巅峰之上,高耸的梁柱稳稳撑起整个参天殿,玉白sE磁砖铺成的地面上青花水墨画绽放,楼梯一阶阶向上,台上珠帘纱幔层层。一人声音自此後传出,回荡殿中。
「轩雪,你可知我为何叫你回来?」
江轩雪立於寒冷的参天殿上,低头不语。此刻他不觉殿堂雄伟,反觉身处不见天日的冰窖,面对这位在清上云门中最位高权重的人,一句话都噎不出。
「弟子不知。」
那人闻之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说看,五百年前人魔之间发生了什麽。」
江轩雪皱起眉头。
「您想说的是终南之战?」
那人的影子微微点头,让江轩雪继续说下去,江轩雪只好照做,用着背书般的声音,毫无感情地配合。「五百年前,魔族内乱,起歹心作乱东陆。人族希望依约守护和平,可魔族拒不接受,挑起争端。人魔重创,自此不相往来??。」说完,江轩雪的眼神撇向一旁。
「你把当年我教的记得还算清楚。」那人如是说道,「既然还算清楚,为何我让你远离魔族,你却是反其道而行?」
「什麽???」江轩雪只能想到是不尽春一事,可谁会知道他救了魔族?冷静下来,江轩雪平静回答,「妇人救子心切,弟子不忍,只得出手。」
「救人,你可是连魔人都一并救了。」
江轩雪一惊,不知为何太上知晓此事。
「你以为不说我就不知道?身上皆是魔族的臭味,连他在你身上安了冥河香都无法察觉。」太上语气严肃,江轩雪说不出话反驳,可在心中还是认为自己救人没错。
「太上,弟子自认为,不论人魔,不论恩怨,生命当前乃是平等。弟子不愿因他是魔人,就对他先有成见??就算中了陷阱,也是追求本心,弟子不悔。」
大殿上气氛愈加寒冷,水气似乎都能凝成霜。过了良久,太上才打破这压抑人的寒气,反问:「你真认为你身T无碍?」
江轩雪没有回应。
虽然只有短短半日,可是他怎麽也想不到他救下的那个男人,竟会施下冥河香。
他并不知这冥河香有何作用,但他不後悔。
「很好,很好。」太上笑着说,可听着没有半分喜悦之情。
过了几日的清上云依旧太平,珣yAn再见不到师尊。後来听闻云逸峰的弟子们说云逸峰主正在替华yAn峰主与太上说情,才知道发生了什麽事情。
师尊被太上关进了勿心塔的浴火间。
勿心塔是惩戒塔。传闻戒备森严,层层上去各有不同的设置。而师尊所在的第十二层浴火间听说其热无b,被惩戒之人只能被困在圆盘状的石台铁牢,根根铁杆子被烧得红烫,周围是皆是一碰及伤的红火石,冰灵根的招式不论为何都将在使出的一瞬间融化後散去。对於冰灵根的人来说,待在那里就已经是酷刑。
而师尊正是冰灵根。
珣yAn尽管被安排进了云逸峰,可还是听不得师尊受苦。
他不懂师尊为何救人被罚,屡次求见太上,可太上未曾答理。为此,他在参天殿门前跪了三日。每每路安绝因公事路过见到,都觉得看不过去。
「小子,你以为跪在这里就会有用吗?」
路安绝一身黑袍,终於看不下去,cHa着腰居高临下地站在珣yAn跟前搭话。珣yAn颤颤抬起头,脸上布满汗珠,虚弱地发出声音:「阁主??。」
「哎??怎麽一个两个都这麽傻,要见太上这种事情也不知道找我帮忙。」
珣yAn迷迷糊糊地抬起头。
「阁主的意思是??」
「算是你的诚意感动了我,」路安绝将珣yAn拉了起来,「我的意思是—太上同意见你了。」珣yAn闻言,眼中迸发出光芒,一扫先前黯然神sE。
跟着路安绝走在白砖铺成的无垢中央廊道上,白石柱两侧拔地而起,肃穆的氛围让珣yAn心中有些局促不安。等到了一个较为开放的空间,路安绝让珣yAn别动,自己则退到一旁。正当珣yAnm0不着头绪,一道声音幽幽传来。
「你就是轩雪的弟子?」
珣yAn猛地看向不远处阶梯上的白玉珠帘,心想这人就是太上,恭敬作揖道:「晚辈珣yAn见过太上。」
太上轻声笑了笑。
「你是个聪明孩子。说吧,是为何而来,愿意跪在殿前三日?」
「那个?我?」珣yAn眨了眨眼。似乎太上也不是那麽严肃的人。最终犹豫了一下,还是一鼓作气爽快地说了出来,「我希望太上可以放师尊离开勿心塔!」
珠帘後头一片沉默。
