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
「今日的风有些冷啊……」
年纪轻轻就能位居神g0ng权g0ng司这等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的白哉，并不单纯因为灵力出类拔萃，还有出身的缘故，穿着白sE狩衣加乌帽子的他，只是闲闲坐在廊前，其风姿就萧疏端丽，令人心折。
或许是灵力X质的缘故，他对於风，特总是别亲近。
风是自由的。
无拘无束掠过大地，飞翔长空，跨越市井，徘徊战场，总能给白哉带来很多或有趣或悲凉的故事。
哪里又打起来了，Si了很多人啦，皇g0ng昨日举办了赏梅宴，虽说极尽风雅，但可怜的g0ng人们都冻红了手啦，小nV子们憧慕议论的贵公子作的诗简直狗P不通啦，之类的，而今日的消息是，要下雪了，很大的，会持续好些天，冻Si人程度的大雪。
或许那些居於锦绣帷幄中的人们会对下雪感到欣喜，称赞梅花将因雪的妆点更为脱俗，但对於那些贫家来说，雪不过是让他们更困苦更寒冷甚至威胁X命的可怕存在而已。
白哉轻轻地叹了口气。
在其位谋其政，这些凡俗之事，他管不了，从十五年前被父亲作为弃子送入神g0ng，他就再不是天皇的幼子，而是侍奉天照大御神的信徒而已，可以虔敬礼拜，可以斩妖除魔，却不能cHa手世俗之事。
但至少，关照一下山脚下的村民，让他们预防大雪，做好准备，以及准备一些物资，他还是有这个权力的。
白哉缓缓起身，叫来了负责相关事宜的祢宜，那是个面容平静的中年人，吩咐了下去。
·鸟
雪果然下下来了。
漫天飞舞的白sE，如柳絮，如鹅毛，轻盈舞蹈的姿态极为美丽。
将山河大地都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晶莹的白，於是天地猝然变换了模样，成了个琉璃水晶盒子，纯净无瑕。
但其实，不过是将所有wUhuI掩盖在了一层雪白下面罢了。
咯吱，咯吱，踩着木屐踏过雪地，将蓬松绵软的雪地压出一个个足印的过程，是饶有趣味的。
梅花的幽香在鼻息间似有若无地浮动。
池水冻结，小桥下方，冰冻的茅草伸得直直的，在寒风中微微摇晃着。
「嗯？」
有血腥味。
还有……淡淡的妖气。
白哉於是改了原定的路径，向着妖气所在的方向去了。
是树林。
枝桠上也积了厚厚的雪，时不时就一团砸了下来，在雪地上碎成一小堆雪末，白哉绕过一株树龄起码有百年的大树，就看见了一只小小的金橘sE羽毛的雀儿，正瑟瑟躲在树根附近尚未被雪覆到的所在。
「金翅雀？」
到了近前，反而感觉不到多明显的妖气了，或许只是坠落的时候不小心外泄了。
倒是个谨慎的小妖怪。
白哉伸手，将那只想逃但翅膀耷拉着显然飞不起来的小雀儿拢在了手里，「可怜的小家伙，跟我回去吧。」
小雀儿扑腾着不愿意的样子，但触到白哉手心蕴含的强大灵力，顿时不敢动了，白哉就轻笑了一声，将识时务的小妖怪拢在了手里，还用袖子遮好，也没再去寻找梅花，径自回去了。
一个小小的，用布帕厚叠成的鸟窝，躺着翅膀和爪子被包紮好，还用细木条仔细固定好的小雀儿。
白哉饶有兴致地取了些谷子和清水，拿来喂鸟。
