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绽放,是为了自身的喜悦。」
好像是奥斯卡?王尔德说过的话。
第一次看到这句名言时,我还觉得挺浪漫的——把花想像rEn,为自己而开、为自己而落,不为任何旁人。
但自从我来到这个世界、遇见了被称为「安萨斯」的少nV们之後,
我才真正意识到一件事。
把感情y塞给花朵的,其实是人类。
而被赋予情感的那一方,说不定一点也不快乐。
花,并不总是为了喜悦而绽放。
也会为了憎恨、执着、妒火,甚至为了某个早已腐烂的愿望——强行开出来。
※※※
与她们相遇,是在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四月」。
不过在普莉玛维拉,季节这种东西基本失去意义。
没有夏天的黏腻、没有秋天的萧瑟、没有冬天的刺骨。
这里永远停留在初春:
微冷未尽,温暖将至,万物复苏的那个瞬间被无限拉长,像是被某人偏执地按下了「暂停键」。
明明是春日的气温,却有只会在盛夏登场的花;
明明空气中没有一丝寒意,却有本该在严冬中坚强绽放的花。
眼前的一切都在悄然违反「自然法则」,
却又美得连人类语言都显得多余。
如果有俳句诗人在这里生活,大概会每天都怀疑人生吧。
——因为他们根本找不到合适的季语。
在这种奇妙的世界里,「四月」只是方便记录时间的符号而已。
不代表新学期、不代表樱花季,只是「一年中的第四格」。
我走在铺满樱花的道路上。
头顶是永远不会凋落的吉野樱。
微风拂过,一片片花瓣轻轻晃动,却从未真正飘落到地面。
彷佛这个世界连「枯萎」都被禁止了一样。
一只蜜蜂从我眼前飞过,在樱花间穿梭。
yAn光从花瓣缝隙洒落下来,淡粉sE被照得发亮,几乎让人睁不开眼。
「………………」
我忍不住停下脚步,轻轻吐出一口气。
以前在那个世界,我看樱花的角度都是从「地上」开始的。
柏油路上混着雨水与灰尘的花瓣,被鞋跟踩过又踩过。
掉在排水G0u旁,烂成一团,看起来更像垃圾而不是花。
我走了多少年,都习惯只盯着这些「被践踏的春天」。
现在,却忽然第一次抬起头。
花朵还留在树上。
没有被踩烂,没有被雨水冲去。
在这个世界,樱花的「Si法」似乎被温柔地抹消了。
这是一件多麽不可思议,又多麽奢侈的事啊。
「……好想喝啤酒。」
我很没气氛地发出一句大叔级感想。
在前一个世界,我已经二十八岁;
但转生到这里的R0UT,好像回到刚满二十。
二十岁就开始想在花下喝啤酒,
想想还真是有够没梦想。
——虽然,能坐在这种地方喝一杯,
怎麽想都b挤在满是汗味的通勤电车里好多了。
我伸手拉了拉制服,正打算把「社畜气质」藏好一点时,
身後突然响起一声忍俊不禁的笑。
「大白天就想来一杯吗,导师大人?」
回头望去,一抹红sE站在樱花树下。
那是一位身穿山茶花纹样和服的少nV。
红得像被晚霞染过的外褂、沉稳的绿sE袴裙,
腰间挂着刀鞘,却半点杀气也没有。
如漆黑丝绸般的长发在微风中轻晃,
她的五官JiNg致得像是雕刻出来的人偶,
偏偏眼睛又温柔得像要把人整个包进去。
一瞬间,连头顶的樱花都变成了陪衬。
「……」
我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一直盯着别人看,於是乾咳一声。
「你是——椿山茶花?」
少nV眨了眨眼,红瞳微微睁大,看起来有些意外。
「我们是第一次见面,您怎麽会知道我的名字?啊……原来如此,您已经看过资料了吗?」
「嘛……差不多算吧。」
真正的理由当然不是什麽军方资料,而是我前世每天抱着手机看的角sE图监。
但那种话我就算说出口,也只会让自己被当成危险人物。
少nV——椿,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衣摆,正式行了个礼。
「重新自我介绍一次。我叫椿,是从山茶花中诞生的安萨斯之一。
目前担任本据点——阿斯庇斯的队长。」
「阿斯庇斯……果然是这个名字啊。」
那曾经只是伺服器列表里的一行文字。
在《普莉玛维拉?斯特拉托斯》——也就是我最喜欢的那款美少nV手游里,
玩家会被分到不同的伺服器:
芙洛拉、瓦尼蒂、克罗诺斯……
其中阿斯庇斯一直被玩家当成「中坚伺服器」,实力不算顶尖,也不算太差。
而我,前世就正好是阿斯庇斯伺服器的一员。
如今这个名字,却成了我被分配到的「基地」。
换句话说,
每一个伺服器名,在这个世界里都对应着一座据点。
那麽——
其他伺服器的导师Mentor,
是不是也跟我一样,是从现实世界「掉」过来的人呢?
