式拦截？」大卫伸手m0了一下帽沿，徵询地看了一眼艾德勒。
「来不及了。瑞典的快桅是满帆顺风前进，我们升帆需要时间，肯定不可能拦截。」艾德勒上尉微微沈Y，最後摇摇头。这些瑞典船舰b其他私掠船只更快，他们没有携带货物，或者只携带了极少的轻量货物。全副武装的蒙托号护卫舰无法追上眼前的瑞典船只，而b起对方船上的火Pa0，对方的国旗可b十六门Pa0更棘手。
「瑞典的船只没有携带武装，远远称不上军舰。我们贸然军事拦截，会冲撞瑞典王国的外交特权。你看到了吗？他们在船首悬挂瑞典的三王冠国徽盾徽，这表示他们是在执行瑞典王国的外交业务。除非得到来自海军部明确指示，否则我是不会拿着我的职业生涯作为赌注。」艾德勒摇头，伸手遥遥点了一下瑞典船只正在全速破浪的船首。「这可能会被瑞典视为宣战，中断与瑞典的盟友关系。我哪里来的荣幸代理外交大臣的业务？外交大臣若得知此事，只怕要将我流放到东南亚。况且这已经是第三艘船舰！第一艘船舰已经进入北海的汪洋大海中，真正重要的讯息已经拦截不住了。」
「这件事情尽速回报温特华少校。」艾德勒上尉摇头，转头招呼喝斥路过的大副。「无论如何，将船帆全都升起。」
大副抬手敬礼，「是，长官！」
艾德勒上尉回礼後，听着大副大呼小叫地喝叱船上的水兵。艾德勒上尉蹙着眉头，在甲板上踱步。「瑞典正在执行一项紧急外交的行动。我们不能肯定瑞典人的想法。」他有预感，某种重大的事情正在悄无声息地发生，他不知道这是什麽，瑞典作为英国盟友与中立国享有的外交特权阻挡了他的好奇心。
大卫少尉知道艾德勒上尉没说错，没有正当理由扣押瑞典外交船舰，这会衍生严重的外交纠纷。或许海军部能保护他们这些水手回避军事法庭，外交部的怒火依然能迫使海军部将他们派遣至印度。
「是，长官。」大卫少尉愣一下，举手敬礼，准备返回船舱撰写报告。
「慢着，让人测算她JiNg确的航线。一个小时後再回报我。虽然大概跟不上了，我们继续守望她，直到超出我们的守望范围。」艾德勒上尉吩咐，忍不住继续打量海面上的瑞典船舰。
海洋上的海鸥成群地顺着海风，像一群雪白的纺锤，轻盈地掠过北海如灰布般的海面，叼起一条银丝样的鲱鱼，朝着汪洋飞去。
「是，长官。」大卫少尉举手敬礼。
「真是太奇怪了。」艾德勒上尉摇摇头。他转头看向另外一方。
方才那艘瑞典船舰才逐渐消失在他的视野中，紧接着又有一艘瑞典船舰进入蒙托号的守望范围。一模一样的快桅帆船、吃水浅、升起全部风帆、悬挂着瑞典国旗与国徽，全速朝波罗的海前进。
「第四艘船舰了。」艾德勒上尉咕哝着。
圣詹姆士g0ng内的晋见厅中，猩红sE的天鹅绒布帘又一次被王家侍从掀起，财政大臣珀西瓦尔3站在角落，看着海军大臣马尔格雷夫男爵4一脸疲惫地走入晋见厅。男爵本有些困惑而疲劳的双眸，看见晋见厅内各位大臣陡然有神。
「我迟到了，对吗？」马尔格雷夫男爵小声地咕哝着。「耶稣啊，现在才七点十五分。我昨晚在阿尔玛克5待到三点。」
财政大臣珀西瓦尔撇了撇嘴，他六点四十五分便被请到晋见厅。他甚至是从被窝里被仆人叫醒，他的太太与子nV被国王突如其来的命令惊吓得不行6。
一位又一位内阁大臣被王室侍从带到晋见厅，在场众人的神情越发庄重严肃，然而若仔细凝视大臣们的面孔，大臣们平静从容的神情内中隐藏着深藏的困惑。他们隐约意识到事态严重，然而他们意识不到问题出现在何方。王室侍从清晨时分就来到他们的宅邸，礼貌而坚定地宣布国王陛下需要他们立即往圣詹姆士g0ng晋见。有些大臣甚至才刚从某位贵妇人的舞会回到家，睡眼惺忪地来到圣詹姆士g0ng。