小雀儿有点怕他，所以包紮的时候明明很痛，却不挣扎，面对水和谷子也没有犹豫，乖乖地吃了。
然後四仰八叉地躺在「窝」里，两只小爪爪朝天的睡觉。
肚子和下颌还有背部的羽毛是b金sE更温暖和鲜YAn，偏橘的颜sE，相当漂亮。
白哉m0了m0小雀儿肚子上的细绒毛，很软，触感温热，小小的心脏在指尖扑通扑通的跳得很急。
小生灵。
想了想，又取了点布帕来，给它盖在了肚子上。
嗯，这样就不会冻Si了。
虽说权g0ng司大人的房间温暖如春，根本不可能冻Si鸟。
有了不请自来的小客人，枯燥重复的日子似乎便也多了份不同的趣味。
小雀儿恢复得不快。
它似乎是被其他妖怪打伤，折断的翅膀上附着丝缕妖气不散，g扰了恢复。
也是为了逃避其他妖怪的追逐，才会慌不择路逃进了神g0ng的范围吧，威严而萦绕着神力结界的神g0ng，原本不会是妖怪敢於涉足的地界，哪怕只是外围的偏僻地带。
「我帮你治疗，别乱动。」
觉得养了几天，小雀儿也该养熟了，白哉就准备为他驱逐那不利於恢复的妖力了。
但小雀儿还是很抗拒。
接触了神官的灵力，就会被打上印记，被召唤时不能拒绝，这点大概是追逐自由的妖怪不能接受的吧。
但白哉觉得救命之恩，召唤个一两次的权利应该要有，因此还是强行抓住小雀儿，给它用灵力治疗了一番。
好小，好轻，细绒绒的羽毛，小小的身子躺在掌心，被灵力缠绕而颤抖不已，就像……捏住了一颗心脏。
扑腾着，鲜活着，颤抖着，挣扎着。
一如这世间所有挣扎在命运中，却始终身不由己的人们。
一如白哉自己。
「好了。」
白哉轻轻放下了小雀儿，就看见小雀儿背对着自己，艰难拖着翅膀和爪子回到了窝里，将脑袋埋进了翅膀。
在生气呢。
白哉戳了戳它的背，戳得可怜的小鸟儿东倒西歪，脑袋倒是从翅膀里拔了出来，回头对他怒目而视。
果然是太小了，之前都没注意到，小雀儿的眼睛是琥珀般漂亮的颜sE，哪怕是凶巴巴地瞪着，也晕染着萱草般的光泽。
「你叫什麽名字？」
白哉问道。
「我为什麽要告诉你！」
打上了灵力印记，虽然并不意味着要言听计从，但也无法继续装聋作哑，白哉听见了小雀儿的声音，是少年般清扬而略带点沙哑的，很有活力的音sE。
带着份天然的桀骜。
「你是我的小雀儿不是吗？」
小鸟儿很不高兴，「我没有名字。」
「没有父母为你取名吗？」
「父母都是普通的雀鸟，早就到了寿限。」
小鸟儿闷闷地道，「只有我，不知道怎麽的，成了妖怪。」
孤零零地，长久地活着，或许也不是什麽快乐的事情吧。
白哉m0了m0他颜sE漂亮的羽毛。
「不如我给你取个名字吧？」
「哈啊？你当我傻吗？你取了名，我承认了，不就等於我把真名交给你了吗？」
小雀儿斜着眼睛看过来，那神情颇为嘲讽，却因为身T小巧，而显得极为可Ai。
「那就，在你伤好之前，在这里陪我吧。」
「真的？我伤好之後你会放我走？」
「嗯。」
「好吧，那你……也算是个好人。」小雀儿别别扭扭地道。
白哉又被它逗乐了。
侍奉神明的长日总是岑寂而刻板，有个小东西说说话挺不错的。
可惜不能留下来。
·花
「你为什麽要到那麽偏僻的地方去啊？」
金翅雀的羽毛颜sE灿烂，是不易捕捉的JiNg灵，在皇城权贵那里也卖得上高价，小雀儿Ai惜地用喙梳理着背上的羽毛，好奇地问道。
「寻梅。」