「……那nV人什麽都没讲清楚嘛。」
我忍不住低声抱怨。
脑海里浮现出转生时遇到的那个绿发妖JiNg。
明明一副「新手引导NPC」的外表,
讲话内容却像把玩家丢下悬崖前,随口附送的一句「祝你好运」。
只丢给我一堆露营用品,说什麽:
「好了,剩下的靠你自己想办法~」
然後就眨眨眼消失了。
那种不负责任的微笑,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真正被说明清楚的,只有三件事:
——你已经Si了。
——这里是《普莉玛维拉?斯特拉托斯》的世界。
——从现在起,你是安萨斯们的导师,要保护这个世界。
还有一件顺带一提的真相:
我继承了一个叫「露木稳」的男人的身T与记忆。
靠着那个人的过往,我才能在这个世界正常呼x1、行走、知道该去哪里报到。
但他留下来的记忆里,关於「前任导师」这一栏却空白得有点怪异。
「导师大人,您在喃喃自语些什麽呢?」
椿歪着头看着我。
「没什麽,只是在整理思绪。」
我深x1一口气,稍微端正了姿势。
「——我是露木稳。阶级是少佐,今後负责担任阿斯庇斯的指挥官……也就是你们的导师。请多多指教。」
椿露出柔和的笑容,行了一个b方才更正式的军礼。
「是。从今天起,阿斯庇斯一切作战行动,都将由您指挥。请多多指教,导师大人。」
她的笑容太温柔了。
以至於我差点忘了,她不是人类。
她是从花中诞生,背负武器,被命名为「兵器」的存在。
※※※
沿着樱花道走到尽头,一座小型要塞映入眼帘。
那里,就是阿斯庇斯基地。
规模b我想像中小一些。
在游戏主界面里,它是一片恢弘的圣堂轮廓,
高塔与彩绘玻璃在光芒中闪耀,看上去像是祈祷与战争共存的神殿。
而现在站在这里,它更像是一座被花海半淹没的老堡垒。
石墙上爬满常春藤与苔藓,
护城河的木桥有些地方吱呀作响,像是随时可能塌下一截。
「不好意思……这里的整理一直没能好好进行。」
椿垂下视线,语气里带着些微的歉意。
我打量了一圈,耸耸肩。
「没关系。又不是婚礼会场,战争的基地不需要太漂亮。」
——虽然游戏里它本来就挺漂亮的。
我心里补了一句,没说出口。
按我前世公司那群管理层的标准,
光是「桥上有一块板看起来不太新」这种程度,就足以被骂到怀疑人生。
「……我以为导师大人会责罚我们。」
「你把导师想得也太像黑心上司了吧。」
我忍不住笑出声。
「我以前的上司是那种会为了影印少一张就把人叫到会议室训话一小时的人,
但我可没打算变成那种家伙。」
椿愣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像是松了口气的表情。
「……果然,您跟传闻中的导师很不一样。」
「传闻?」
「啊,失言了。等会儿见到大家,您大概就懂了。」
她巧妙地把话题转移掉了。
穿过庭院走进要塞内部,墙上的裂缝被简单修补过,地板也擦得乾乾净净。
外观虽然有些老旧,但里面看得出有人认真在维护。
「这里平常的清扫是你负责吗?」
「不,只是我b较会盯着大家一起做。」
「唔……听起来既像优等生,又有点班导的味道。」
她发出一声轻笑。
我们沿着通往楼上的阶梯前行。
走到一半时,一个打着哈欠的声音从上头慢慢靠近。
「——椿姊~我睡到哪里都能遇到花香欸……咦?」
打着呵欠走下来的,是一个矮我一个头的少nV。
柔软的h绿sE短发,剪成圆润的b0b0头;
最显眼的是她头顶那对毛茸茸的猫耳,会随她的表情细微晃动。