外交大臣乔治．坎宁当着同僚的面试着向晋见厅内的王室侍从打探消息，只能得到侍从礼貌的答覆：「阁下，若我能知道些什麽，我想必乐意与您分享。」他礼貌地补充，「我知道昨日傍晚g0ng务大臣达特茅斯伯爵阁下转达了国王陛下的命令，陛下敦请陛下政府内所有内阁大臣於早上七时立刻入g0ng晋见。」
在晋见厅，众人早已交换过纸条，确认所有人收到的手书完全相同。
「您知道什麽吗，阁下？」财政大臣珀西瓦尔看了一眼晋见厅空无一人的王座，属於国王与王后的宝座并列，猩红sE的天鹅绒上绣着金线的王室徽章。王室那由金线绣成的徽章在晋见厅内水晶吊灯的灯火下熠熠生辉。他趁着国王尚未出席，忍不住关切地询问外交大臣坎宁，「一场新的战争？破裂的联盟？还是该Si的拿破仑又做了什麽？」他的眼神专注而压迫。
「没有任何迹象跟说明，阁下。」外交大臣坎宁虽然不耐珀西瓦尔，仍然勉强出於礼貌，Y沉着脸摇头。「我们现在需要一个个排除。」
拿破仑？拿破仑困扰了英国数年，英国预计未来数年内依然奈何不了拿破仑，然而英国的海上英雄纳尔逊勳爵率领的皇家海军已经彻底击溃法国和西班牙的联合海军，拿破仑也无法奈何英国7。
半岛战争？持续有序地推进中。拿破仑看似攻克了马德里，把西班牙帝国送给了他的兄弟，然而西班牙人难以接受，他们宁愿拥抱守旧迂腐的波旁。拿破仑和法队陷入在西班牙人民的怒火与起义之中。西班牙的日不落帝国，缺乏有效的系统指挥，不值一提8。
丹麦－挪威？哥本哈根战役中，英国皇家海军已经全数歼灭丹麦－挪威海军，丹麦－挪威至少十年内不足以成为英国的敌人。换句话说，丹麦－挪威跟英国未来十年的外交关系将持续维持冰点。9
荷兰？英国在第四次英荷战争中击败荷兰，荷兰如今又受到拿破仑蹂躏。阿姆斯特丹与海牙的荣光已经黯淡，不足以为患10。
问题出在哪里？
众人不能理解。
财政大臣珀西瓦尔又看向海军大臣马尔格雷夫男爵，「阁下，皇家海军是否关注到了我们在美洲的殖民地异常？是不是美国人想要夺取加拿大？他们还没受够教训？那一位新上任的美国总统？11」
「皇家海军暂时没有收到相关线报。」马尔格雷夫男爵摇摇头否认，他再次疲惫地打了个哈欠，勉强支撑着自己回答。「目前没有任何迹象，足以证明美国在准备大规模动员。」
「这让我们感觉如同盲人。」战争与殖民大臣卡斯尔雷勳爵重踏了他的脚步，低声咒骂了一句，「该Si。应该是我们过来跟国王陛下奏报，而不是我们在这里等待国王的愤怒。」
「不是内政，若是突发内政事务，我们一定能在陛下得知前，抢先向陛下汇报。」内政大臣霍克斯伯里勳爵冷漠地摊手。消息在传入王g0ng前，l敦上流社会往往能提前得知。
「是不是东印度公司又给我们带来了什麽烂摊子？」外交大臣坎宁突然像是想到什麽，转头看向负责监督东印度公司的管制委员会主委12邓达斯勳爵。他咬牙切齿，「一定是该Si的！东印度公司！的烂摊子！」
「东印度公司从来不会主动说明他们的烂摊子，除非他们收拾不了。」邓达斯勳爵脸sE苍白Y沉，「如果是他们做的，一定是地狱级的灾难，波士顿茶叶事件，孟加拉大饥荒。他们每次都这样。」