「唔？梅花？雪天的梅花是很好看，但你院子里不就有麽？」
「寻找的乐趣不在於结果，在於过程。」
白哉解释，「顺着幽香的指引，踏过雪地，一路寻找，遇见的是红梅还是白梅？是水边还是石畔？横卧或是蓬B0直上？都是值得期待和揣测的事情。」
「闲的。」
不解风情的小雀儿评论。
白哉却惆怅起来，「是啊，闲的，若是饥寒交迫，是不会有这种想法的。」
「不过，你不是让人去帮那些冻饿的人了嘛，虽然闲，但你是个好人。」
「怎麽突然安慰起我来了？」
「因为你看着有点悲伤。」
「……」白哉突然开口，「你的名字，我想到了，叫做一护怎麽样？」
小雀儿全身的毛顿时炸了，成了个蓬松的毛球，「我说了不要！」
「嗯，第一的一，保护的护，很bAng的名字吧？」
翅膀无力地耷拉下来，「我说你个混蛋都不听鸟说话的吗？」
「就这麽定了，一护！」
驱除了伤口附着的妖力後，恢复就很快了，毕竟是妖怪。
小雀儿能飞之後，离别就排上了日程。
他高兴地在房间里上上下下扑腾着，「嗯，再过个一两天就没问题了。」
轻盈落在了白哉的脑袋上，还蹦了两下，「不高兴啦？舍不得我吗？」
白哉手里的长卷半天也没挪动一下。
却装作看得很专心。
「别闹。」
他抬手弹了一下，小雀儿敏捷躲开，落点换成了肩膀。
这次没赶。
得意地理了理翅膀上的羽毛，「说呀，要是好好承认的话，下次我来看你哦。」
「你着急离开，是想去做什麽事情吗？」
「当然是报仇啦！」小鸟气势汹汹地道，「把我打成这样的家伙，当然要好好回敬才行。」
「你打得过吗？」
「我才不是弱呢，是那家伙暗算！暗算！我很强的！」
炸毛的雀儿就像一个团子，圆溜溜的。
啊，说起团子，白哉突然就想吃了。
「今天来吃烤团子吧！」
他说道。
「唔？那种里面软糯糯的，外面有脆脆的皮，还浇黑糖汁的食物吗？」
「对。你吃过？」
「嗯，一次夏日祭典的时候，有个小孩手里的团子掉了，他哭了，我趁团子落地前捡到了。」
小鸟摇头晃脑，「本来想还给他，让他不要哭的，但是他吓跑了，哎，我只好自己吃了。」
「你的日子还挺丰富多彩的。」
「所以我不能留在这里跟你当和尚啊。」
「神官不是和尚。」
「区别也不大嘛！」
「明明很大。」
「也对，你头发这麽长，黑亮亮的很好看，做和尚就没有了。」
闲闲叙话间，这个冬天，似乎就要过去了。
白哉没有再去寻找梅花，他始终不知道，他要寻找的梅花的模样。
但没有关系了。
·月
雪融的时候，小雀儿伤势痊癒，就在白哉去代生病的g0ng司大人主持祈年祭的时候，他悄咪咪地飞走了。
回到房间看见空荡荡的小窝时，白哉呆了很久。
「都不告别一下吗？」
他自言自语了一句。
或许是怕自己强留他吧。
「始终，没见过人形的模样呢。」
心头薄雾般升腾起来的，名之为失落。
小小生灵的陪伴，竟是如此的让人留恋麽？
对於一生都要将身心献给神明的神官来说，这种留恋，大概是不合时宜的吧？
慢慢的在常坐的位置坐下，倒了一杯茶，喝着。
已经凉透了，於是苦涩的味道就特别明显。
一点也不好喝。
三月，神g0ng周边和五十铃川的樱花盛开了。
沿着水岸盛开的樱花，是极为绚丽缥缈的绝景。
人们会携带着樱饼，清酒，在花树下铺了地垫，从早到晚地赏花，聚会，喝酒，唱歌跳舞。
