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说好看哥哥的行程一延再延,慕寰临时又到国外出差,苏茉兰不想再等,跟学校请假订了车票先回老家。

    范刚好有两天主任补偿他连跑两天殡仪馆苦差事的特别假,因此带他一同前往。

    季恩廉还是没有找到,变成失踪人口名单上一员。

    台湾夏天很长,尽管名义上已入秋还是炙热天气,范戴着圆形草帽走在田间小路,两旁尽是已转成熟的金h稻穗,风一阵阵吹来相当舒服惬意,他拿下草帽推高墨镜,来到稻田底部一处隆起的土堆,是座坟。

    苏茉兰抓了把稻穗折断充当清扫用具,拂去细土落叶跟蜘蛛丝,父母亲年事已高加上爸又摔断腿,可以想见这里很久没有人过来了。

    她细心整理,冒出头的杂草也被她拔除。

    「爸妈老了没办法常常过来,以後我会多多回来陪你。」

    「慕寰在国外,他说一回国就来看你。」突现笑意,根本是多说。「他三不五时就过来,你如果嫌他烦就说,你的话他不敢不听。」

    她没带祭拜食物,每次来都是跟哥说说话,坐着陪他看风景,或是跟慕寰吵架斗嘴度过一下午,慕寰说这是最好的陪伴,这里四方开阔视线毫无遮蔽,她看到范在四周闲晃绕了一小圈回来。

    「你哥过世了,为什麽?」他问得轻松不担心这是不是禁忌话题,对他而言,活人跟Si人都是同一种生物。

    「生病,他不愿意接受治疗离家出走,失踪一个礼拜後屍T才被发现。」他偷听到爸妈跟警察的对话,哥哥已经Si亡一段时间才被发现,身T快被晒rEn乾。

    「他生什麽病?」

    苏茉兰摇头:「我不知道。」她知道自己知晓的病名不是主因,但慕寰始终不愿意松口,这麽多年过去哥哥的话题依旧是家里的禁忌,她跟父母亲的关系也逐渐生疏,不敢问任何一句有关哥哥的事。

    范走到土堆旁蹲下,伸出手指挖了一指腹黑土。「这里面放的是他?」

    「嗯,其实应该到捡骨的时候了,下次跟慕寰一起回来的时候再跟爸妈提。」他们没停留太久时间就回家,事先已经打电话跟爸妈告知她会带一个朋友回来,因此两老并不讶异。

    「你是兰兰的男朋友吗?」母亲接过当做伴手礼的补品好奇询问。

    范转头看着她,苏茉兰仅仅迟疑三秒钟立即回答没错,他们已经交往一段时间。解释太麻烦,他们也不一定想听她解释,毕竟带异X回老家在父母眼里就是这麽一回事。

    她偷偷偏头跟范示意,让他陪她演戏,他接收到了,说自己也是学校老师,两人现在住在一起。

    「你多大了?」

    「我b兰兰大很多。」随便一算,都是好几百年的差距。

    「年纪大好,年纪大才会疼老婆。」母亲还拿着伴手礼,摆出丈母娘看nV婿,越看越有趣的架势。

    范站过来,一手揽过自己後肩:「我一直都很疼兰兰,不信可以问她。」

    老人家两双眼睛还真的齐刷刷盯上来,苏茉兰脸sE铁青,这会不会交代得太详细了??

    「我去外面转转,等等回来。」放了一屋子火始作俑者立刻逃之夭夭,留她独自面对,她再也不相信他是什麽毫无心机宠物犬的人设了。

    但爸妈的反应让她意想不到。

    「兰兰总算带男朋友回来了,这样很好,我还担心你会没人照顾。」父亲靠在藤椅内,摔断腿後他元气大不如前,JiNg神跟以前还在劳作时明显消减委靡。

    「我们看过没用,要让慕寰监定过才行,他才是会看人。」说归说,母亲还是难掩笑意,嚷嚷晚上要煮丰盛一点请客人吃饭。「他这次没跟你回来?」

    「他出差,明天才会回台湾。」

    老父亲笑得和蔼:「我觉得他很不错,就像慕寰一样会照顾我们家兰兰。」

    「我们一起吃过饭,慕寰很喜欢他。」不是乱说,甚至喜欢到赐给他慕家子孙才有资格继承的字辈。

    「这样就好,我就放心了。」

    听到父亲欣慰的语气她眼眶顿红,这些年跟爸妈疏远的距离瞬间拉近。

    是呀,是双方都因为哥哥逝世的关系让彼此套上铁链般的枷锁,不敢靠近一步,但是时候了,他们都该往前走了。

    「我把田签给别人,米厂的机具也一起卖掉了,现在做不了这麽多了,不过生活还过得去不用你担心。」父亲从没跟她说过任何家中大小事,以前是跟哥商量,哥走後父亲重新扛下一切,因此在她印象中爸爸一直是坚无不摧、严肃的存在。

    苏茉兰擦去眼泪:「悠闲过日子就好,哥哥的坟也到了捡骨的时候,我跟慕寰商量一下。」

    头一次提起哥,两老并没表示任何意见,她知道这一刻起家中已经没有任何隔阂。

    晚餐後领范上楼,刚刚那顿晚饭难为他吞了这麽多人类食物,原本还担心他会像跟慕寰吃饭时一样,寡言独行没理会其他人,殊不知父亲难得碰见外来的陌生人,滔滔不绝讲了上下近百年当地历史,他也听得认真,席间不时发问,两人意外地相处融洽。

    「今天睡这里,我的房间太小睡不了。」房间是温馨h灯,木制床架衣橱跟书桌看得出来有使用过的痕迹,状态却保持得极好,也打扫得一尘不染。

    范上前m0着桌缘,书桌边缘有好几道刻痕,不是用斧头凿开那样也不像用刀,倒像是用指甲蛮力抠出来。「这是谁的房间?」渗入木头已乾涸的,是血。

    「我哥的。」打开窗户,窗框上残留之前贴在上头的报纸旧痕,擦不去乾脆留下。「学生时期慕寰就常来家里住,所以他的房间也b较大。」是垫高的榻榻米y板床,睡三个rEn都没问题。

    「你今天去了哪里?」他下午说要去外面转转,结果出去好几个小时才回来。

    「附近走走,这里风景很美。」

    「我也是这麽认为。」从衣橱拿出枕头棉被,有点霉味,不过只待一晚将就一下还行。「睡吧,今天也累了。」

    他打开台灯背对她,低头在书桌上研究什麽。「你先睡,我等等就来。」没回头,范手指轻抚透明软垫上的黑sE图腾,软垫下什麽都没,这是转印过来的墨迹,可见先前原件在底下放置了很长一段时间。

    眼眸瞬蓝,脑海中记忆翻腾,他彷佛又回到苏格兰荒野高地。

    第二天回台北前再去看哥,苏茉兰主要告知择日要捡骨将他迁到塔里。「我会跟慕寰商量,他肯定会帮你找个你喜欢的地方。」

    天空依旧万里无云,附近渺无人烟只有他们预先叫的计程车在马路上等着,正是农作人家午寐时候,连空气都弥漫着一GU慵懒味。

    安静得听得见麻雀叫声,跟远方战机起飞训练的音爆声。

    「兰兰。」

    嗯?

    「你哥哥,不在这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