事到如今，众位内阁大臣已经知道国王陛下在等谁了。陛下正在等候长期於家中上休养的首相，波特兰公爵来到圣詹姆士g0ng，国王大概就会出现了。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波特兰公爵现身後不到十五分钟，国王陛下带着最受他宠Ai的两个nV儿玛丽公主、阿蜜莉亚公主和剑桥公爵阿道夫斯王子现身了。王室侍从恭敬地掀开天鹅绒帷幕，帷幕後方的r白木门敞开，王室成员鱼贯而入。
大臣们彼此面面相觑，他们看着国王乔治三世面无表情地就坐於他的王作，国王的表情平静无波，然而大臣明白国王的平静只是表象，他在克制自己，不要在两位nV儿面前暴怒。等两位公主离开後，国王的怒火会立刻火山般倾泄在他们身上。
两位公主选择在进到房间後立即退出。
玛丽公主、阿蜜莉亚公主从国王身边离开时，她们美丽的脸庞是面无表情地冷漠，如同她们颈间的珍珠链JiNg致而冷漠。唯有在经过首相波特兰公爵身旁时，玛丽公主驻足，用一种疏离的礼貌向首相波特兰公爵徵询：「公爵大人，您需要我让人送来一张椅子吗？」
「感谢您的好意，殿下。」老公爵微微向公主俯身致意。「我想目前我没有这个需求。」
玛丽公主和阿蜜莉亚公主在老公爵发言後，微微向老公爵颔首致意，她们再次转身向房间外走去。她们极为罕见地没有理会其他任何大臣向两位王室nV眷的致敬，大臣鞠躬时她们未曾点头还礼，未曾寒暄，未曾施舍那怕是一个微笑，迳直从大臣面前走出房间。她们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她们身後，像倒悬的海芋擦拭过铺着猩红天鹅绒地毯的房间，玛丽一身鲜红，阿蜜利亚一身r白，她们的裙摆轻盈地擦拭而过。
「我相信各位大臣们有如此之多的语言迫不及待地准备与我的父亲分享。」玛丽公主离开房间前，站在晋见厅转过头来向众位大臣如此宣称，她未曾等待大臣回答，旋即吩咐侍从，「关门。」
在大臣们的注视下，一位王室侍从倒退走出房门，「喀」一声，门被关上了。
「公爵大人，朕13的首相......请问陛下政府盘算在什麽时候向朕回报关於东亚的外交灾难？」国王乔治三世轻柔危险的声音在晋见厅内响起。国王显然在压抑他的怒火，他的手杖不耐地敲打着王座旁的地毯。尽管天鹅绒的地毯温柔厚重，大臣们彷佛能听见手杖敲击地板的闷响，彷佛他们正在跳动的心脏。
「陛下，我们确实注意到了东亚令人不安的发展。我们期待更多讯息回传至白厅，并亲自向您g勒整件事情的全貌。」首相波特兰公爵镇定地回答。
站在国王乔治三世一旁的剑桥公爵阿道夫斯王子，听见这句话，抬头凝视向圣詹姆士觐见厅天花板装饰的金箔雕饰。他不忍心再看下去了。
这不是国王想听见的答案，可这是内阁所能给出最好的答案。
国王乔治三世的怒火终於爆发了。他暴怒地撑着手杖从王座上站起身来，举起手杖，指向年迈的波特兰公爵，「波特兰！你还需要等待什麽消息！等着徐朝皇帝命令他的总督处Si我们派往澳门的士兵吗？」他的怒火顺着他的口沫，喷溅飞向年迈的公爵。
「波特兰！朕允许你在庄园上养病14，你就是如此回报！难不成朕要等着士兵们的棺材从加尔各答返回l敦才知道你们g了什麽好事吗？」国王的怒火如同老迈的雄狮，奋力地咆哮着。