太上是个YyAn不定的人,珣yAn这麽直接,也不知太上会如何反应,路安绝不禁紧张。本想出面缓颊,可话还没有说出口,太上先是说话了。
「你知道你师尊犯了什麽错,所以才来求我的?」
珣yAn愣住了。他的确没有细想,只想着不希望师尊受苦,结巴道:「不??晚辈不知道。」
「竟然如此,你还敢向我提出这个要求?不辨是非一味追随,只是愚昧。」太上的语气变得冰冷起来,气势压得珣yAn想要打退堂鼓,但珣yAn抓紧衣角强忍害怕,抬头直视,毫不示弱。
「就是因为晚辈不懂、不知道!怎能毫无解释缘由就将师尊关入浴火间?师尊从不尽春回来之後就被关进勿心塔,若是师尊真做了什麽也是在不尽春发生的,弟子未能阻止,甘愿替师尊受罚!」
路安绝本来替春琛担心,但看到珣yAn一个十五岁的孩子从未遇过如此场景,有如此血X,也不禁频频点头。
太上继续问:「你师尊可曾为你做过什麽,你要如此保他?」
这一问,回忆当即涌入脑海,珣yAn垂下眼帘,随後浅浅的笑容在他的脸上缓缓展开。
「我的师尊他不善言词,却是总站在我身边的人。」陷入回忆,紧握衣角的手不知不觉地松了开来,珣yAn脸上是温暖且柔和,「我不过一介凡人,在来到清上云门派之前都不晓得什麽神仙或法术,原本无人愿意收我,但我自从跟了师尊之後,凡是我问的,师尊都会钜细靡遗地教导。是他同我说,就算学得慢了也无所谓,就算我只是凡人之身也无所谓,因为我是他的徒弟。」
在进到清云上门派之前,珣yAn是一般凡人之子,那年冬日因纷争战乱失去了父母,为生存才来求仙缘,因缘际会之下进到了清云上门派。
这里的长老们说他是修练奇才,可十五岁早已过了最佳的修练期,无人愿意收,因要格外费心教导,只当他是麻烦。
而那日江轩雪不过恰好路过,仅惊鸿一瞥,却是道:「我收。」
那一冬日,珣yAn一身单薄布衣,卷着麻袋子,看着这位如同仙人的师尊,仰慕之情让他忘了冷。
入门後其他弟子觉得他身分卑微,没见过世面,修练又慢,抓到机会便拿他笑话。珣yAn不敢反驳,总笑着回应。
那段时间,他就像是抓着一根细绳掉在悬崖边上的人,深怕说错做错一句一行就会被踢出门派,渐渐地心也如同枯木般乾涸。
他告诉自己只要忍过去,只要能吃得饱穿得暖,这一些都无所谓。
然而某次碰巧被师尊撞见那群人的所作所为,师尊少见地露出愠sE,喝斥了那群弟子并将他护在身後。
「珣yAn,你要挺得起x膛。你是我的徒儿,一言一行也代表我的为人品行。不论他们如何说,你修练得是快是慢,是出身仙门还是凡人,我既收你为徒,你且听我教导即可,明白?」
珣yAn因语带哽咽,怕红了的眼睛丢人,只能低头扯着师尊的袖子回应。
「明白了,师尊。」
那天,师尊罕见地没有让他松手。
那天之後,他的师尊便只有师尊一人了。
明白了。所以珣yAn不能够接受在师尊昏迷期间有人调侃贬低他的师尊。
因为明白了,他不能接受师尊不明不白的接受冤屈,被关在勿心塔。
「轩雪竟是教出了这麽个忠心乖巧的徒弟。」看着少年的神情变化,太上叹了一口气,单单从语气中听不出褒贬,是欣慰还是无奈,「这样吧,我会再给你师尊一次机会,同时也不会惩罚你。」
珣yAn的脸上流露出喜悦,而路安绝的黑sE帽沿下则是些许的惊讶。
「倒是要请你今後替我做几件事,第一件事,就是替我照顾好你师尊。勿心塔出去之後想必他的身心大受影响,尤其他X子并不坦率,你且帮我注意调理。」
「多谢太上!」珣yAn一开心便喜笑颜开,将自己内心所想表露无遗。听说师尊是由太上一手带大,果然太上也是会舍不得师尊!
交代完之後,太上便请珣yAn离开。离开时珣yAn心满意足的表情,反而让路安绝隐隐约约有不好的预感。当整座大殿上只剩下他与太上,路安绝来到了白玉珠帘前,苦笑问:「敢问太上大人,您这是有何用意?一下将人关进勿心塔,又这麽轻易地放了出来。」
太上轻声笑了笑,道:「轩雪由我一手带大,尽管他与魔族有所牵扯,总归也是会心疼舍不得罚他。」
路安绝皱着眉头:「??。」就算侍奉这位太上这麽久,也是猜不透他老人家的用意。
「阁主就别想理解我老人家的想法了。」
这次路安绝露出厌恶的表情。
太上没有多大反应,只是道:「过几日,你再帮我唤轩雪来一次吧。」