跨过宇治桥，自世俗进入神圣之所，喧闹便也消弭无踪，缥缈的樱也染上了圣洁的幽深。
白哉穿过这绚烂的春日，听见风告诉他，很快会有雨。
果然，还未走上多远，春雨就淅淅沥沥地下下来了，雨中的樱花，又是别样的凄清和娇柔。
水珠从花朵上滑落，倒像是娇美的少nV在等待不归的Ai人而默默垂泪。
等待，从来是如此的痛苦吧？
但没有约定的等待，或许因为结果的渺茫，反而只是时不时侵扰的惆怅呢。
那个活泼的小鸟，如今在何方呢？
推开门的时候，白哉就敏锐感觉到了清净灵力之外的味道。
「谁？」
「不要这麽凶呀，好不容易才找到结界薄弱的地方进来的。」
坐在一直放在原处的鸟窝前的人着一身黑，一头披散下来的长发却是绚烂如yAn光和萱草的橘sE，白哉被那颜sE一晃，立即涌起了熟悉和欣喜的感觉，「一护？」
「是我。」
转过来的脸非常年轻，只是个少年而已，还未来得及看清面容，就已经被那一双生气B0B0的灿烂眼眸夺取了注意力，他的眼眸在笑，像是满溢出光来，「神官大人。」
x口涌起的，不容错认的欢喜，让白哉突然就明白了什麽。
「报了仇了？」
「嗯，把那家伙狠狠揍了一顿，打断了腿，还拿了赔偿。」
他笑着，手一翻，一支淡雅秀逸的白绿樱花出现在了两人面前，「好看吗？这是我从大昭寺折来的，名品的绿sE樱花，我想你应该没见过……」
「很美。」
从大昭寺到这里，距离很远，哪怕是妖怪，要跨越这麽远的距离，并保持樱花不败，也并不轻松。
「非常有心的礼物。」
白哉接过花枝，温声说道，「谢谢。」
寻了个黑sE陶罐cHa上，加了水，还用灵力滋养了一番，薄绿sE的樱花就愈发JiNg神了，那淡雅娇柔的气韵的确稀罕可人。
「不客气，你救了我的命嘛。」
少年有点窘迫，清瘦的双颊洇开了一层薄薄的红晕，就像开放在山间的染井吉野，「况且，虽然y给了我名字，但你一次也没用过。」
「相信我了？」
「嗯，相信你了。」
少年对着白哉笑开。
坦然的，信赖的，亲近的眼神和笑容。
心头的樱花便也开放了，漫山遍野，如霞似云。
「一护。」
「嗯？」
「来喝茶吧。还有新做的茶点。」
「好呀，我看看是什麽，樱饼？好漂亮啊！都不舍得吃了。」
失笑，「不用可惜，还有的。」
「那我就不客气了。」
心是Y晴不定的月，但终究，虽然会暂时缺失，却也可以等到圆满的时刻。
·外一篇
「所以，为什麽你一个皇子，会来当神官呢？」
「不外乎是一些权衡利益的事情吧，我早已不在乎了。」
「虽然地位不低吧，可世俗的乐趣和富贵荣华都离你而去了呀，最重要的是，都不能出去玩。」
嗯，重点是出去玩吧，「那麽，大菝之後，就一起偷偷溜出去玩吧！」
「真的？g0ng司不会管麽？」
「你觉得，你在这里出入，g0ng司会不知道麽？他既然默许了，那麽……别的也是默许的吧？」
「哈哈哈哈你这叫妄自揣测。」
「最多回来领罚吧。」
「好，那就约定了。」
躺在膝头的少年领口微敞，露出象牙sE皮肤上的点点樱瓣，他笑起来就显得极为甜蜜和明YAn，白哉手指正梳理着他顺滑的长发，被这个笑容所惑，他俯首轻轻吻了下去，「一护，还好有你。」
没有寻到梅花，但寻到了你。
你是我意外却不意外的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