显然，国王的怒火没有因此止息，他转头看见首相波特兰公爵身後的战争与殖民大臣卡斯尔雷勳爵和海军大臣马尔格雷夫男爵，「还有你们两个！卡斯尔雷、马尔格雷夫，告诉朕，你们两个哪个才是政府中的白痴！到底是谁认为派出两千五百位士兵就能向徐朝这种陆上地国发起军事行动！不要告诉朕昨晚有个媚魔吞噬了你们的智慧！」
战争与殖民大臣卡斯尔雷勳爵和海军大臣马尔格雷夫男爵一头雾水地挨了顿痛骂，他们也不敢反驳，因为国王乔治三世转头训斥起外交大臣乔治．坎宁。
「你！坎宁！你就是如此为英国经营外交关系！你是无能吗？」国王怒火升腾，外交大臣坎宁敢怒不敢言。
国王乔治三世最後转头看向财政大臣珀西瓦尔，显然他的怒火仍未止歇，嘴唇微动，却什麽也没说，国王愤恨地将手杖抛掷在地上，怒火忡忡地坐回了自己的王座。
国王的手杖，或许当初匠人从未想过国王会拿手杖当标枪抛掷，不堪重负地於落地时断成两截，ch11u0地躺在地毯上。
1英国海军白旗，特用於英国海军的旗帜，白旗有着象徵英格兰的红sE十字，左上角为英国国旗。
21808年，若有志成为英国海军一员，英国男童大约会从11岁至13岁开始登船，协助整理船只、打杂、擦洗甲板，并被逐渐培养为水手。
3史宾赛．珀西瓦尔SpencerPerceval，1762-1812，英国政治家。1809-1812年间任英国首相，历史上唯一一位被刺杀身亡的英国首相。
4第一代马尔格雷夫伯爵亨利．菲利浦斯HenryPhipps，1stEarlofMulgrave，1755-1831。英官、政治家，1807年至1810年任英国海军部第一大臣。FORPOPO。
5阿尔玛克Almack’s，摄政时代流行的英国俱乐部。上流社会的英国人会在此彻夜跳舞，许多英国青年少nV会在此寻觅另外婚姻对象，1830年代後逐渐没落。
6与同僚相b，史宾赛．珀西瓦尔作风朴实，与妻子儿nV关系相对和谐，他极为重视家庭。惟他因为未留下足够的遗产，被当时人们认为他亏欠妻子。FORPOPO。
71805年特拉法加海战，英国海军英雄纳尔逊勳爵率领英国海军击败法国-西班牙联军，确认英国的海事霸权地位。纳尔逊勳爵殉国。
81808年，拿破仑率领法国入侵西班牙，废除西班牙波旁王室，另立自己兄长约瑟夫为西班牙国王。当时西班牙人笃信天主教，视拿破仑法国为一端，且无法接受素来强大的西班牙沦为法国附庸，爆发起义对抗拿破仑。
9指1807年英国对丹麦－挪威的哥本哈根战役。
10第四次英荷战争1780–1784，英国击溃尼德兰七省共和国，奠定英国的自身霸权。1808年，象徵荷兰h金时代的尼德兰七省共和国已被拿破仑废除，当时为法国魁儡王国的荷兰王国。
11美国成立初期，是英国为最大敌人，并意图吞并英属加拿大，这里也预示了1812年的英美战争。
12管制委员会Broadoftrol，设立於1784年至1858年的英国政府机构，负责监督英国东印度公司并主管l敦对英属印度监管事务。
13英国君主得自称代名词是We，作为英国君主君权神授的象徵，由英国君主代表神发言，这种语言用法被称为「尊严复数RoyalWe」。
14第三代波特兰公爵威廉．卡文迪许－本廷克晚年时T弱多病，他第二任首相任期多半时间位於他的乡下庄园休养，政府则由他的部长们代行。FORPOP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