她半眯着眼打量了我几秒,然後咧嘴一笑。
「哦~?新脸耶。是椿姊的男朋友?」
「当然不是。」
椿立刻出声否定,语气明显提高了一度音量。
「这位是新任导师,露木稳少佐。」
猫耳少nV转头看向我,眼神懒洋洋的,
却奇妙地带着一点「在看新玩具」的好奇。
我认得她。
——「猫柳」。
在游戏里是不少玩家的Ai用坦克角sE。
稀有度不算高,但技能实用、r0U度也足,
属於「用过就离不开」的那种好用角sE。
能在现实中亲眼看到她的猫耳晃来晃去,
我甚至有点被粉丝心态支配了。
「多多指教啦~新导师。」
她懒洋洋地抬起手,打算随便b个姿势当打招呼。
椿急忙拍掉她那副完全不合规矩的敬礼。
「猫柳,态度端正一点。」
「反正最後会被揍一顿嘛。」猫柳打了一个更长的哈欠,「说不定还能躺医务室偷懒多睡几觉,我其实挺感谢那种严厉导师的~」
「……」
啊。
游戏里她就是这种X格。
无论是日常对话还是战斗语音,都一副「Ai睡觉的懒猫」姿态。
现在只不过是把那GU「自由得过分」的气质,原封不动搬到了现实。
「你好,我是露木稳。」
我苦笑着伸手。
「今後会一起生活、一同上战场,多关照。」
猫柳眨眨眼,看了看我的手,又看了看我的脸。
「……你不生气喔?」
「为什麽要生气?」
「因为我刚刚把你说成会揍人的暴力上司欸。」
「我又没那麽闲。」
更何况,我自己就是被那种人往Si里b过的那一方。
「只要你不是在战场上偷懒,我就不会为了说话方式这种小事发火。」
猫柳的猫耳抖了两下,看起来有点困惑。
「嗯~……你是怪人吧。」
「我就当你在夸我。」
她露出一个有点坏心眼的笑。
「那就祝你加油罗~怪人导师。反正你们这些人,待不了多久就会想逃。」
说完,她一边打哈欠一边下楼,尾巴如果有的话大概会愉快地甩来甩去吧。
那句「待不了多久就会想逃」,
总让我回想起前世刚入职时,那个一脸疲惫、压低声音对我说——
「能撑过一年的就算勇者。」
——的前辈。
真是令人不想怀念的共通点。
椿对我深深一鞠躬,脸sE看起来有些难堪。
「对不起,导师。那孩子实在太随X了,我会好好教导她的。」
「不用道歉啦。你又不是她监护人。」
我摆了摆手,准备继续往上走。
不过,就在我与猫柳擦肩而过时,
有个画面从视线边缘一闪而过。
她宽大的衣摆被楼梯边缘g了一下,
掀起了小小一角。
在那一瞬间,我看到她大腿侧面一片不自然的颜sE。
不是普通的瘀青,也不是单纯摔伤。
更接近被高温灼过後留下的疤痕——扭曲、泛白、像曾经某段时间被反覆撕开。
我不由自主停下脚步。
「……导师大人?」
椿抬头看向我,露出疑惑的神情。
「没事。」
我摇摇头,假装什麽都没看见。
这个世界永远是春天,
花不会凋谢,天空永远蓝得过分。
——但在那花瓣底下,
一定埋了很多我们不想知道的东西。
我抬眼看向二楼尽头的门。
那里,是阿斯庇斯基地的指挥室。
也是我作为「导师」真正开始工作的地方。
「走吧。」
我对椿说。
她轻轻点头,朝前迈出一步。
在她背後,山茶花的花纹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奇怪的错觉:
这些花不是绣在布料上的。
而是从鲜血与焦土之中长出来,
被y生生缝进她们的命里。
——花朵,从来都不只是为了喜悦而开。
我很快就会明白,这句话有多残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