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里的空气乾冷,连墙上的时钟滴答声都格外清晰。
林沐瑶坐在原告席,身旁是周言,她穿着素白套装,神情平静,手中却紧握着那枚旧钥匙那是二十五年前,她亲手交给母亲保管的家门钥,如今,它成了证据之一。
她抬头,看见对面席上的男人,
林志安,六十出头,西装笔挺,鬓角花白,
他是她的舅舅,
而现在,是她的对手。
法官宣读案件概要:「原告林沐瑶,曾於2030年因罕病被医院申请Si亡宣告,财产依法转由近亲林志安继承,现原告证明本人仍生存,要求恢复身份及财产所有权……」
她听着这些冰冷字句,忽然觉得荒谬法律上,她确实「Si过一次」,
舅舅坐得笔直,脸上没有愧意,
律师代为发言:「当年继承程序合法,林先生对侄nV一直深感遗憾,但所有文件均符合法律程序,如今她苏醒,我们愿意提供适度补偿,但不承认侵占。」
「补偿?」周言冷笑,「夺走的不是钱,是家。」
他话音一落,全场静默,
林志安终於开口,声音沙哑:「瑶瑶,我没想到你会醒,我以为你早就成了冰块。」
这句话像一记巴掌,打得人心生寒意,
她却只微微一笑:「那你现在看到的,是不是该觉得丢脸?」
法官敲槌,宣布休庭,
休庭间隙,她坐在走廊长椅,墙上挂着电子日历:2050年,那串数字依旧陌生,
周言倒了杯水递给她:「你还好吗?」
「我很好,只是……」她望着窗外,「时间真会把人变成陌生人。」
二十五年前,林志安在法院签署继承文件时,手心全是汗,
妻子在旁轻声说:「她不会回来的。」
他答:「我只是替姐姐保管。」
但在随後的十年里,那「保管」成了「拥有」,他翻修别墅、出租一层、收取租金,
有时夜里,他会梦见姐姐在庭院浇花,转身对他笑:「志安,把花浇给我,」他醒来时满身冷汗,
那场梦,他做了整整十年,
庭外走廊的尽头,一名年轻nV子站着,
她穿着黑sE大衣,神情专注地看着远方的沐瑶,
那双眼有着奇异的熟悉感像极了她年轻时照镜子的自己,
「周言,那是谁?」
「记者,」他下意识回答,但又皱眉,「不,她不是记者,」
那nV孩似乎察觉到被看见,转身离开,
她的背影修长,步伐轻盈,如舞者一般,
傍晚,他们回到医院宿舍,沐瑶泡了一杯茶,蒸气里有淡淡的栀子花香,
「我不恨舅舅,」她忽然说,
周言抬头:「为什麽?」
「因为我也曾经放弃过自己,二十五年前,我签下那份冷冻协议时,其实也在放手把家、父母、时间,全都交给命运,我不能怪他太久,」
「可是那是你的,」
「没错,所以我要亲自去拿回来,」
她的语气不大,却坚定,
隔天,律师带来父母留下的录影带原件,
那是他们去世前一年录下的,影像颤抖、颜sE泛h,
在影像中母亲坐在书房:「如果有一天你醒来,别怕,家可能变了样,但它等你。」
父亲的声音在後方:「我们把别墅交给志安,他会帮你保管。」
沐瑶看着那段话,嘴角微颤,她终於明白父母不是把家交给命运,而是交给了错的人。
「我们会拿这段影像作为证据。」周言说,
「不,」她摇头,「这段是留给我的,不是给法官的,」
她把录影带放进怀里,像守护一个仍温热的记忆。
数日後,案件开庭第二次,
沐瑶亲自上台作证,她没有哭,也没有控诉,只是平静地说:
「我不是要回财产,而是要回一个我父母为Ai建造的地方,那是我们的记忆,不是你们的房产。」
她讲完,全场静默,
林志安垂下头,这一次,他没辩解,
那年冬天,林志安与妻子在别墅重新装潢,工人拆掉花园的栀子花时,他其实想阻止,却什麽都没说,
夜里,他走进姐姐留下的旧书房,看见桌上那本《植物学笔记》,夹着一张字条:
「志安,如果我不在了,替我照顾花,」
他一笑,把字条r0u掉,
多年後,花没了,字条的墨迹却在梦里一遍遍出现,
审判结束後,法官宣布暂时冻结林志安的产权,等待後续调查,那意味着她终於有了机会回到那栋房,
周言带她站在庭院外,铁门依旧是新漆的银灰sE,
她将手轻放在门上,低声道:「你知道吗?这门是我当年挑的。」
铁门後传来开锁声,
林志安走出来,脸sE苍白,手里提着一个木盒,
「这是你父母留下的东西,应该还给你,」
他把盒子递过去,
「里面是什麽?」
「我没打开过,」
她接过,微微一笑:「谢谢你,舅舅,」
他低下头,声音颤抖:「我以为你不会醒……我只是想留下点什麽……」
「你留下了,」她轻声说,「只是你不知道,那叫罪,」
他怔住,泪终於落下,
夜里,她打开那个木盒,里头是一叠泛h的信纸与一张未拆封的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十七八岁的nV孩,正在舞台上旋转,身形轻盈,背後有刺眼的聚光灯,
照片背面写着:「林芷晴──生於2031年,胚胎编号No.02」
她怔怔望着那名字,指尖颤抖,
「芷晴……」她轻声念出那个名字,
周言抬头:「你认识她?」
「不,但我想见她,」
窗外的风拂动窗帘,花香飘入,
她忽然想起梦里的nV孩在雪地里转圈的身影,那舞姿与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也许,」她说,「是时候去找她了,」
一个六岁的小nV孩,在音乐教室里对着镜子跳舞,她对养母说:「妈妈,我昨晚梦见一个穿白衣的nV人,她m0着我的头,说她会回来,」
养母笑着说那只是梦,
nV孩却坚持:「她说她叫……瑶,」
夜深,林沐瑶坐在书桌前,把那张照片夹进日记本,
页面上她写下新的日期:2050年4月2日,
「我从时间里醒来,也从失去里醒来,
接下来,我要去寻找那些从我梦里诞生的孩子,」
她抬起头,看着窗外的栀子花树影,微笑,
「爸、妈,我找到回家的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